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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樹林離南溪城不算遠, 不大,——樹木高大茂盛。

樹葉遮住大片的陽光,只有樹葉間灑——細碎的光芒。

謝宇青和裴玄同時抬頭, 連一步和一劍也仰著小腦袋,看向樹梢。

顧然並沒跑遠,青影就落在樹上。

他身形輕敏,黑色的靴子踏著樹梢細細的樹枝, 那樹枝太細,受力上——晃動起來。

青袍——年就這樣隨著樹枝緩緩起伏,袍袖被風揚起, 幾縷頭發吹亂拂過他臉頰。

謝宇青他們透過樹葉的縫隙,是看不清顧然表情的。

「小師弟。」他叫道︰「你跑什麼啊?」

謝宇青身體一晃, 就要跟著掠起。

「別過來!」顧然臉微熱,耳朵全紅了。

他偏過頭,說道︰「就這樣說話,我听得到。」

謝宇青︰「……」

他和裴玄對視一眼,清了清嗓子︰「咳, 小師弟啊,——個月前那事,咱全都忘了,真的。」

他神色真摯,目光明亮誠懇,仰頭看向顧然︰「不信你問裴玄。」

顧然︰「……」

騙子!

他胸膛起伏,抿抿嘴︰「說正事。」

顧然說著, 從儲物錦囊取出數塊蟬鳴玉,朝樹——扔去。

蟬鳴玉停在謝宇青和裴玄身前,他說道︰「這是之前, 我在碧雲鎮郊——山谷——到的。」

顧然問︰「我當時拖信使帶了兩塊給大師兄,裴玄,你可曾見過?」

裴玄伸手拿了塊蟬鳴玉,端詳片刻,說道︰「門中弟子在秦國抓到的魔——修者身上,並無此物。」

「後來我們又抓了一部分人,他們身上也沒有蟬鳴玉。」謝宇青若有所思,「看來,只有小然最初發現的那隊人身上有。」

「小師弟。」他仰頭問道︰「你可發現他們有何特別?」

「特別?」顧然想了想,「大師兄的魔紋都在頸——,胸膛後背都有,臉上沒有。」

「唔。」謝宇青右手模模自己——頜,「此次抓住的魔——修者,臉上確實都沒有魔紋。小師弟你可還記得,先前我們去那洞天福地時,遇到的那些魔——修者臉上,還都是有魔紋的。」

「嗯。」

「這樣一來,想要辨認魔——修者確實更難。」

謝宇青說著,看向顫顫巍巍站起的沈元良︰「沈城主。」

他拱拱手︰「這些魔——修者,都來自梁國。」

謝宇青仍然笑眯眯的,目光卻深邃許多︰「梁國,發生了什麼?」

沈元良看看謝宇青,又看看裴玄,最後仰頭看向樹梢。

青袍——年身體隨著樹梢起伏著,片刻後,顧然一躍而——,落回地上。

他板著臉,嘴唇抿得緊緊的,耳朵仍然很紅,左手負在身後,挺直背脊不去看謝宇青。

裴玄伸出左手,本命法器五色蓮在他掌心,舒展開柔軟精致的五色花瓣。

五色蓮花緩緩升空,最後懸停在四人頭頂。

一抹靈氣從那五色蓮花上灑落,在他們周圍放下著一層淡淡的靈氣光罩,將他們完全籠罩在里面。

「若有人靠近,一里之內,即便是洞真修者,我亦能發現。」裴玄說道。

謝宇青朝沈元良笑笑︰「現在可以說了,放心,我們會保護你。」

沈元良朝——人團團作揖。

他站直身體,先輕嘆口氣,這才開口道︰「梁國……」

沈元良閉了閉眼楮,聲音沉痛無比︰「我竟不知從何說起,——位仙長問吧。只要我知道的,一——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梁國怎會有這麼多魔——修者?」謝宇青第一個︰「我知道梁國毗鄰遇魔山脈,常有魔修、妖修越界,偶爾也——有些魔——修者——這次從梁國出來的魔——修者,實在太多了,簡直不正常。」

沈元良又嘆了口氣︰「這件事我其實也知道——不多。仙長所言不錯,梁國毗鄰遇魔山脈,國內一向戒備森嚴,就算他們時有越界,有兩界之間的玄陣限制,來的也很——有修為很高的魔修。梁國魔——修者可能確實要比他國多一些,——也有限。可大約一年前……」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陛——的掌上明珠,書瑤公主被魔修抓走,後來也是得四大宗門襄助,終將她救回。公主回來後,突然告訴陛——,她是被魔界一位大魔主擄去,原來是要強納她為妃,所以對她還算客氣。」

「書瑤公主。」謝宇青手撐著——頜,點點頭,「這事我也听說過,後來是隱月谷的人出手救的她。」

他朝顧然笑道︰「小師弟記得吧,上次傅師叔在船上……」

他「船上」二字剛出口,顧然就別開口,不太自然地打斷了他︰「記得!」

沈元良看看顧然,繼續說道︰「書瑤公主被救回來後告訴陛——,因為她並非修者,魔修們對她看——也不怎麼緊。那魔主垂涎她的美貌,允許她在魔主殿內走來走去,她無意中,竟然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顧然突然問︰「搶走她的魔主是誰?」

「靠近遇魔山脈,又離梁國更近的,是七魔主吧。」謝宇青說道。

「哦。」顧然隨口應道。

按時間來算,書瑤公主被搶走時,正是他靈府不固,藥石無用的那段時日。

這樣的宗門任務自然不——再通知他參加,所以顧然對此事一無所知。

「沈城主,請繼續。」謝宇青說道。

「是。」沈元良繼續說道︰「書瑤公主說,原來梁國境內早有魔修潛伏,那魔修已經完全控制住一個大宗門,悄悄發展壯大著魔修的勢力。只等時機成熟,便要將整個梁國吞並。」

「魔主發現書瑤公主知道了這個秘密,本來要殺了她,幸好當時有仙長及時趕到,將她救回。」

「那之後,梁國便開始血腥清洗。」

沈元良語——沉重,「——誰都想不到,第一個被殺掉的,竟然是開國功臣,對梁國忠心耿耿,曾立——無數汗馬功勞的異姓王一家。」

顧然眼瞼垂——,遮住眼中的光。

他身側的手指輕輕動了動,濃密的睫毛微顫。

一步和一劍早已湊到他身邊,一邊一個挨挨擦擦。

顧然模了模兩只大鵝毛絨絨的小腦袋,淡淡開口︰「然後?」

沈元良說道︰「我家和那家人是世交,怎麼也無——相信他們會背叛梁國,勾結魔修。可是……」

他嘆了口氣︰「等我——到消息的時候,他家已經……已經被滅門!」

顧然靜默無語。

裴玄本來話就少,此時也只是靜靜站在他身邊。

只有謝宇青叫了一聲︰「不是吧?!就因為公主一句話,也沒證據,就滅了人家滿門?!」

「這是公主殿下用性命換來的秘密,當時也無人懷疑。況且……」

沈元良想了想,說道︰「此事發生後,潛伏在梁國的魔修震怒,突然集體現身,要為他們報仇。」

他說道︰「他們甚至攻入帝都,要抓公主和陛。幸好皇室早有準備,國內兩大六星宗門,還有四個五星宗門齊聚帝都,已經做好應對之策。」

「魔修也沒能討——好去,還被趕回遇魔山脈。經此一事,再無人懷疑公主的話。那家人已經被滅滿門,依然被萬人唾罵。」

沈元良苦笑道︰「那被滅全家的異姓王有個兒子,原本是書瑤公主青梅竹馬的未婚夫。據說,當日書瑤公主殿下含淚和此人對峙,當場退婚。事後全國上——,無一夸公主大義滅親,巾幗不讓須眉。」

「等等!」謝宇青抬起手,「等等……我還是沒明白,你們皇帝殺那人全家,是他們勾結魔修,背叛梁國。他們是做了什麼嗎?」

「事後陛——的詔書中宣布,他們一家,都已經成了魔——修者。」沈元良緩緩說道。

顧然倏然抬眸,靜靜看向沈元良︰「陛——詔書中宣布?」

「對!」沈元良站直身體,挺直背脊,抱拳,朝顧然三人一揖到地,「——位仙長,在下有一事相求。」

「誒?」謝宇青閃身上前,扶起他,「修者保護修真界,保護修真界的每一個人,本就是分內之事。」

他朝沈元良笑笑︰「無需行此大禮。」

沈元良垂手而立。

他約莫——十多歲年級,雖然臉有疲態,也絲毫不掩他的英俊。

此時站直了身體,錦衣華服在身,一城之主的——勢顯露無疑。

沈元良再開口時,聲音比剛才更加嚴肅︰「我本也以為,魔修暴露,被趕回遇魔山脈,此事也到此為止了。雖然我還是不願相信那家人會背叛梁國,背叛修真界,背叛……人族!」

「——在那之後,梁國確實風平浪靜,仿佛一切都已經過去。直到……」

沈元良說道︰「半年前,我夫人和孩子突然失蹤。很快就有魔修拿著我夫人的隨身玉佩找上門來,威脅我幫他們做事。」

他說到這里,眼中仿佛有一團火焰在燃燒︰「我自然不——答應,那魔修便將我關了起來,然後過了半個月,他告訴我,他已經在全城設——禁制,如果不听他的,那麼他只要勾勾手,就能屠滅全城!」

顧然三人齊齊轉頭,看向林——,南溪城的方向。

其實從他們這里,是看不到南溪城的城牆的。

「囂張!」謝宇青叫道︰「簡直太囂張了!」

「我假裝答應,一——自由就派人向帝都求助。此事很快就被那魔修發現,他冷笑著,還是讓信使將我的信送走。果然很快,陛——旨意傳到南溪城,命我按照那人說的去做。」

沈元良滿臉憂色︰「我現在擔心,整個梁國都如南溪城一般,已經徹底被魔修控制。就連先前那次滅門異姓王,也是魔修一手操控。」

「魔修讓你們做什麼?」謝宇青問。

沈元良臉色慘白,好一——兒,才重重嘆了口氣︰「主要是兩件事。第一件,是讓我按在他們的要求,在全城搜羅滿足條件的——女,將——女一家都交給他們帶走。」

「第二件,便是告訴城中百姓,現在有辦——可以讓他們修行。」

「——是必須親手殺掉親人,獻祭鮮血換取功——,對嗎?」謝宇青收起臉上笑容,問道。

「此事自然不——這樣當眾宣布,只是告訴這些人後,將想要修行的人集中起來,送到一個地方,到時會有魔修和魔——修者,再蠱惑煽動他們。」

沈元良說道︰「我竭盡全力推諉拖延,——城中只要有人加入魔修,此事就無——瞞住。一傳十,十傳百,一些人竟然主動……」

他深吸口氣,又道︰「一開始,我還想辦——,向南溪閣求救。後來……」

沈元良聲音微啞,輕輕搖了搖頭︰「他們也……」

「南溪閣?」謝宇青一怔,不敢置信,「五星——修宗門,他們難道被滅……」

「不對!」他立刻反應過來,「前一陣還去參加宗門比試,看起來很正常啊。所以他們已經全部倒向魔修了?」

「靠!」謝宇青突然說道︰「穿雲樓不——也……」

「梁國兩個六星宗門,穿雲樓和玄月門。」

裴玄說道︰「——個月前,我去過玄月門一次,沒有發現魔。」

他頓了頓,又道︰「至少當時沒有。」

「此事……」饒是謝宇青,此時都有些震撼了,「此事實在是……我要立刻稟明門主,這已經不是我們幾人能解決的事了!」

「我們都知道了。」謝宇青說完,拍拍沈元良的肩,「難為你了。」

他頓了頓,又道︰「這些時日辛苦你了。接下來,就放心交給我們吧。」

他說著,朝沈元良笑笑。

此時,顧然和謝宇青、裴玄——人比肩而站。

他先朝沈元良拱手為禮,謝裴二人也同樣如此。

沈元良看著他們,嘴唇輕輕顫抖著,眼眶頓時紅了。

他滿臉倦色,膚色蠟黃,眼楮——方兩塊青黑尤為醒目,顯然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過。

這些日子來,他是真的身心俱疲,憂心如焚,還不敢倒。

剛才在城中,又險些被殺。

此時終于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訴顧然幾人,沈元良只覺——一陣濃重至極的倦意襲來。

他身體晃了晃,踉蹌著扶住一旁的樹。

「睡吧,沈城主。」謝宇青扶著他坐——,「莫要擔心,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不多時,沈元良閉上眼楮,呼吸也變——悠長。

「大師兄。」顧然到這時候,神色終于自然了些,「你怎麼——來這里?」

「司空師弟渡劫沒什麼問題,師尊洞真大圓滿已經多年,近日靈氣震蕩滿溢,似乎快要突破。他老人家閉關前不放心你,將我送到楚梁邊境,讓我來找你。」

顧然輕輕點了點頭,「多謝師尊。」

「自家人,客氣啥。」謝宇青大大咧咧說道。

他問裴玄︰「你呢?」

「師尊命我查探魔——修者的事,我發現線索,一路追到梁國邊境,對方銷聲匿跡。」

裴玄說道︰「我便過來看看。」

「連你都能甩掉,看來真不是一城一鎮的事了。」

謝宇青說著,又對顧然說︰「小師弟你可能不知道,五靈流派的修者有個雅稱,叫附骨……叫如影隨形!只要被他們盯上,就別想擺月兌。裴玄是這個流派年輕一輩佼佼者,即便那魔——修者已經是洞虛,也別想甩掉他。」

「嗯。」顧然點點頭。

這他倒是知道的。

他和裴玄一起宗門任務的時候,比和謝宇青還多。

四大宗門的另外——大,有點瞧不上半路崛起的玄武閣,偶爾聯手宗門任務就——悄悄的,不帶玄武閣玩。

這想法在顧然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突然呆了呆。

什麼時候,他連想法也逐漸被玄武閣影響。

不帶他們玩這樣的說法,從前是絕不——出現在他腦海中的。

「小師弟。」謝宇青湊——里顧然更近些,低聲說︰「你真不問司空師弟啊?」

顧然臉一熱,肩膀一抖,將他的手甩掉︰「現在我們怎麼辦?」

他說︰「去探一探南溪閣嗎?」

「可。」裴玄點頭。

「也好。」謝宇青說道︰「我們先送信回宗門,然後等天黑便去探一探南溪閣。」

就在這時,裴玄突然抬手,五色蓮輕輕落入他掌心。

「有人在朝這邊走。」他說︰「洞虛。」

裴玄收起五色蓮,又道︰「洞虛前期,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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