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中秋==
私運案會審結果出來後, 百姓的謾罵聲猶如潮水般洶涌而至。楚盧偉之子楚江涯不服判詞,找了個替死鬼,具本辨冤, 上報至都察院。
這樁案子天下人都瞪眼瞧著, 有人擊鼓鳴冤,那便得按照章程來。
都察院重新勘審,七日過後, 交由大理寺定案。
早朝時, 大理寺少卿蘇淮安具名上報復查會審結果︰「楚盧偉所犯私運罪、貪污罪、偽造文書罪, 結黨營私罪、證據確鑿,罪名屬實,理應處以絞刑,並抄沒家財充公, 以示公允, 然, 其子楚江涯卻故意做偽證,反復上控, 使本案更為復雜, 誣告他人亦是重罪, 還望陛下嚴懲。」
三司附議。
文武百官交頭接耳。
皇帝親手動了自己的母家立威, 朝野上下莫不震懾。
就在大家皆以為楚江涯要為此搭上一條命時,皇帝只抬眸道︰「楚江涯知法犯法, ——堪為翰林院編撰,從即刻起, 褫官袍,奪進士出身,此生——得入朝為官。」
會審結果很快傳到了慈寧宮。
章公公道︰「太後且安心, 皇上只是罷——六公子的官,並未拿他下獄。」
楚太後握著藥碗的手隱隱發顫,呼吸愈發急促,「那哀家是不是還得謝他手下留情」
章公公連忙道︰「太後莫急,國公爺派人來給您傳——話,叫您仔細身子,好好養病,——必憂心六公子,還說這翰林院編撰本保——住,楚家有他擔著,倒。」
楚家是倒——,但在這日之後,楚太後卻是真的病倒。
雖說皇上偶爾還會去請安,但也如他所說,僅僅是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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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蕭颯,煙霏雲斂,一場秋雨一場寒。
養心殿內議論紛紛。
須臾,盛公公推門而入,道︰「稟陛下,戶部尚書何大人求見。」
「叫他進來。」
何尚書甫一入殿,便瞧見——案幾上足有二丈寬的輿圖。
殿內閣老、錦衣衛指揮使陸則、大理寺少卿蘇淮安、兵部侍郎賀長之、五軍總督穆長纓皆在。
「微臣拜見陛下。」
「——何尚書賜座。」——
軍打仗向來無輜重則亡、無糧食則亡,蕭聿開口問的第一句話便是︰「最遲冬月開戰,何尚書的糧草準備如何——?」
「回稟陛下,三十萬石糧草五日後起運,先走新陸漕運,再轉驛站,二十日之內,糧草必到。」
蕭聿捻了捻手中的扳指,看向穆都督,「十月末,穆都督與朕一同北上,你在禹州與何總督共守後方,守糧草,若是遇到突襲,他那兩萬騎兵守——住。」
穆都督道︰「微臣領命。」
何尚書人剛到,還——知皇上——親征,驀地起身道︰「陛下舊傷未愈,太子又年幼,實在不宜御駕親征,還請陛下三思!」
蕭聿淡淡道︰「朕當年自請去西北兩年,對那里氣候地勢最為了解,親征一事,朕自有打算,何尚書就——必多言。」
皇帝把話說到這份上,顯然是拿定——主意。
何尚書輕輕嘆了口氣,應是。
蘇淮安又道︰「齊國有一將帥,名為常青戈,此人用兵詭詐,武藝高強,我朝六萬將士便是死在他手里,臣潛入齊國時曾與他打過幾次交道,——說知己知彼,但對此人已是了解幾分,臣,自請同。」
「準。」
蕭聿用鎮尺重新鋪了北向的輿圖,用旗將三處地方連成一條線,「禹州被靠西門山,閬州前有密河,都是易守難攻之地,齊人若想攻進來,和——年前一樣,必然會先攻打清州。」
兵書侍郎賀長之道︰「陛下可是要加派兵力?」
蕭聿點頭道︰「朕欲增派三萬兵力,但西北嚴寒,冬月——軍必會遭遇風雪,賀侍郎記得從北方調兵。」
賀長之道︰「臣遵命。」
戰事將起,蕭聿除了晚膳會在景仁宮,已是數日未入後宮安寢,再一轉眼,已是中秋。
八月十五,月圓佳節,文武百官終于迎來了三日的休假。
後宮各宮的賞賜便跟著下來了。
除何淑儀和徐淑儀一同晉封為婕妤外,並未有其他人晉封。
日頭才躍上樹梢,景仁宮的庫房就被流水的賞賜堆滿了。
司禮監的王公公,提著數盒月餅來到景仁宮,笑道︰「娘娘,今年這月餅可不是光祿寺做的,而是司禮監特意為您準備的,這酥皮月餅,都是用精練的女乃油和面而制,您瞧,有糖餡、果餡、棗餡——甜口的,還有芝麻椒鹽——咸口的,娘娘您愛吃哪個就跟奴才說,奴才再——您送來。」
景仁宮的宮女太監看見王復生這幅狗腿的樣子,真是抿唇咬牙才沒笑出來。
可能是他的笑容實在太喜慶——,秦婈看著也——由勾起——嘴角,「多謝公公。」
隨後給——賞錢。
王復生表演的跟沒見過似的,鞠躬接過。
轉頭,他笑容一收,帶著手底下的小太監門去——西六宮。
秦婈看著眼前一排的黑漆嵌螺鈿八仙圖食盒,——由揉了揉眉心,「這也太多——,竹心,我留下一盒,剩下的你——大家分——吧。」
竹心接過,笑道︰「欸,多謝娘娘。」
晌午天氣正好,秦婈喝茶賞景,竹蘭慢慢走過來道︰「娘娘。」
秦婈回頭,輕聲道︰「有事?」
竹蘭對上淡淡秦婈的目光,握了握拳頭。
景仁宮上下皆知,昭儀娘娘性子柔和,一向寬待嚇人,但寬待歸寬待,但這麼久——,除了袁嬤嬤,鮮少與他們親近。
竹蘭鼓起勇氣道︰「中秋向來無晚宴,娘娘今晚——在院子里和太子殿下賞景?」
中秋向來無晚宴。
向來?
秦婈細眉微蹙。
竹蘭低聲提醒她道︰「先皇後是元年中秋走的,陛下便從——在中秋設晚宴。」
提起延熙元年的八月十五,秦婈的太陽穴忽然跳——一下。
「娘娘怎麼——?」
「沒事。」秦婈揉——揉太陽穴,抬眸看著她道︰「竹蘭,既是過節,你們也——必拘著,在後院隨意些,我——太舒服,就不同你們不賞月。」
竹蘭又道︰「娘娘何處——舒服,可要喚太醫?」
「——必,沒什麼大事,你下去吧。」
竹蘭匐身退下。
秦婈小憩了幾個時辰,醒來時圓月已經破雲而出。
景仁宮的後院正肆意熱鬧著,誰也沒料想,皇帝居然來了。
看著一身月白色常服額皇帝,宮人瞬間跪——一片,「奴才失禮,還請陛下責罰。」
「免禮,都下去吧。」
說罷,蕭聿推開——內室的門。
他坐到她身邊,低頭看她,輕聲道︰「睡著——?」
秦婈立馬坐起身子,「陛下怎麼得——空,今日不用議事?」
「再——假,朝臣就——我臉色瞧了。」蕭聿拉過她的手。
秦婈揉——下眼楮道︰「那陛下可用膳了?」
蕭聿不答反問,「你用了嗎?」
秦婈搖頭,「還沒。」
蕭聿道︰「阿菱,今日是中秋,宮外有燈會,可要去看燈?」
燈會——
得——說,有些事就是很巧。
曾經她總是盼望著能同自家郎君逛一次燈會,可他——麼——在京,——麼有——事。三個上元,——個月圓,他們竟是一場燈會都沒看過。
蕭聿捏了捏她的手心道︰「走吧。」
秦婈極輕地呼了一口氣,道︰「那你——我。」
他笑道︰「好。」
秦婈綰了個普通的婦人頭。同他上——轎子。
夜幕——合,東直門的夜市便跟著沸騰來。秦樓楚館,酒肆飯莊,凡能落腳賞月的風雅之地都擠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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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酒樓富麗堂皇,懸著高低不平的五色燈球,以彩綢為線,如珠如霞,如夢似幻。
下——轎,蕭聿隨手買了兩個面具,遞——她一個,兩人帶上面具。
他拉著她的指尖,也——說話,就放慢步伐,靜靜地走在昀里長街上。
長街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兩側都是今日應景出來賣藝的。有吹火吞刀的,有耍猴戲的,各色小商販沿接叫賣,一聲比一聲高,可謂是前所未有的熱鬧。
半晌過後,蕭聿低頭喚她名字,可周圍賣糖葫蘆的太過熱情,將男人的低低的嗓音淹沒在人海中。
秦婈踮腳把耳朵送過去,「——麼?」
蕭聿輕輕攬住她的腰,俯,唇幾乎貼在了她的耳朵上,「我問你冷不冷?」
熱氣噴灑在耳廓上,癢得她忍——住抬手揉——下。
秦婈搖——搖頭,扯了扯他的手。
蕭聿會意,又俯身把耳朵遞過去。
他听她說了兩遍,我——冷,我餓了。
男人眼角帶著笑意,牽著她去——一家老店——昀里長街的抱月齋。
抱月齋的門臉十分闊氣,燙金的黃花梨木招牌,楹窗上懸著價值不菲的紗綢,一瞧就是生意極好的店面。他們很久以前,倒是來過幾次。
蕭聿給掌櫃塞——錢,掌櫃立馬道︰「客官三樓請,‘月’字號廂房給您備著呢。」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秦婈听到了蹬蹬蹬的上樓聲,掌櫃掀開幔帳,送——兩道菜上來,一盤是醋溜肉片,肉紅紅的,上面灑——蔥花點綴,樣子很是好看,一盤是胭脂鵝脯,脆皮油亮,掀開便能瞧見豐滿細女敕的鵝肉。
掌櫃笑道︰「客官先用著,還有呢。」
蕭聿道︰「——是餓——嗎?快吃吧。」
秦婈確實餓了,她拿起木箸,戳了戳她以前最喜歡的肥鵝,夾起一塊肉,還沒等咽下去,便有股惡心感覺涌——上來。
這股滋味實在是難以言喻
她捂住嘴,連忙拿起杯盞,喝——口茶水。
蕭聿蹙眉看她,「怎麼——?」
秦婈搖頭道︰「沒事」
說著沒事,但心里卻是一緊。
她伸筷子去夾那醋溜肉片,果然,那股惡心的感覺立馬壓下去不少。
可心跳,卻越來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