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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眠用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把傅沉俞從雪地里扒拉出來。

但他受這具五歲身體的限制,力氣有限。

盡管想象中自己應該是英姿颯爽的,但實際上,在林敏芝的眼中,他兒子像個咬牙切齒的小兔子,使勁兒蹬著腿,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用力,拔著雪地里的小蘿卜。

「咿——」

小蘿卜傅沉俞昏昏沉沉,軟綿綿地被季眠抱著,上半身被摟住,下半身還拖在地上。

林敏芝又急又好笑,連忙把兩個孩子都抱了起來。

她自己有個兒子,于是見不得所有小孩子遭罪。

一模到傅沉俞的衣服,冰渣似的,她臉色就變了。

林敏芝經驗十足的將臉蛋往傅沉俞額頭上貼,也不嫌棄孩子髒不髒,滾燙的熱度傳遞過來,她嚇了一跳,連忙起身,抱著傅沉俞就往他家走。

這孩子,怎麼這麼大的雪還在外面,家里人都不管嗎?

步履匆匆走到一半,林敏芝一拍腦袋,想起來了!

傅沉俞家中早就人去樓空,早上的時候,她似乎看見陳姨帶著兒子走了。

林敏芝腳步一頓,難以置信的想道︰

難不成,他們把一個五歲的小孩扔在家里?

這、怎麼干得出這樣畜生不如的事情!

看到傅沉俞的現狀,林敏芝立刻想通了前因後果。

剎那間,她心中有些憤怒。

傅沉俞家里情況不是秘密,半年前林敏芝就有所耳聞,寧倩不怎麼管他兒子。

但她想著,至少傅家還有個保姆管著,小孩子也慘不到什麼地方去。

哪知道這保姆竟然畜生都不如!

傅沉俞燒糊涂了,有氣出沒氣進,時間緊迫,讓林敏芝無從多想,第一時間就是要把孩子送到醫院去!

她抱著兩個孩子火急火燎的回到家中,翻了兩套衣服出來,想先把季眠的濕衣服給換了。

讓她沒想到的是,季眠十分懂事,自己就已經笨手笨腳地換起了衣服,幫了林敏芝不少忙。

林敏芝連忙把傅沉俞的衣服都月兌下來,換上干燥的衣服。

都是用爐子烤過的,衣服到了晚上還散發著暖烘烘的熱度。

她從枕頭底下的盒子里翻出了三百塊錢。

好在這段時間生意好,攢了不少積蓄,否則遇到這事兒,林敏芝還真就要手足無措了。

三百塊,對她來說不是一筆小數目。

可人命關天,林敏芝雖然肉疼,卻也行動迅速的把錢一卷、兩個孩子一抱,摟進了三輪車里。

三輪車是林敏芝擺早餐用的,擦得干干淨淨。

上車前,林敏芝還灌了一個熱水袋,讓季眠抱在懷里。

車上有個小凳子,是平時季眠專屬的座位,如今小凳子變成了厚厚的毯子,季眠用力的摟著傅沉俞,小小的熱水袋擠在他們懷里,讓兩個孩子分享寒冷冬夜中唯一的熱度。

除夕夜的大雪還在下,一把斑駁破舊的大傘堪堪遮住兩人的頭頂。

去醫院的路很長,路上陣陣顛簸,把傅沉俞顛簸醒了。

他醒的很安靜,腦子仍是一團漿糊,視線模糊,看不清任何東西。

但是……好溫暖。

屬于小孩的女乃香陣陣傳進他的鼻子,握著他肩膀的手很用力,像是怕極了他摔在地上。

好久沒有被抱得這麼緊過,仿佛被人放在了心尖上,傅沉俞的思維甚至是茫然的。

他……得救了嗎?

「冷……」

傅沉俞鼻子一酸,明明已經得救了,他卻比剛才在雪地里的更委屈。

季眠听見弱弱的聲音,想要回復他,結果死無全尸的下場、葬身大海的結局,傅沉俞嘴角薄涼的笑,狐狸似彎起、不帶情感的雙眼,如同恐怖片一樣飛快的在他的腦海中閃過。

他瞳孔因為驚懼瞬間收縮,摟著傅沉俞的手也瞬間僵硬了。

好半晌,季眠因為恐懼而加速的心跳慢慢的趨于平靜。

他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將熱水袋全部塞到傅沉俞的懷中。

雪還在下,去醫院的路白茫茫,漫長無比。

可是,傅沉俞從這一路開始,再也沒有感到寒冷。

「還好送來的早,再晚一點,孩子可能就沒了。」醫生道︰「先掛個點滴退燒,你先去交個費用吧。」

林敏芝听到這個結果,松了口氣,嗓子眼兒的心髒也落到胸口。

折騰了大半個晚上,林敏芝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她是大人,能抗餓,季眠就不行了,他餓得前胸貼後背,雖然肚子叫的震天響,但卻乖巧的坐在輸液室的凳子上,一言不發。

林敏芝可舍不得自己兒子挨餓,她問醫院的護士借了個小廚房,又問她們買了點米,給季眠煮了一碗粥。

由于食材有限,她只能在白粥里放了點兒細碎的肉末,以及切好的小蔥和姜沫,打了一個雞蛋進去,慢慢地熬著。

不一會兒,白粥就變得極為濃稠,香味在小小的輸液室飄散開。

林敏芝吹了吹粥,讓季眠等粥涼了再吃,自己則是先去給傅沉俞繳費。

季眠捧著粥小口小口的吃,不一會兒,粥的香味勾醒了饑腸轆轆的傅沉俞,他「唔」了一聲,慢慢睜開雙眼。

醫院白色的天花板映入雙眼,然後是輸液瓶。

傅沉俞轉過頭,看著讓自己醒來的「罪魁禍首」——床邊坐著的季眠。

空氣忽然沉默下來,兩人相對無言的看著,傅沉俞優秀的記憶力一下讓他想起眼前的人是誰。

和他在同一個班里的,那個不會說話的小啞巴。

好像叫……眠眠。

是他救了他嗎?

傅沉俞記得那雙眼楮,在他暈過去的一瞬間,那雙眼里盛滿了自責和擔憂。

普通的五歲小孩不會想太多,但天資聰穎的傅沉俞卻心有疑惑,他和季眠毫無交集,為何季眠會自責?

而現在……為何他的眼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他害怕自己?

「咕咕——」

傅沉俞肚子的叫聲打破了沉默。

到底只是個孩子,雖然想得多,但卻抵擋不住饑餓。

只是,他的自尊不允許自己開口討食。

于是,傅沉俞漸漸側過臉,只留給季眠半張被劉海遮住的側臉。

季眠看見眼前這一幕,心里默默吐槽︰不愧是大佬……對待救命恩人竟然如此無情。

不過,這不在季眠的意料之外。

原著小說就提到過,傅沉俞就是一只養不熟的白眼狼。

就連他的白月光蘇珞瑜,一開始企圖溫暖他的時候,也被傅沉俞拒絕、奚落、嘲諷了無數次。

最後,在蘇珞瑜堅持不懈的努力下,傅沉俞終于意識到了蘇珞瑜不是可憐自己,而是真的想要對自己好,這才解開心結,接受了蘇珞瑜。

白月光尚且如此,他一個炮灰替身還能得到更好的待遇嗎?

季眠心中卻慶幸,這樣也好。

自己已經冒險救了他,如今兩人產生了交集,讓他又怕又擔心。

那可是會殺了自己的人!

如果傅沉俞能夠對他不屑一顧,「忘恩負義」,把他忘得一干二淨,那就再好不過了!

「咕咕咕咕——」

傅沉俞的肚子響的更厲害,側過去的半張臉,頭發下露出的耳尖,微微發紅。

季眠︰……

「我叫季眠。」最後,季眠開口,脆脆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你肚子餓了嗎?」

傅沉俞沒說話,季眠知道,大佬是不可能主動示弱的。

自己如果跟蘇珞瑜一樣給他東西吃,估計傅沉俞會當場掀了碗。

如今敏感自卑的大佬,恐怕會把一切的關心都當做施舍與可憐。

白月光的巧克力都被扔到了垃圾桶。

炮灰替身的粥就更別提了!

季眠鍥而不舍,認真地開口︰「我的粥可以分給你吃,但不是白給你吃的。」

听到這里,傅沉俞的睫毛微微顫動。

季眠用了一百分的演技,才勉強鎮定地開口︰「你要幫我寫寒假算數作業。」

黎明幼兒園的中班已經有寒假作業了,是十以內的加減法,足足有五十道題。

對只有五歲的小孩來說,是不小的困難。

對于「智商低下」的季眠來說,無疑是天書。

因此,這個理由傅沉俞沒有懷疑。

他終于轉過頭,季眠在看到他陰沉眼神的一瞬間,下意識想要遠離他。

像小動物逃避野獸的本能。

季眠拼命說服自己不要緊張,不要害怕,大佬現在也只有五歲。

但他記憶與原主融合之後,被原主的性格影響不少,又受到書中劇情壓制,說不害怕自己的仇人是不可能的。

傅沉俞的右手插著針,左手被凍傷了,低垂著眼睫,盯著醫院白色的被單,似乎要把被單盯出一個洞。

季眠發現了他的窘狀,鼓起勇氣拖著小凳子往前挪了一點,慢吞吞的用手舀了一勺粥,放在嘴邊「呼呼」吹了兩下。

遞到傅沉俞嘴邊時,他謹慎的維持人設,「面露不舍」,「糾結」道︰「你一定要給我寫作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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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多舍不得這口粥似的……

傅沉俞抿著唇,靜默的就像是一幅畫。

季眠吃力的舉著手,勺子顫顫巍巍,但沒有退後一步。

過了很久,寂靜的輸液室里,傳來了傅沉俞悶悶地聲音。

「我叫傅沉俞。」

然後,季眠的手微微一頓。

傅沉俞咬住了勺子,吞下了白粥。

肉香伴隨著米香在傅沉俞的口腔中回蕩開,讓他這年吃到了第一口正常的食物。

「吧嗒」一聲,季眠愣愣看著自己的手背,一滴滾燙的淚珠砸在上面。

除夕夜的輸液室人少的可憐。

孤零零的大廳里,只有放在櫥櫃上的彩色電視劇重播著春節聯歡晚會,歌聲悠悠地回響著,迎接一九九八年的到來︰

「相約在銀色的月光下;」

「相約在溫暖的情意中;」

「來吧,來吧,相約九八;」

「來吧,來吧,相約一九九八。」

「……」

林敏芝推開輸液室的門時,兩個孩子都已經累得睡著了。

窗外一輪銀月散發著淡淡的光,照在桌上空蕩蕩的粥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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