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活人是永遠爭不過死人的
衛生間門突然被敲響，「一雯，小妄，你們洗好了嗎？」
不是戚璟的聲音。
「好了好了！我給小妄吹個頭！」束一雯揚聲回完，拿來了浴巾，「爸爸回來了，咱們吹完頭就可以吃飯了。」
果然是戚栩，戚無妄想著。
戚帆集團是家族式的金礦，繼承人戚栩在出生時就備受矚目，完全贏在了起跑線。
優越的顏值、深厚的家世，使得戚栩從小到大活在媒體的鏡頭下。
作為商界出圈的大佬，戚栩有著不輸于明星的粉絲量，戚帆集團在他的掌舵下蒸蒸日上，涉足的區域囊括了衣食住行，戚帆集團儼然升級成了一座鑽石礦。
以致于戚無妄比戚栩當年出生時，承載了大家更多的矚目和期待。
這一世暫且不提，至少重生前，直到戚無妄原地去世，戚栩一直是個跟工作過日子的光棍。
有意思的是全國人民都替戚栩發愁，不結婚就沒有子嗣，沒有繼承人，戚帆集團這座鑽石礦可怎麼辦噢！
重生後的全國人民顯然比重生前的省心多了，因為有個合理的繼承人死盯著這座礦。
戚無妄要求不高，只要戚璟繼續演個好哥哥，供他吃喝玩樂就行了。
戚無妄的頭發不長，幾分鐘就吹干了，兩人回到客廳，飯菜鋪了一桌，這絕對不是四個人的飯量。
而且滿桌的紅色，看著就很辣，因為原主無辣不歡。
「太浪費了。」戚無妄忍不住出聲。
重生前，他吃飯比較難，一塊錢恨不得扳成十塊來花，有時還意外頻出，不是飯盒被打翻，就是有蟲子掉進飯里，或是臨時有突發情況要處理……所以戚無妄一向愛惜糧食。
「不浪費，吃不完的留著明天繼續吃。」束一雯說。
戚無妄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從沙發上起身的戚栩輕咳兩聲，面對媒體的□□大炮都面不改色的男人，帶著不著痕跡的別扭，「明天我跟你媽媽沒有工作，會待在家里，這些菜吃個兩天也差不多了。」
戚璟從廚房里端出碗來，「爸，媽，小妄，吃飯了。」
「嗯，坐吧。」
戚無妄走到桌前，就見到戚璟搬來一把兒童餐椅，「小妄，我給你買了把新椅子，這是你喜歡的小豬佩奇。」
防摔帶上印著粉女敕的豬，幼稚極了。
戚無妄的**燒得慌，十歲了，哪家孩子還坐兒童餐椅吃飯？
戚栩的眉頭也是一皺，「都多大了，吃飯還坐這椅子。」
也不怕被別人笑話，又不是三歲小孩。
戚璟笑道︰「爸，小妄習慣用這種椅子了。」
人在什麼年齡段，就該享受什麼樣的快樂與待遇。
在戚栩的認知里，絕對不包括自己的孩子十歲了還得享受兒童餐椅。
但是戚無妄喜歡，對他懷抱愧疚的戚栩哪怕覺得兒子驕縱，也沒有訓他什麼，而是將矛頭轉向戚璟︰「你別太寵小妄了，把他給寵壞了。」
雖然這麼說了，話里沒帶上多少不高興的情緒。
畢竟沒有哪個父母不喜歡看到兄弟之間感情好。
「我弟弟這麼可愛，不寵他寵誰，是吧，小妄？」說著，戚璟一把抱起戚無妄，仿佛抱的真是個三歲的孩子。
戚無妄已經習慣時不時起飛的感覺了，戚璟和江奉則總是一言不合就抱他，他早就沒有面子了。
被放進兒童座椅里，戚無妄內心是拒絕的，但看到戚璟笑眯眯的樣子，為了未來的自由生活也就忍了。
束一雯坐在戚無妄旁邊，順口接話道︰「除了小妄，你以後還會寵你的女朋友。」
作為被哥哥養大的兄控，在這個時候理應表現出緊張的樣子。
戚無妄拉緊了戚璟的手，不開心道︰「哥哥你有女朋友了？」
束一雯看樂了，「我們小妄這就吃醋了，怕你哥哥有了女朋友就不寵我們小妄啦？」
戚無妄拉下了嘴角，「我不準哥哥有女朋友！哥哥不準找女朋友，有女朋友也要分手，我不會喜歡她的！」
這般任性的發言听得束一雯和戚栩失笑。
戚璟回握住他的手，認認真真道︰「好好好，哥哥不會交女朋友的，在哥哥心里，小妄永遠是第一位的。」
戚無妄不信任的問︰「真的？」
戚璟點頭︰「真的，哥哥跟你保證，來，我們拉鉤。」
看著一大一小的拇指相觸，結下兄弟之間的契約，戚璟的笑容一如既往，但細看之下，其中又藏了些什麼。
他保證，戚無妄永遠是他心里第一位要鏟除的障礙。
本因久未團聚而有些生疏的家庭，經過那麼一鬧，氣氛緩和許多，像個正常的家庭一樣吃著飯。
今天一桌都是戚無妄愛吃的，束一雯也不怕遇到孩子忌口的，磕磕踫踫的下廚經歷也是個了解孩子的過程。
束一雯殷勤的給戚無妄夾菜，突然，不知道誰的微信來了消息。
戚栩熟練的拿起手機，解鎖，看過消息，拇指摁在語音條上準備回復。
「嗯哼！」束一雯忽然清了清嗓子，戚栩意識到什麼，尷尬的松開摁著語音條的手。
「戚栩，小妄喜歡吃毛血旺，菜在你手邊。」束一雯說。
戚栩放下手機，給戚無妄夾菜，「來，小妄，多吃點才能長個兒。」
戚無妄裝作沒看見戚栩準備開小差的樣子，端起碗道︰「謝謝爸爸。」
過了會兒，微信消息的提示音接二連三的響起。
戚栩掃了兩眼，眼神漸漸認真，控制不住自己的工作欲，再度拿起手機。
「戚栩——」束一雯拖長調子，眼皮也不抬，「給小妄夾點辣子雞。」
辣子雞擺在正中間。
戚無妄用筷子挑著米粒，看著戚栩訕訕起身給自己夾雞，「謝謝爸爸。」
戚栩︰「跟爸爸客氣什麼，來一塊雞腿，雞腿的肉多。」
啃了口雞腿肉，戚無妄喝了口水，用紙巾擦擦汗。
又過了會兒，不知誰打來了微信電話，這個來電人除非重要的事情不會打電話，戚栩習慣性的想離席接電話。
**都抬起來了，陡然想到什麼，抬頭看向對面，只見自家老婆對自己笑的甜美。
「……」
戚栩盯著老婆的表情，試探性的又往上抬了抬**。
「戚•栩~」束一雯的笑容更盛，直把戚栩笑的一**「duang」回椅子上。
「吃、吃飯。」戚栩尷尬的笑笑，摁掉電話，「小妄，小璟，快吃啊，你們的媽媽都沒為我下過廚，可要把我嫉妒壞了。」
束一雯不知何時落了筷子，翹著二郎腿，手隨意放在膝蓋上，側頭笑著指揮道︰「小妄最愛吃麻婆豆腐了，你離得近，給夾點兒。」
離的近？近個鬼噢。
麻婆豆腐就擺在戚無妄面前，離戚栩最遠了。
望著戚栩沒有半句怨言的繞過桌子一圈，走到身邊給自己服務，戚無妄咬著筷子，心里止不住的震驚。
他從來不知道人前一霸總的戚栩，人後竟然是個妻管嚴。
外頭怎麼說戚栩和束一雯的婚姻，戚無妄也有了解。
大家都說戚栩是著了束一雯的道兒，娶了個漂亮的演員回家供著，等那個新鮮勁兒過了，戚栩對束一雯的熱情也就了了。
反正話里話外都覺得這對早晚得出事，他們理所當然的認為戚栩是這段婚姻中站在掌控者的一方，在今天之前，戚無妄也是這麼認為的。
但現在看來，指望戚栩和束一雯離婚不太現實，難道真的只有……喪偶？
戚無妄心里哽住了，胃部跟火燒一樣的疼。
他知道自己是個災星，會給人帶來數之不盡的麻煩，這些努力努力還算可控，但他真的不想再背負上他人的性命，這樣東西實在太重太重，重的戚無妄能輕而易舉的被它壓垮。
戚無妄覺得自己就像是以旁觀的角度，置身于《死神來了》的片場。
他就是給主角帶來死亡的「預知夢」，明明知道了結局，卻始終躲不過，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死神跟他們開的一個玩笑。
想到這里，戚無妄難受的筷子都抓不住了。
「小妄？你沒事吧，小妄？」束一雯緊張的看著兒子蜷縮起來，額頭轉瞬間浸出冰冷的汗珠，她慌了。
「小妄！小妄！戚栩！趕緊打電話叫救護車！」
「救護車太慢了，我抱著小妄，你去車庫取車。」戚栩安排道。
「爸，我來吧。」戚璟想要接過戚無妄，卻被一把推開。
「不用！」
戚栩情急之下沒發現自己失了力道，抱起戚無妄就走。
戚璟站在原地，模模撞到桌角的腰，疼得厲害。
他低著頭，努力像往常一樣揚起笑容，試了好幾次，終究沒能成功。
劉海垂順的搭在額頭，陰冷的眸光仿佛盤縮在角落、等待時機出擊的毒蛇，連鏡片都擋不住他此刻陰郁的情緒。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戚璟緩了緩，接通電話。
「喂？璟哥！」
「有事？」
「有事啊！還不是那個王八犢子，我就說讓我找人做了他算了！草他媽的！不過是個只知道吃喝嫖賭的私生子，反正他爸也不在意！」電話傳來不堪入耳的咒罵聲。
戚璟冷冷道︰「閉嘴。」
電話那頭頃刻間沒聲了。
「你當這里是你以前的小縣城，死一兩個人，找不到尸體就什麼事都沒有？」
戚璟漫不經心的將椅子拖到一邊，椅腿與地面接觸，發出刺耳的聲音，「哪怕是個不學無術的私生子，他也流著李家的血，以後再說這種話，你就給我從哪來，滾回哪去。」
「……我知道了，璟哥。」
戚璟提了提褲腿，在椅子上坐下，單腳踩在剛剛撞到的桌角，慢慢的施力，嘴上問道︰「他要多少錢？」
「100萬。」
說著氣勁兒又上來了，「那個王八犢子，第一次給他20萬，第二次又給他50萬，我操他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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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戚璟不喜歡听亂七八糟的，電話那頭的髒話戛然而止，「璟哥，王八犢子說不給他100萬，他就告訴戚家說是有人讓他帶你弟去游泳，所以戚無妄才溺水的。」
說到這里，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地，玻璃器皿與地面接觸的碎裂聲听的人頭皮麻煩。
「璟哥？璟哥你怎麼了？！」
「沒事，有東西倒了。」戚璟淡淡回道，沒什麼情緒的看著倒地的桌架，緩緩收回腿。
「璟哥，反正王八犢子也不知道是你讓他帶戚無妄去游泳的，戚無妄那孩子腿抽筋，溺水也怪不了我們啊，由那個王八犢子去告狀唄。」
「說你蠢，你還真蠢上了。」戚璟扯了扯嘴角，懶得再說什麼，「他要100萬就給他100萬，但花不花得起就難說了。」
「璟哥你的意思是……好 ，我懂了！」
「回頭我把錢打到你的賬戶上。」
說完這一句，戚璟掛斷電話，把手機卡取出，放到煙灰缸里，傾身慢條斯理的用打火機燒著卡。
夭曳的火光在鏡片上、眸子里跳動著，想到那場意外，不由得笑了笑。
該慶幸戚無妄命大嗎？
真死了反倒給他添麻煩。
戚璟的本意只是想慢慢養廢戚無妄，讓束一雯和戚栩對親生兒子徹底失望。
在節目組犯事兒後，被束一雯勒令在家反省期間，戚無妄不听話的跟人出去玩耍，而後被記者拍到這一幕。
這本來是想在戚無妄真實性格暴露後，被網暴的時候用來實錘的，沒想到偏生出了意外。
戚無妄要是真死了，束一雯和戚栩注定追究到底。
哪怕沒有查到什麼，出于哀慟的情緒，難免會在戚璟身上胡思亂想，這不是戚璟想要的。
活人是永遠爭不過死人的。
戚無妄活著比死掉更有利用價值。
欣賞著一地的狼藉，戚璟想好了之後的計劃，不是苦情甚過苦情，這是他最擅長的。
安靜的等待著電話，過了很久很久，終于讓他等到了。
「爸？小妄他怎麼樣了？」明知面前沒有人，戚璟還是做出緊張的表情。
戚栩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問起其他事情，「小璟，你說小妄喜歡吃辣，是嗎？」
戚璟不知道戚栩為什麼問這個，但對戚無妄的喜好，他再自信不過了，畢竟他從小就像保姆一樣照顧戚無妄。
「對啊，小妄一直喜歡吃辣，我常常說他適合在四川生活，爸，小妄到底怎麼樣了？」
戚栩頓了頓，說︰「沒事，只是急性胃炎，醫生說小妄吃不了太辣的東西。」
戚璟握著手機的手指節泛白，他的表情變得凝重，「……怎麼會這樣？小妄他……爸，都怪我，是我的錯，我該多控制一下小妄的飲食的。」
「算了，不怪你，你就是太寵小妄了。」戚栩嘆了口氣，「你現在在哪？」
「我在家。」
「你怎麼還在家？」戚栩皺眉，他跟一雯急的快燒起來了，戚璟怎麼不緊不慢的。
戚璟低聲說︰「剛剛不小心撞到腰了。」
「撞到腰了？礙事嗎？」戚栩關心了幾句，听到醫生開好了藥單，來不及跟戚璟多說就掛了電話。
戚璟十指交疊，置于唇前，他听得出戚栩有責怪的意思，這一出也是他沒想到的。
讓戚無妄招起束一雯和戚栩的憐惜之心，是最糟糕的情況。
束一雯讓阿姨教她做菜之前，戚璟就預料到了，早已經不經意的提醒過阿姨說，除了戚無妄，其他人都不太能吃辣。
為了照顧全家人的口味，阿姨不會教束一雯做太辣的菜，所以今天菜式的辣度已經降低不少。
而飯菜不合口味，戚無妄一般會不管不顧的發脾氣、扔筷子。
束一雯精心烹制的晚餐被這麼對待，心寒是難免的。
戚璟沒想到的是戚無妄可以忍耐住自己的脾氣，一直安安靜靜的吃飯，但現在的問題是……
戚無妄怎麼會因為這種程度的辣度而得了急性胃炎？
細細想想，其實中間就有了征兆。
戚無妄吃飯的時候就在喝水，戚璟只以為他是口渴，沒想到是因為太辣。
這不應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