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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番外——==

(養老日記 2)

成和八年, 又是一年春。

清風拂過,檐下風鈴脆聲響——,暖陽透過窗牖灑入內室。

秦婈翻了個身, 緩緩睜開——, 蕭聿放下——中——卷,垂眸看著她道︰「醒了?」

「嗯。」

蕭聿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猜猜誰來了?」

秦婈翻身坐起, ——下是三月, 沒有休值, 那就不可——是皇帝,安樂剛成婚,不久前——來過,秦婈思來想去, 只——是她那不著調的——郎。

秦婈道︰「可是——郎?」

蕭聿道︰「是安樂。」

秦婈道︰「這——候過來?她難不成是與駙馬生氣了?」

蕭聿唇角一展, 故意道︰「可——跟她娘一樣, 不順意,就要回娘家。」

秦婈「嘶」了一聲, 「你這話什麼意思?」

蕭聿拉她站起身, 道︰「你去外面看看她吧, 哭了半天, 問她又不說。」

「那你怎麼不早叫我。」秦婈嘟囔了一句,抬——隨意挽鬢, 連忙朝外走去。

秦婈遠遠便瞧見安樂——坐在水榭中,以——支頤, 抿唇不語,一臉為情所困。

卻說安樂——的婚事。

那可真是去年京中最轟——的大事,安樂——生的國色天香, 後台硬的更是不必多說。

世人都說,想娶安樂——為妻,還真得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自安樂——及笄,禮——便忙著推舉駙馬,備選名單個個出身大族,風度翩翩,可安樂就是不想嫁,她不想嫁人,哪個不要命的敢逼她?

選駙馬的事只——一拖再拖。

直——去年春——,安樂看上了何國——的長——,何——禮。

何——禮貌肖——叔,甚至比當年的何——宸更為英俊,一笑便是——波入鬢,再加之——華橫溢,乞巧節不知見過多少七彩綢。

可安樂——選中何——禮,不為容貌——華,只為一句話。

那——何——禮剛回京不久,還不懂規矩,在茶樓見安樂撫琴,彎腰認真道︰「殿下可是初學琴調?」

初學琴調。

這四個字讓安樂人都傻了。

她不識音律的事,再也藏不住了。

得知所有人都在騙她,安樂整個春天閉門不出,——眶永遠都是紅的,豫王氣得直接打了何——禮一頓,皇帝睜一只——閉一只——,管都不管。

何——禮只好上門賠罪,並許諾會教她撫琴,一來——去,教成了駙馬爺。

反正看著何——禮那張臉,蕭家父——三人是都不太滿意這份婚事,只可惜他——說話沒用,太後一錘定音,去年九月十五,安樂——出降。

安樂——一看見親娘,直接撲了過去,「阿娘。」

秦婈抱住她,「駙馬可知道你來驪山了?」

安樂咬牙道︰「誰管他。」

秦婈道︰「他怎麼惹你了?」

安樂又不說話。

不想說,那就先不說,秦婈默默陪她插花剪葉,晌午一過,安樂再也憋不住,哽咽著道︰「阿娘,他在外面紅袖添香。」

秦婈提了提眉。

雖說安樂——看上去萬般傷心,可秦婈是怎麼都是不信,在刑——任職的何——禮——做出這般荒唐事。

秦婈道︰「這事你怎麼知道的?」

安樂——指了指自己紅通通的——楮,「女兒親——瞧見的,那外室被他安置在京郊,隱蔽的很。」

秦婈沒想——她說的有理有據,又道︰「你可問過駙馬?」

安樂——氣得深吸一口氣,道︰「我與那浪蕩——沒什麼好說的」

這話還沒落,「浪蕩——」就追上山來了。

何——禮本還不知發生了何事,可安樂前腳一走,豫王便從承恩伯那兒要了火-種,直接把他的外室、不,是刑——的證人暫住的院——給炸了,京中發出轟隆一聲,何——禮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好在人是沒傷著。

尋常人家的女婿把夫人惹回娘家,都得向岳父賠笑道歉,更何況是給皇家做女婿,何——禮一見蕭聿,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清楚了,那女——不是他的外室,只是刑——一樁連環殺人案的證人,由于太過淒慘,便用——款照顧了幾分。

安樂還沒開口說話,蕭聿便沉聲把何——禮叫去了正殿。

蕭聿在位十八年,以仁政洗了整個朝廷,——段自是不言而喻,他冷——看誰,足夠叫人背脊發涼。

安樂——氣弱了半分,「爹爹這是何意啊?」

秦婈笑道︰「你來驪山不就是讓你爹給你做——嗎?怎麼,這就擔心了?」

安樂——立馬道︰「誰擔心他?女兒上驪山是想阿娘了。」

說——這,安樂話鋒一轉︰「阿娘,爹爹身——近來如何?」

秦婈嘴角帶笑,柔聲道︰「一切安好,放心吧。」

安樂貼在秦婈懷里,「那就好。」

秦婈自然不會告訴安樂,去年的深秋,蕭聿又昏迷過一次。

那天夜里,驪山別苑下了一場暴雨。

滿園的芭蕉葉葉被雨水吹打的 啪作響,檐下的燈籠來回搖曳,寺廟中的僧人一遍一遍地誦梵經祈福。

昏迷五天,蕭聿整個人肉——可見地瘦了下去,秦婈從背後抱住他,心疼不已,經年逝去,她越來越怕這人會留下她先走,她真的還沒準備好,余生要一個人過,溫熱的淚滑入了他的脖頸,她啞著嗓——,在他耳畔道︰「三郎,別扔下我。」

難過的是,他——听見,卻不——起身抱住她。

去年秋雨未停,斷斷續續,變成了鵝毛大雪,驪山別苑的梅花開了一簇又一簇,比前——年都好看,只是他腿傷加劇,她再也不敢讓他背自己賞這美景。

「安樂。」秦婈將她鬢角的頭發別至而後,安樂緩緩抬頭,輕聲道︰「就算和駙馬鬧脾氣,心里有話也別藏著掖著,誰也不是你心里的蛔蟲,哪——都猜清楚呢?」

安樂——咬咬唇角,認真道︰「阿娘,你說這回——怪我嗎?」

秦婈莞爾一笑。

人在年少——,好像真的,就喜歡爭——對錯。

她——正說著話,駙馬跟在蕭聿身後走了出來,秦婈同安樂——低聲道︰「快去吧。」

別扭的新婚夫妻下了山,兩人——隔半丈,何——禮走在她身後,隔幾步便拽一下她的簪——,安樂——頓住腳步,回頭瞪他,「有意思?」

何——禮上前拉住她的——腕,「別氣了。」

安樂——陰陽怪氣,「駙馬心善,是我誤會了。」

何——禮又道︰「我給你做新曲——,回家教你。」

也不知怎的,听了這話,安樂——楮瞬間就紅了,「不用你教,我再也不彈琴了。」

何——禮道︰「這是為何?」

安樂——想起方——母親與她說的,她攥拳道︰「近來只要我撫琴,母親便會偷偷叫大夫來看來病我彈你個頭!」

說完,安樂——心中萬般委屈涌上心頭,難受得不可言語,雖說知道婆母有頭疾,但也不至于她一撫琴,就找人來看病吧,她平生就這麼點喜好,嫁人前,可沒人嫌棄過她。

何——禮怔住,半晌未語,轉瞬又笑出聲。

安樂——怒從心中起,作勢就要回山上,一把甩開他,「你自己回去吧!」

何——禮連忙攔住人,「我說你近來怎麼悶悶不樂,合著都在胡思亂想,母親偷偷叫大夫來,那是——為三弟妹有了身孕。三月未——,怕沖撞了胎神,——沒告訴你。」

「呵。」安樂——冷笑,「那你怎麼知道的?」

何——禮無奈道︰「昨兒剛滿三個月,闔府上下都知道了。」

安樂——的耳朵微紅,「你、你說的可是真的?」

何——禮道︰「回府你便知道了。」

安樂——︰「」

皇家——向來都是理不直氣也壯,她是不可——受委屈的,也是不可——貼過去的。

木——瞧出對這——人是要和好了,便十分有——色的躬身告辭。

木——回去把話學給太上皇和太後听。

秦婈笑的肚——疼,隨後又道︰「安樂也真是,怎麼就那麼喜歡彈琴?」

蕭聿偏頭看著她道,「絲竹——通,許是你懷她——,整日吹笛的緣故。」

秦婈道︰「可我又不像她不識音律。」

男人嘴角一勾︰「是麼。」

這笑容仿佛在故意激她。

秦婈朝他嫵媚一笑,抬——點了點他的耳垂,「等著,我這就取玉笛來,吹給你听。」

說罷,秦婈起身離去。

秦婈和蕭聿的舊物,都放在昌寧行宮的翠竹軒。

甫一入門,秦婈便朝紫檀櫃大致掃了一——,上面擺著的大多都是他珍藏的傳記和以及上好的筆墨紙硯。

玉笛年久不用,四處都找不——,上面的箱——里沒有,目光自然就向下移去,最終她在櫃——底下看見一個紫檀雙屜箱。

秦婈蹲,打開了箱。

秦婈愣住,沒想——里面裝的居然是信,還不止一封。

她估計這箱——里都是蕭聿的舊物,本無興趣看,可低頭一瞥,竟看清了信箋上的細楷字——阿菱親啟。

這字跡既陌生,又似乎有——熟悉,慢慢,腦海中深處的記憶變得清晰起來,這好像是何——宸的字跡?

可何——宸寫的信,為什麼會在他這?

好奇使然,秦婈屏息將一封封信拆開——

【阿菱,元洲事務繁多,暫無法返京,抱歉良深,生辰禮只——由家妹轉交,草率——此,日後賠罪。】

【上一函遲遲未見復音,不知何故。不睹芝儀,瞬又半載,——思之切,與日俱增。元洲春暖花開,不知京城何如?】

【阿菱,昨日得——回信,欣慰無量】

還有回信?

看——這,她還有什麼不懂,一——間氣血翻涌,——楮都瞪圓了。

這——信她見都沒見過,如何——給何——宸回信?

誰——想——,平日里端然肅正的男人,背地里居然還做上了竊賊。

偷信、代筆回信也就罷了,他把信留著是何意?來日找她算賬用?

這男人惡毒的心思簡直躍然紙上。

秦婈忽然就氣笑了。

把剩下的信件都拿出來,準備去找那老男人好好算個舊賬,仔細數了數,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這第三十七封,怎麼沒有署名?

秦婈指月復一頓,索性直接拆開——

字跡從細楷變成了銳方硬的正——,看了太多年,她只需瞥一——便——瞧出是誰寫的,心里莫名一緊。

吾妻淑覽︰

窗外新雪初霽,萬籟俱寂。

春秋荏苒,白駒過隙,轉——竟至不惑之年。

酒溢瑤觴,思緒縈懷,雖染墨幾度,猶操翰難落。

吾生于帝王之家,立志匡扶天下;一心所向,九死無悔。奈何半生自負,煢孑傲物。至為爭權逐利,不顧卿心初寄,橫刀毀良緣一樁。

結發——十余年,共枕半世,使卿歷經悲歡困苦,但恩愛之語,始終未言半句。

心知欠卿良多,卻不悔當初奪愛迫嫁。

一語及此,只恐卿又惱余三分也。

青山碧水,萬春不改,然福禍窮通,離合聚散,終有期矣。

近——,吾嘗追憶往昔,望廬思其人,入室想所歷。

阿菱,吾畢生所求,不過「家國平安」四字而已。所幸蒼天不負,如今政通人和、天下熙寧,捫心自問,亦可道一句不愧山河。

若猶有憾,便是吾已至歲暮,卿仍處朝陽。

此生注定,難守卿卿百年。

自元年離別,吾嘗夢縈魂牽,若復——見卿一面,應是再無他求。

然似水流年,終是覺得這一生太短。

遂燃明燈千盞,誦梵經萬遍,盼來生一見。

只願恁——,你我——從兩小無猜,——情竇初開,至兩鬢斑白。

夫蕭聿。

延熙十八年,冬月。

秦婈指尖顫栗,——底的淚珠「吧嗒」一聲墜下,在彩箋上洇暈開來。

延熙十八年,是他病倒退位的那一年。

秦婈閉了閉——,——底還是把信原方不——地放回原位。

心道︰這筆賬,我——來世再算。

就在這——,殿外傳來了木——的腳步聲,「娘娘找——笛——了嗎,翠竹軒東西繁雜,不然還是奴——來找吧。」

木——走過來,一抬——,忙道︰「娘娘——楮怎麼紅了?」

「沒事。」秦婈摁了摁——楮。

最終還是木——尋著了玉笛,交給秦婈。

驪山別苑的風景真美,芳草繞堤,楊柳千絲,綠波蕩漾。

秦婈搖了搖——中的玉笛,故意彎起——楮笑道︰「我找——了。」

蕭聿站在不遠處與她對視。

峻拔的身姿讓人忽略了那鬢角霜發,三十年韶華,他的眉——依舊深邃,笑起來——,倨傲如當年,又平添沉斂。

日暮疏鐘,余暉灑在石階,飲醉了夕陽。

晚膳過後,他——在林間散步,走著走著,他忽然又想把她背起來,秦婈下意識躲開,嗔他不要鬧。

可男人的自尊心一日往昔不容侵犯。

他背著她,循著十里花香,踩著青石板,走了很長的一路。

蕭聿不緊不慢道︰「阿菱,日——還長,就算七老八十,我也——背——你。」

秦婈伏在他肩上,嫣然一笑,卷起雙袖,青蔥指甲在玉笛上輕輕攏捻。

雙燕歸棲斜陽,玉笛悠揚,願君百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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