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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元年==

北方戰——一觸即發。

冬日初一, 是蕭聿出征的日子。

秦婈從竹心手里接過金烏冠、白色曳撒、玄金軟甲,一一替他穿戴好,她的動作——條不紊, 溫柔——體貼, 到底是兌現了曾應他的好好過。

他頷首看著她,視線緩緩下滑,落在她的小月復上, 「阿菱, 記得日日都要請平安脈。」

秦婈點頭, 「知道了。」

蕭聿又道︰「六宮——務累人,——雜——你交給底下人去做,不必凡事都似從前那般親力親為。」

秦婈從善如流,繼續點頭應是。

他思忖片刻, 忽然將她抱起來, 像屠夫稱肉那樣, 掌心穩穩地托著她的臀,上下掂了掂, 秦婈驚恐道︰「陛下這是作甚?」

蕭聿認真道︰「既然孕吐好些了, 就多吃點, 若是宮內的吃膩了想吃宮外的, 就叫盛康海去買,等朕回來, 皇後不能比現在輕。」

秦婈看著他嚴肅的表情,忽然有——哭笑不——, 神色語氣照從——半分不改,話卻是越來越密了,不過這也不能怪蕭聿絮叨, 誰叫這一幕實在是似曾相識。

秦婈捂著小月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能照顧好自己,陛下先把我放下來。」

蕭聿緩緩把人放下,低頭吻住了她,道︰「等我寄家書回來。」

秦婈道︰「好。」

此時外面已是整裝待發,盛公公本想問詢何時鳴鞭敲鼓,一見帝後二人抱在一處,立馬樂——如綻放的梅花,默默退了下去。

秦婈道︰「吉時已到,陛下該走了。」

蕭聿「嗯」了一聲,拿起桌上的佩劍,轉身離去。

將要推門而出時,蕭聿只覺——少了——甚,便回頭看去她。

永昌三十八年,正是黨爭最激烈的時候,每逢離京辦差,她都會在臨別時抱住他的腰身,不由分說地將一個大紅色的平安符的掛在他胸前,再與他輕聲道︰「三郎,我等你回家。」

他佇立不動,低聲道︰「阿菱」

秦婈瞬間讀懂了他的未盡之語,便躬身作禮,與他輕聲道︰「臣妾祝願陛下早日凱旋,平安歸來。」

蕭聿笑了一下。

經年過去,這男人的皮囊,除了眼角多了幾絲皺紋,仍是一如從前。

眉眼不常帶笑,笑起來又不止豐神俊朗。

須臾,袁嬤嬤牽著小太子出現在坤寧宮門前。

蕭韞有模有樣地做了個大禮,「兒臣恭送祝父皇。」

蕭聿不同往日那般嚴肅,而是走到他身邊,意味深長地點了點他的鼻子。

鼓聲響起,擊鼓的壯漢手腕翻動的越來越快,鼓點越來越密,眾將士舉刀高呼。

當今天子再一次在百姓的注視下,馭萬馬離京。

出了城,沿途秣馬時,蕭聿從懷中拿出了一個有——褪色的平安符,纏在刀把上。

****************

咸福宮。

清月替薛妃加了件衣衫,輕聲道︰「娘娘,今日是初一,咱還——去坤寧宮給皇後娘娘問安。」

一提到坤寧宮,一想到秦婈那張臉,薛妃就如同斗敗的公雞,一聲不發。

清月——勸道︰「娘娘」

「這下好了,她成了皇後,這心里說不準怎麼記恨我呢」薛妃嘆了口氣,咬牙道︰「要說這宮里頭,還屬柳妃心眼多,陛下——腳剛下旨,後腳她就把六宮大權交到坤寧宮去了,真的阿諛奉承的高手,叫本宮自嘆不如。」

清月給薛妃揉了揉肩膀,道︰「封後一——,娘娘不是打驪山回來就猜到了麼?」

提及驪山,薛妃更是煩躁,驪山起火那夜,皇後駕馬而去的身影歷歷在目,她越想越覺————慌。

薛妃道︰「清月,你覺不覺——,秦、皇後與先後除了容貌,就連神態」

清月立馬打斷道︰「這話,娘娘日後可千萬不許說了。」

「這——什麼不能說的?」

清月道︰「誒呦娘娘,這種——您仔細想想就明白了,皇後娘娘瞧著不介意,但心里怎麼想的誰知道?畢竟已是六宮之主,再提這容貌相似,只怕心里頭也犯膈應呢咱多一——不如少一——,日後就別提了。」

薛妃推開她,眯了眯眼道︰「我不是說容貌,我是說她那神態,還——那性子,我說不上來,反正就跟先後越看越像」

清月「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道︰「娘娘,這話就更不能說了。」

薛妃雖不再說,但臉色卻比方才還沉。

思來想去,突然翻找上回驅鬼剩下的咒符,起身塞進袖子里,以作安慰。

皇帝離宮,太後病重,六宮——務皆——秦婈說了算。

蕭聿剛出城門,後宮嬪妃便侯在坤寧宮外等著請安。

竹心道︰「娘娘,人都到了。」

秦婈點頭道︰「叫她們進來吧。」——

妃齊聲道︰「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

秦婈淡淡道︰「都起來吧。」

其他人神色如常,唯有薛妃被驚出一身冷汗,——念頭,就像是土壤里的種子,一旦澆灌,必然會生根發芽。

她空咽了一口唾沫,坐在一旁。

竹心把茶水端上來後,秦婈道︰「我這胎懷的實在不叫人省心,孕吐之癥遲遲未消,總是犯困乏力」

其實——妃心里都明白,頭一天請安,繼後怎麼著都會來個下馬威,但沒成想,秦婈接下來只道︰「所以打今日起,這晨昏定省就免了吧。」——

妃面面相覷,心中狂喜不敢表現。

柳妃仍是規矩道︰「臣妾心知娘娘寬仁,但娘娘身子不適,我們怎好偷閑躲靜,不然每日早上就在坤寧宮外請個安」柳妃說這話時,薛妃的險些沒收住自個兒的表情。

秦婈打斷她道︰「冬月本就易乏,也就不必講究這——規矩了。」

眾妃道︰「臣妾多謝皇後娘娘。」

秦婈這會兒又莫——困,借著喝藥的由子,讓四妃都回了宮。

回到咸福宮,薛妃定了定神,團了一把咒符,扔到了一旁。

用過晚膳,秦婈還是隱隱發暈,安置的格外早。

她在銅鏡——拆卸頭釵時,耳畔響起了不知從何處來的嘈雜聲,她揉一揉,——不見了。

盥洗之後,更衣上榻。

在坤寧宮伺候的人,比景福宮多了不少。

魯尚寢躬身道︰「娘娘,熄燈嗎?」

秦婈道︰「留一盞。」

屋內煙火繚繞,秦婈緩緩闔上眼。

夤夜之時,燭火晃動,她在睡夢中忽然感覺身子一輕,緩緩上浮,仿佛置于雲霧之中。

馬蹄聲、戰鼓聲、嘶吼聲、刀劍聲不斷向她襲來。

眼前的雲霧變成了狼煙。

禿鷲在盤旋飛舞,黃沙上堆滿白骨。

這是延熙元年,八月末。

秋風呼嘯,獵獵作響,

清州的城牆已被血跡染紅,干涸後顏色更深,望樓上插上了象征大周勝利的旗幟。

擊退敵軍的喜悅未散,士兵們群情激昂,歡呼聲、私語聲、不絕于耳。

矮土破上,——個高個子士兵感嘆道︰「終于能回家了。」

矮個子士兵答︰「是啊,出兵前,俺娘眼都要哭干了,就怕俺像那六萬人一樣再也回不去」

高個子士兵道︰「陛下說了,咱們回朝,都有封賞。」

矮個子的笑道︰「那倒是好了,俺一直著急娶媳婦欸,你娶媳婦了麼?」

高個子士兵點頭,笑地傻里傻氣,道︰「我都兩個兒子了,都在家等著我呢。」

蕭聿平躺于河畔枯黃的草坡上,衣襟發絲早已凌亂不堪,臉上還——一道道血跡,他平穩地呼吸著,抬眼看著太陽慢慢落下。

落日余暉灑入密河,湍急的水面歸于平靜,淹沒了白骨殘骸和斑斑血跡。

馬鐵聲發出叮當的晃動聲,陸則翻身下馬,拿著水壺行至蕭聿身畔,蹲下道︰「陛下喝點水吧。」

蕭聿接過,慢慢支起身子,陸則在後面扶了他一把。

蕭聿下意識揉了下胸口。

陸則看著皇帝的動作,眸光一暗,「楊堤那叛徒,一刀斃命真是便宜他了,就該將他懸于城門三日

蕭聿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已是快好了,不必擔心。」

陸則萬分自責,輕聲道︰「都怪臣送蘇都怪臣在路上耽擱了太久,沒能早點回來。」

習慣使然,陸則險些把「蘇景明」三字月兌口而出。

蕭聿似是釋懷了一般,淡淡笑了一下,道︰「該說就說,不必遮掩,大夫送去了?」

陸則頷首應是,「陛下放心,他的命能保下。」

「行,其余的回去再說」

蕭聿起身時,忽有一陣風劃過,樹葉簌簌作響,搖搖而落。

他看著陸則道︰「今夜過後,朕先一步回京,你留下來整頓軍務吧。」

陸則詫異道︰「陛下不同將士們一起回京?」

男人看著地上泛黃的葉子,布滿風沙的臉龐倏然起了笑意,「快九月了,她快生了,言,朕要當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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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他會給她生個男孩,還是女孩。

陸則與皇帝對視,提及子嗣,也不由笑著拱手道︰「臣,提——恭喜陛下。」

話音甫落,忽聞一陣鐵蹄聲,速度極快,一路塵土飛揚。

蕭聿同陸則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著玄甲的將士,拉緊韁繩,下馬跪地,作禮道︰「京中——悲訊,臣奉太後之命,快馬來報。」

悲訊。

蕭聿心沒由來地一緊,蹙眉道︰「是何悲訊?」

將士抬眸對上皇帝的凜冽的目光,下頷顫抖著道︰「是、是」

蕭聿道︰「說。」

玄衣將士深吸一口氣,道︰「延熙元年八月十五,皇後娘娘崩逝于坤寧宮。」

蕭聿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仿佛根本听不見他說的話,時間就像是戛然而止。

也不知過了多久,男人重重地喘息了一聲,向後踉蹌半步。

霎時,風起,他劍柄上纏繞的紅色平安符,無聲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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