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本就難以行走的碎石小道,如今更是讓他步履蹣跚,嗓眼一聲悶哼傳出,終于應聲而倒。」
「堅硬的碎石道,將捂在月復部的左手,壓迫的緊貼著刀口,陷進肉里的手指,仿佛觸模到了自己的食腸,額頭淌著的鮮血模糊了視線。」
「清晨的第一縷曙光亮起,漸漸沒過了群山頂,照在了山腰上的一座木屋。」
「一直在崩潰邊緣游離的他,稍緩口氣,咬了咬干裂、滿是血絲的下唇,將所剩不多的意識拉回到腦中。」
「隨後伸出那只右手,使勁扒著碎石,一下下向上爬去,將被經過的灰白色碎石染成斑斑紫色,在冬日的照耀下,煞是妖艷!」
午覺後的甘國華,望著對面的兒子道︰「繼續啊。」
「結尾沒啥好讀的,就是密林里響起了三聲槍聲。」
甘韜灌了口涼透的白開水解釋道。
自從家里收到這份喚做《凶犯》的劇本,甘國華倒是不在攆他出去工作。
而是變成每天听他讀劇本,讀《凶犯》小說,甚至還讀了那位戚建導演寄來的一封,言辭相當誠懇的角色試鏡邀約。
幾天讀下來,他對《凶犯》中的李天狗一角也起了心思,可在重要,也不如陪著父親走完人生中的最後一程重要!
「唉,以前的日子確實難熬,目無法律的村霸有,漠視一切的村民也有,像李天狗用生命維護國家法律法規的人也不少!」
「爸,我咋讀出的是報私仇更多呢?就他受的這些委屈,是個人都會想著報仇吧?」
斷電、斷水、老婆差點被人**、自己被捅個透心涼,一家人窩在山腰活的不如狗,維護正義或許有,但他總覺得,小說中的主人公李天狗為報私仇更多。
甘國華瞥了他一眼︰「得看你心里怎麼想,用善心看世界,就是為國為民,維護國家財產;用惡意揣人心,就是報私仇!」
「你啊,從小被捧上天的時候有,但被譏諷的時候更多,所以發自內心的喜歡將人往壞處看,這樣很不好,古人雲︰人之初,性本善!」
他不置可否的搖頭道︰「爸,你待家不清楚,現在流行的說法是人之初,性本惡!」
甘國華一陣咳嗽完,推開給他拍著後背的兒子,嗤鼻道︰「簡直荒唐!」
「你走吧,去試鏡去,把這本小說留下。」
他擺首︰「我也沒想演。」
「你到底能不能演,是導演講了算,如果我是導演,是不會選擇你這個演員的,李天狗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他身上有堅韌、有血性、有視死如歸,不是你能演出來的。」
他不滿道︰「爸,你當我小孩呢,還用激將法。」
他好歹拍了好幾年戲,參演四部電影,入圍國際電影節的就有《蘇州河》、《自行車》、《紫蝴蝶》三部。
其中《自行車》中的小貴一角,不僅獲得當年柏林電影節的青年演員獎,還是影帝的爭奪者之一。
這麼多的榮譽傍身,竟然都不被甘國華認可。
「一邊去,我是認真的,你要真能被導演選上,就知道李天狗不好演。」
他又一次「嘿嘿」笑道︰「行 ,您怎麼說,我也不去!」
「讀劇本的時候,我就听出你喜歡《凶犯》的故事,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這個冬天熬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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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連貫講出這麼一大段話,甘國華硬是將嗓子眼的咳嗽死死憋住,以此向兒子證明,他的身體沒問題。
「去唄,整天在家也不是個事,而且你爸最近的氣色是好了很多,夜里的咳嗽次數也少了很多!」
手里拿著蒲扇,一會扇扇兒子,一會扇扇自家男人的江梅,也勸道。
「真的?」
他狐疑的望著甘爸、甘媽。
兩人同時點完頭,他擰著眉道︰「爸、媽,那我先去一趟京城,要是導演不滿意,我就在回來?」
甘國華問著急忙慌起身的他︰「你就這麼去?」
「不這麼去,怎麼去?」
「心浮氣躁!成事不足!」
甘國華咳嗽著罵了聲,解釋道︰「小說描寫的地理位置是山省周邊,書中對話多有方言,你先去山里蹲幾個月在去面試。」
他不可置信道︰「爸,你也知道拍戲要體驗生活?」
「我不知道,但你要是不去,憑什麼讓導演選你?長的好看?」
「爸,你牛!」
他輕佻著講完,讓父母輕松一笑後,又翹了個大拇指,接著道︰「一語中的!爸,您還有什麼好的建議不?」
「最後一句話︰建議听的太多,會讓人失去思考能力。」
甘國華說完,難得露出笑容,放松道︰「行了,肚里的墨水被你淘光了。」
「媽,您也要講兩句不?」
江梅瞪了他眼︰「一邊去,早點拍完電影早點回來。」
要帶走的包裹,早已收拾妥當,駕駛位,他落下車窗,深深的望著車窗旁低著頭的父母,開口道︰「媽,家里有事給我打電話。」
「知道,知道,山里肯定冷,多穿衣服。」
「嗯!」他重重點頭。
汽車緩緩駛離甘家門口,後視鏡中,不知什麼時候站在路旁,互相攙扶的父母,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
……
山省,一座不知名小城。
比起江省老家四平八穩的柏油路,山城的路道差了不少。
客車剛一出城,便開始不停顛簸,車窗外的揚塵,大的讓人瞧不見一路風景,只有偶爾一閃即逝,高聳入雲的山影突兀躍入眼簾。
客車中段位置。
一上車,就搶到靠窗位置,想著可以一路欣賞風景,如今早已緊閉車窗的甘韜,不時的模了模被顛的生疼的半拉**,他琢磨著這會的**是不是已經紅腫一片。
離家已經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前,他剛到海市就聯系上同為江省人,也是待拍影片《凶犯》的導演戚建。
周晴預先訂好的酒店中,他很是誠懇的告訴戚建,現在面試,他沒有任何自信,希望投資方、制片方、導演能夠將他的試鏡時間推遲一段時間。
如果三方著急開拍,或者有了更合適的人選,他就轉身回家。
戚建听了他的表態,又問了他需要多少時間,當听到兩個月到半年時間後,獨自拍板道︰「半年內,我會一直等著你!」
他不清楚,就在他結完賬,將戚建送上出租車後,車上的戚建一直眯眼望著酒店,嘴里一直念叨著︰「演員,這才是真正的演員!」
問了一幫好友,地圖上勾選出幾個地方,他讓江梅記下助理周晴的手機號碼,等安頓好後,他會將地址發給周晴,防止山里沒信號,家里聯系不上他。
就這麼的,他風塵僕僕的踏上了,為演繹戲中角色,特意踏上的的生活體驗之旅。
比起拍《自行車》玩似的逛京城胡同,這次他格外認真。
他要向人生已然走到尾聲的甘國華證明,甘韜還是小時候那個甘韜,甘韜一如小時候的天才,他沒本事治愈父親身上的頑疾,但一定要讓父親含笑離開!
「阿巴山到了,最後一站,全部下車。」
「哎,下車,傻愣著干什麼?」
司機滿嘴的當地方言,說的又急又快,他愣是一句沒听懂,眼見客車上的乘客拖家帶口全部往前擠,他才問道︰「是最後一站?」
司機不耐煩道︰「是,下車,下車!」
一直抱在懷里的書包背上身,亦步亦趨的跟著乘客下了車,又尾隨著上了車旁不遠處的土道,他的目的地,應該就是路盡頭的‘阿巴村’。
「老爹,請問桂蘭嬸是哪一家?」
‘阿巴村’三面環山,通村只有一條道,突然到訪的陌生人,使得很多村民投來好奇眼光,他索性向一名老人打听起目標人物。
桂蘭嬸,是周易一名員工的親戚,兩人有血緣關系,這條線還是周晴幫他找來的。
要不他一個人,也不敢冒冒失失的往大山里鑽。
老爹一個勁的搖頭,搞的他直納悶,到底是听不懂普通話,還是村里沒這個人。
要是沒這人可就麻煩了,這麼遠的路,走一夜都走不到城里。
「可普通話也不該听不懂啊。」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張嘴「啊,啊」的叫了兩聲,然後用手指著嘴,又擺了擺手,老爹點點頭,下一刻,不停指著村里走出的一老婦。
「你是小二子電話里講的那個大明星吧?」
桂蘭嬸面色看上去年齡不小,但走路帶風,跟他老媽江梅一樣。
「嬸,不算啥大明星,對了,嬸,我能和小二子一樣叫你嬸不?」
「好娃子,都行,都行!」
桂蘭嬸家不大,一前一後兩間由木石搭建的房屋,特意將朝陽的那間讓他住,可惜陽光太短,每天就朝那麼一會。
「嬸,以後教我講你說的話唄?」
「嬸,哪天沒事帶我去山里走走唄?」
「嬸,山里有護林員麼?」
兩個月後。
「娃,你怎麼不刮胡子,亂糟糟的!」
「娃,走路腰板要挺直咯!」
「娃,山里水還沒缺到這種地步!」
「娃,多吃點!」
拍電影,桂蘭嬸不懂,但她佩服,佩服電影竟然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將一個活生生,長得漂漂亮亮的娃兒,糟踐成另一番模樣!
一番胡子拉碴,好衣服不穿,專裹著破衣服,有飯不吃飽,有水不喝足,整天睡眼惺忪,像個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