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想過,這個世界上竟還有自己的血脈親人,還是如此親的至親,一時間,因為那種強烈的不真實感,毛老太太就處在一種懵懵的狀態。
被江老爺子緊緊擁住的時候,甚至還條件反射的往外推了推對方——長到這麼大,和她有如此親密動作的除了孫女兒,好像就沒別人了。
哪怕是哥哥,可也是男的。
意識到毛老太太的抗拒,江老爺子趕緊松開她,神色仍是難掩激動的道︰「大妹,我是哥哥,小的時候,我還給你換過尿布呢,記得不?」
毛老太太︰「」
眾人︰「」
「哥,你這個要求有點兒高。」看著興奮的如同一個失了智的孩子一般在那兒胡言亂語的哥哥,秦老太太只有無奈的提醒,「就神仙,也做不到吧?」
江老爺子這會兒也意識到自己說好像挺有問題的——竟然要求對方記得沒出滿月的事兒,就他,如果不是听父母說起,幫大妹換尿布的事兒都是記不住的,而他那個時候已經三歲多了。
「大妹,就是看到你太激動了,沒別的意思,你別往心里去,別生大哥的氣」意識到自己說的不妥的同時,也感覺到了毛老太太的僵硬,江老爺子趕緊松開對方,連連的道著歉,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樣兒就知道,他是真的擔心毛老太太會生他的氣。
「沒沒事兒」毛老太太還是有些雲里霧里的感覺,實在是,這事兒太突然了,就一點兒緩沖的時間都沒給她。
說實話,父親做出那樣事情的時候,她是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份。
畢竟,親生父母對女兒做出那種舉動,實在是太匪夷所思。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念頭,因為她自小就是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左鄰右舍也從未對她的身世說過什麼閑話,而且,那樣的父親,也不是沒有先例,只是比較少罷了。
種種原因吧,她對婚姻是沒有半點兒期待的。
過程中,也不是沒人向她表示好感,但她都是特別的堅決,與她而言,婚姻,和死亡,是可以劃等號的。
她承認,這世上還是有很多人的婚姻很幸福的,但,她卻無法敞開心扉面對那樣的幸福,既然做不到,就不能去拖累別人。
她不想和母親一樣,被一個男人欺負一輩子。
她也不想像母親一樣,生下孩子,卻讓孩子獨自面對所有的苦難。
收養毛毛,是知道,如果沒有人伸把手,這個孩子的未來,一定是悲劇,那麼,她盡她所能,總會讓孩子過的比原本稍好一些。
她甚至想過,若有一天,毛毛遇到了喜歡的男孩子,男方家里卻介意她的存在,那她就換一個城市生活,不再打擾到毛毛。
她以為,她的一生,注定是孤苦的。
卻沒想到,如此突然的,她就有了親哥哥親妹妹,是真心願意跟她相認的那種,這從他們過來的速度上就可以判斷的出來。
一直到一眾人等坐到酒店的包間里,毛老太太仍是一副子神游不在狀態的模樣兒,至于毛毛,也不比毛老太太好到哪里去。
長到這麼大,她什麼時候來過這種檔次的飯店?就做夢,她都不敢想像,有一天,她可以坐在本市最豪華的酒店包廂里
說實話,別說以客人的身份,就以服務員的身份,這兒都不是她能進來的地方,因為畢業的時候,她真的來這兒應聘過,雖說專業不對口,但這兒的工資高福利好。
結果,她的面試卻是失敗了。
具體原因是什麼她也不知道,反正,面試過後讓她等通知,然後,那個通知一直沒有等到,那只能說明,她並不符合這兒的要求。
因著這種種原因,坐在那兒的毛毛久久無法真正的冷靜下來,手就不自覺的絞來絞去。
留意到她的小動作,江子月小聲道︰「陪我去趟衛生間?」
「好。」毛毛趕緊起身,她這會兒巴不得讓她做點兒什麼,就能讓她有一種,她多少還是有那麼點兒用處的感覺。
「毛毛,要這麼算起來,咱倆也算是表姐妹了」出了門,江子月小聲道,「要不說你一來咱們單位,我就看你特別的順眼呢,原來,咱們還有這麼一層牽絆,果然,人冥冥之中都是有第六感的。」
「也是。」對此,毛毛也點頭承認,「我小膽兒子月姐是知道的,可這次,我再怕,竟然都按子月姐說的去做了,的確是挺神奇的。」
反正,就當時,她就覺得有一股子力量推動著她,讓她必須那麼做,事後,她也是後怕的,萬一失敗了,她倒好說,女乃女乃可怎麼辦?
把她養到這麼大,女乃女乃真的是什麼福還沒享著呢,要她進去了,女乃女乃的身體又不好,有可能,她真的就害死女乃女乃了。
結果,最終的結果,竟是如此的讓人不可置信。
「去天銳吧。」這一次,江子月特別認真的看著她,「我已經決定去天銳了,卓文也過去,咱們一起,繼續做咱們喜歡做的事兒。」
「可以嗎?」毛毛有些不確定的看著江子月,「我的意思是,我真的有用嗎?我我並不想成為你們的拖累。」
「你呀,應該自信一點兒。」江子月就無奈,「你要是沒用,你當單位為什麼要錄取你?說的好像你有大門路似的。」
「那個,我朋友都說我是走了狗屎運了,竟然會被二院錄取,不過她也說了,任何一個單位,都需要一個勤快的小傻子,可能,我符合了那個要求。」
「那是朋友說的話嗎?」江子月就忍不住翻個白眼兒,「毛毛,那樣的朋友還是少來往吧,擺明了就是故意打壓你。」
「真的嗎?」毛毛有些不確定的看著江子月,「我們是大學同學,兩只一間寢室住了四年,然後,研究生她沒考上就提前工作了,但我們一直來往著,感覺上,她還挺替我著想的。」
「你讀研究生的時候,她有沒有攔你,就說類似于早工作早點兒讓女乃女乃過上好日子之類的話?」
「說了說了」毛毛連連點頭,「我當時也的確是想著工作的,但我是被保研的,女乃女乃不讓我放棄那麼好的機會,我就問李佳的意見,她的說法兒和你剛才說的一樣一樣的。
後來,我也的確是想著按她的說法兒去做,結果女乃女乃說,如果我為了賺錢放棄學業,她就不認我這個孫女兒了,我只好听了她的。」
江子月就忍不住笑道︰「大姑|女乃女乃這做法兒還真是挺有效的,要不是她,你大概早成了酒店服務員了也說不定。」
「我真的來這家酒店應聘過,但人家不要我。」毛毛說著一臉的訕訕,「我是沒應聘上,要不然,為了讓女乃女乃過的好點兒,我真的就來這兒了。」
說到這兒,她又嘆氣,「其實說起來,雖然我沒有生在一個好的家庭,但,我運氣還是挺不錯的,先是遇到了女乃女乃,然後,又遇到了導師,是她們,一直一直在幫我。
就二院的工作,也是導師幫我推薦的,要不然,以我的情況,來這種地方應聘,我連想都不敢想,那樣,也就不可能認識子月姐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的確,如果不是這次的事兒,這個流落在外的姑女乃女乃,或者,就真的要錯過了。
江子月感慨的拍拍毛毛︰「所以說,老天還是挺公平的,以後,你就真的是苦盡甘來了。」
有了江子月的一番勸說,再回到房間的毛毛,就比先前自然了許多,而毛老太太,在一眾人等刻意緩解氣氛的情況下,也漸漸回神了。
既然確定了是一家人,江老爺子和秦老太太自是不會再讓毛老太太住在那樣的環境中,當天晚上,就堅決不準祖孫倆去那邊住了。
在這事兒上,毛老太太的態度倒是很堅決。
「咱們是親人,但,不代表著我可以坐享其成,那兒再破,也是我和毛毛的家,而且,我們住了很多年了,街坊鄰居都熟悉,對我們也很好,安全上,是絕對沒問題的。
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就是希望我能過的好一點兒,彌補這些年的缺失,可這不是你們的錯,真的不應該由你們來彌補。
如果你們一定要彌補,那就多關照一下毛毛,這孩子,太可憐了,又是個真善良真單純的,我最擔心的,就是她會被欺負。」
「孩子我們肯定會管,你我們也必須得管!」
「就是,咱們都這個歲數了,還能在一起多久?別倔了,就听我們的!」
江老爺子和秦老太太的態度也很堅決。
毛老太太就苦笑︰「可是,這事兒對我來說太突然了,不如這樣,咱們先做鑒定,剩下的,以後再說,行嗎?」
後趕過來的秦時卓主動站了出來︰「大姨,您就讓我媽和大舅盡盡心吧,說實話,這些年,我們是真沒听他們提過,不是他們不惦記您,是他們不敢提,怕傷心,現在知道一切都還不晚,他們大概巴不得天天和您在一起,您要是非去那個地方住著,他們能睡得著嗎?」
江華也趕緊道︰「是啊大姑,我爸和二姑都不是來虛的那種人,他們說的就是心里想的,您呀,千萬不要以為他們是在跟您客套,至于我們,更是百分百的歡迎您和毛毛回家!」
「對對對,大姨,你就給我們一次孝順您的機會。」
「大姑,我的想法兒和他們一樣一樣的。」
「」
一時間,老的小的齊上陣,都開始勸毛老太太,使得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老太太,又進入了緊張狀態,然後,情緒激動之下昏過去了。
「四兒四兒,快,快」
秦老太太急的話都說不利索了。
「女乃女乃,沒事兒的,就是情緒波動太大」秦天邊說邊捏了捏毛老太太的幾個穴位,待對方幽幽醒轉後,道,「姨女乃女乃,您是一個特別有傲骨的人,我想,我們大家對您的這個品質都特別的佩服。
但,就您的身體而言,換個環境,會更好,身邊有聊得來的親人,也會更好,不為了別人,就算為了毛毛,您是不是也應該考慮一下我女乃女乃和舅爺爺的意見?」
秦天這麼一說,毛老太太的神色還真的是有些猶豫了。
的確,這世上最讓她牽掛的就是孫女兒,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與她而言,那就是她的親孫女兒,只有看著親孫女兒過的幸福了,她才能真的放下心來。
如果就這樣走了,哪怕知道剛剛認回的親人不會不管毛毛,還是做不到真正的放心。
「姐,我想你應該是不喜歡寄人籬下的感覺,那麼不如這樣,你搬我們家旁邊的那個宅子,那宅子是我前些日子剛買下來的。
當時買那宅子的時候,就是不希望旁邊搬來一家不省心的鄰居,想著圖個清靜的,但說實話,空著挺浪費的,姐就當是幫幫我吧。」
秦老太太說著看向江老爺子,「哥你別和我爭,我和姐是雙胞胎,就心靈感應上要強一些,而且,我們是同性,共同話題會多一些。
還有一個解決辦法就是,哥和嫂子也搬過來,這樣,咱們三個就真的是可以經常見面互相陪伴了。」說著老太太巴巴的看向毛老太太,「姐,到時候也給我留個房間,行嗎?」
所有的這些,不過是為了讓她心安理得的住到那套房子里罷了。
沉默了好大一會兒,毛老太太答應了下來。
七十多歲的人了,真的沒必要矯情了。
如果哥哥和妹妹都是普通百姓的生活,且做不了家里的主,她是斷然不會接受的,但,就她所看到的,顯然不是那樣的。
那麼,又何必因為自己的矯情,讓大家都難做呢?
不過,哪怕如此,毛老太太還是要求,先回家住著,東西收拾一下,並和老街坊們做個告別,然後,擇日再搬到秦老太太家的宅子里。
且毛老太太還特別要求,房子不要過戶,又聲明,等她身體不好的時候,就讓她去醫院,她不能「污」了那套房子
「姐」沒控制住的,秦老太太淚如雨下,不願意麻煩連累到任何一個人到這樣的程度,她姐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