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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章年關==

年關將至, 朔風摧枝。

夤夜忽地下起雪來,棉絮狀的絨雪飄了一夜。至天——明時,楹窗——仍舊簌簌有聲, 殿門口的積雪也摞了足足半尺高。

景仁宮的太監宮女早早就起來干活了。

秦婈睡了個自然醒, 竹蘭伺候她洗漱,竹心替她梳頭,日子過得——分愜意。

秦婈雖然還只是四品的婕妤, 但宮中的女官太監們向來是看人下菜碟, 如今景仁宮的一切分例, 那都是照著三品昭儀給的。

炭火燈燭一應俱全,就連早膳都跟著豐盛起來。

當然,這也是皇帝默許的。

用過膳,秦婈漱口浣手, 剛剛——手中的帨巾放下, 就見一個小太監快步走進來, 笑的眼楮似乎都要沒了。

「主子,大皇子移宮了。」

秦婈眼楮一亮, 「真的?這麼快?」皇子移宮——是小事, 她本以為還得很多天。

因著「風寒」, 秦婈已是有好幾天沒見到兒子了。

小太監笑道︰「是, 眼下都到了。」

一听這話,秦婈挑起的嘴角壓都壓——下去了, 立馬從圓凳上彈起,平日里的款款玉步, 都跟著亂了節奏。

景仁宮殿門口的人很多,壽安宮里許多熟悉的面孔都跟了過來。

小皇子身著薰貂,腰配金玉帶, 雖然身量不高,但秦婈就一眼便看見了他。

四目相對,秦婈——由緩緩蹲,朝小皇子張開了雙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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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子的腿,短歸短,但其力量,卻不容小覷。

他撲過來的那一刻,秦婈險些跌坐在地上。

秦婈默默穩住腳跟,扶著膝蓋,有些尷尬地起了身。

蕭韞仰頭小聲道︰「母妃。」

語畢,——沖秦婈伸了伸手。

秦婈對這樣的目光,可謂是毫無招架之力,她立馬俯身,——兒子抱了起來。

可三歲半的孩子,瞧著——大,但落在手上,卻跟石墩似的。

秦婈——過——六,手臂細的一瞧便知沒勁兒,這——,——沒抱多大會兒,就漸漸開始乏力。

袁嬤嬤忙笑道︰「婕妤不然還是把他放下來吧。」

靠在秦婈肩頭的蕭韞毫無眼色,他只覺得母妃身上可真好,頭發都比別人的香,半點下來的意思都沒有。

秦婈只好道︰「沒事。」

其實她很珍惜蕭韞粘著自己的樣子,孩童的天真本就沒有幾年,皇子只會更少,她已經錯過了三年,若不珍惜現在,等他再大些,皇上便不會再允許他這麼依賴自己。

秦婈給他抱進了屋。

院子里的宮人看到大皇子和秦婕妤如此親昵,腰板都跟著硬了。

回想幾個月前,也就是剛選完秀那會兒,各宮挑選宮人,大家是誰都不想去玉淑院,誰都不想跟著秦美人。秦美人位份最低,母家不顯,自然沒有另外兩位淑儀風頭盛。

他們被挑過來時,——里已經有了進冷院子的準備,誰能想到風水輪流轉,幾個月的功夫,秦婕妤院子換了三次不說,眼下就連皇子都有了。

後宮的女子,終究是有了孩子,才有依靠。

這一點,沒有人不明白。

秦婈把蕭韞放在榻上,輕問道︰「可用過膳了?」

蕭韞道︰「用過了。」

秦婈算了算時辰,道︰「那一會兒便該午睡了。」

提起午睡,蕭韞像模像樣地嘆了口氣。

小皇子的院子就在主院旁。

秦婈給他抱上榻,坐在他身邊,替了他蓋了被褥,「快睡吧,醒來還得看千字文。」

皇子一旦學步能言,飲食、動履、言行,皆有規度,再有半年,他便要日日入書房讀書了。

蕭韞是皇帝的嫡長子,且——是唯一的兒子,學業注定是一日都耽誤——得。

思及此,秦婈——由自主地想到了蘇淮安,目光也跟著暗了下來。

秦婈一邊摩挲著小皇子的背脊,一邊把那些——敢宣之于口的話,放在心里道︰韞兒,其實你——有個舅舅,阿娘剛懷你時,便想著讓他來當你的——師。

他是鎮國公世子蘇淮安,是執法嚴明的大理寺少卿,也是永昌三——四年的金科狀元郎。

他才高八斗,他滿月復經綸

阿娘是真的——信他會叛國。

想著想著,秦婈的眼眶便紅了,胸口也跟著疼。

三年前的那些流言蜚語不停往她耳朵里鑽。

秦婈連忙背過身,緩了緩,深吸一口氣。

小皇子剛換院子,今日的午睡實在是難上加難,他忍——住翻了個身,拽著秦婈的衣裳道︰「阿娘。」

秦婈看著他閃閃發亮的瞳仁,——由笑道︰「睡不著?」

小皇子攥著她的衣服,小心翼翼開口,「阿娘陪我睡,行嗎?」

「那就能睡著了?」

小皇子點頭。

兩人在景仁宮,那便隨意多了。

秦婈遂了他的意,在他身側躺下,用兩根手指闔上了他的眼皮。

蕭韞起初——停翻身,小腿小胳膊上下左右打轉,最後還是窩在了秦婈懷里。

躺一會兒,一大一下的呼吸就輕了,袁嬤嬤進屋加炭火,看著眼前睡相一般無二的兩個人,——由笑著低聲感嘆︰「怪不得太妃會那樣護著。」

這便是母子緣分吧。

傍晚時分,景仁宮主院里正是一片其樂融融,秦婈就听外面齊聲道︰「奴才給陛下請安。」

秦婈的嘴角微僵。

她小聲嘆了口氣,拉著蕭韞走到門口,柔聲道︰「臣妾給陛下請安。」

蕭韞也規規矩矩行禮,「兒臣見過父皇。」

蕭聿看著他倆,——間仿佛有熱流劃過,便道︰「都免禮。」

誠然,他今日埋首批了一天的折子,就是為了晚上能同她倆吃個飯。

盛公公在外面招呼小太監道︰「去尚膳局通報一聲,陛下今兒在景仁宮用晚膳。」

坐下後,蕭聿十分自然拉過秦婈的手,「景仁宮住的慣嗎?」

秦婈道︰「臣妾一切都好,謝陛下惦記。」

蕭聿看了眼蕭韞道︰「多了個人要照顧,累不累?」

秦婈道︰「大皇子性子乖巧,臣妾——累。」

他們說著話,蕭韞的目光卻落在桌下,他爹娘的手上,眨了眨眼。

尚膳局陸續送膳食進來。

皇上在這,秦婈自然不能眼里只有兒子,所以她的目光大多——是放在那人身上。這讓蕭聿莫名受用,他撫了一下她的肩膀,「先用膳。」

蕭聿看著她倆吃飯的模樣,忽然想起她剛有孕那時——

他倆的子嗣來的——順,蕭韞是在他登基後才有的,那陣子她總是沒胃口沒精神,他——以為是她病了。

太醫診出喜脈那天,她整個人都傻了,當著——人的面,連平日最重視的規矩都忘了。

她一遍一遍道︰「三郎,真的嗎?真的嗎?」

夜里——會讓他模她的肚子,然後問,「你說他什麼時候會動?——要等多久?」

她問,他答,他們在坤寧宮說了半個晚上的廢話。

平心——論,即將為人父的喜悅,他一點都不比她少。

那是他盼了好多年的長子。

思及此,皇帝喉結一滾,忽然覺得,她什麼都不記得了也好。

日子——長,她先養著蕭韞,等他們感情再深些,等他立儲後,他會再給她一個孩子。

男孩女孩都好。

掌燈之時,袁嬤嬤看出皇帝今夜是想留在秦婕妤這兒過夜,便先一步把小皇子拉走。

小皇子戀戀——舍地看著秦婈,一步三回頭。

秦婈只能狠——看他。

燭火搖曳,蕭聿正準備更衣,就听盛公公敲門道︰「陛下,奴才有要事稟告。」

蕭聿道︰「進來說。」

盛公公推門而入,看著秦婈欲言又止,顯然是想讓她回避,秦婈立馬起身道︰「那臣妾先出去吧。」

蕭聿卻道︰「直說便是。」

得了話,盛公公也無需藏著掖著,便直接道︰「陛下,今夜是薛大人求見。」

蕭聿慢聲道︰「他可有說何事?」

「薛大人說好似找到了蘇、蘇」盛公公斟酌了下用詞,才道︰「好似尋找了罪臣蘇淮安的線索。」

話音甫落,秦婈——里咯 一聲——

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他果然還在查蘇淮安。

蕭聿起身,垂眸看著秦婈的眼楮道︰「朕今夜就不留在你這了,改日再過來陪你。」

秦婈眸色不改,恭敬道︰「陛下記得注意身體。」

「嗯。」蕭聿腳步一頓,回頭拉過她的手,模著那冰涼的指尖,眉宇微挑道︰「冷?」

秦婈紅著臉答︰「臣妾衣裳薄,確實有些冷。」

蕭聿看著她清澈透亮的眼楮,和身上薄薄的中衣,道︰「冷就在屋里多放點炭火,你風寒才剛好。」

秦婈躬身道︰「臣妾知道了。」

蕭聿一走,她整個人如月兌力一般地坐回到榻上,久久——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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