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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往事(修完)

==第十二章往事==

蕭聿向後靠了靠,撂下筆,淡淡道︰「朕讓你查的人,查的如何了?」

陸則上前一步,模了下鼻尖︰「微臣好似真的……來的不是時候。」

盛公公抖了抖嘴角,不禁月復誹︰小侯爺您若還知道不是時候,您倒是走啊。

淳南侯陸則,現任錦衣衛指揮使,乃是陛下少年時期的伴讀,潛龍時期的知己,如今在宮外的眼楮,妥妥的天子近臣。

就是太近了些。

蕭聿道︰「說吧。」

陸則慢悠悠道︰「此事,說來話長。」

一听這話,盛公公恨不得翻白眼。

要不怎麼說這人虛偽至極,「說來話長」,這分明是又要賴在養心殿一夜了。

盛公公嘆口氣,退了下去。

蕭聿道︰「坐吧。」

陸則作禮,「謝陛下」三個字還未說出口。

就听蕭聿道︰「陸言,禮就免了。」

陸則坐下後道︰「陛下料的絲毫沒錯錯,選秀一結束,戶部便給工部撥了銀子,只是何程茂高興了,穆家那邊卻笑不出來了。」

穆家笑不出來的原因很簡單。

何、穆兩家是世交,沆瀣一氣多年,此番大選,兩家都往宮里送了人,可皇上偏偏只要了何玉茹,而沒要穆婉綺。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挑撥,可事實證明,挑撥又如何?

越老的手段越好用。

蕭聿以拳抵唇,輕咳了幾聲,道︰「送往通濟渠的銀兩,接下來由你親自押送。」

「臣領命。」陸則又道︰「臣照陛下先前吩咐的,將陛下屬意秦美人的消息放了出去,眼下宮外都在打听這位秦美人,這消息,莊生已經賣到數十萬兩了。」

蕭聿漠然道︰「秦望呢?可有動作了?」

陸則猶豫了一下,道︰「照臣拿到的消息看,秦望此人在後宅雖荒唐了些,但政績卻是清清白白,秦美人也確為他親生,並非是有意安插進來的,這兩張文卷是秦望的生平及考績,一張是莊生呈給陛下的,一張是臣去吏部調取的。」

文卷里記錄著秦望的生平喜好、後宅瑣事,以及從遷安到京城的為官考績。

寒門之子,科舉入仕,清正廉潔,遷安百姓口中的好官。

蕭聿看過後,抬手揉了揉眉心,他道︰「那秦美人,莊生可有說什麼?」

陸則想起了去慶豐樓那日。

他向莊生詢問秦美人的消息,莊生卻莫名其妙地說了許多秦美人從小到大的委屈。

于是他又問莊生,秦美人在入宮前,有無可疑之處。

莊生頂著半脖子的紅痕,斬釘截鐵道︰「沒有。」

陸則心里懷疑莊生是喝多了,但無證據,也只能照實道︰「莊生說,秦美人入宮前是個命苦的,生母被家里的姨娘氣死了,父親卻識人不清,心里只有府中的二姑娘,進宮這事,也是迫不得已。」

蕭聿眉宇微抬,道︰「迫不得已?」

那日,她眼里哪有半點迫不得已的樣子?

若非自願,還能將宮中司籍請到家里去?

陸則察覺失言,立馬道︰「不是迫不得已,是……」

蕭聿道︰「朕難道還能怎麼著她?你有話便直說。」

陸則斟酌了好半晌,才道︰「秦太史有意將家里的姨娘扶正,送秦二姑娘進宮,秦美人實在氣不過,這才找了陳司籍,學了宮中禮儀……不過听說秦大姑娘入宮後,秦望幡然醒悟,已將府中姨娘送走了。」

蕭聿沒心思繼續听秦府的事,他轉了轉手上的白玉扳指,道︰「上個月四川來的那位廖神醫,開的方子沒用,再繼續找吧。」

提起神醫,陸則神情一暗,道︰「陛下,臣今日斗膽說一句,大皇子的病急不得,可有些事卻迫在眉睫。如今別說朝廷,便是天下百姓也都在盯著大周的後宮主位、儲君之位,子嗣乃是國本,還望陛下三思。」

陸澤話說的含蓄,但里頭的意思卻是再明顯不過。

大皇子三年不曾開口說話,注定無緣儲君,陛下還是早做打算為好。

蕭聿沒駁斥陸則,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不急,再等等。」

陸則握了握拳。

他想說,人死不能復生,三年了,別等了。

他還想說,一個母家叛國、口不能言的皇子,以後拿什麼在朝廷立威?您若想讓大皇子一生安穩,就該叫他做個閑散王爺。

世家女您不想要,那徐淑儀、秦美人,您總得要一個。

然而君臣有別,這些句話,他都說不得。

子時三刻,盛公公推門而入,將兩碗參湯放在楠木嵌文竹龍紋長桌上,笑呵呵道︰「夜深了,陛下不如歇會兒,喝碗參湯再與陸指揮使議事吧。」

「陸指揮使也請用。」盛公公放平嘴角道。

陸指揮使。

陸則听出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他緩了緩情緒,偏頭沖盛公公笑,「公公就如此厭煩我?」

陸則生的白皙俊秀,這麼一笑,更是眼若桃花,令盛公公看了不能再煩。

蕭聿抬眼眸看盛公公。

盛公公年事已高,沒想到這人如此無恥,竟當著聖人的面告狀,只能硬堆起幾個褶子笑給他看,「這是哪兒的話,指揮使實在是說笑了。」

陸則點了點頭,道︰「哦?那可能是我會錯意了,還望公公不要怪罪。」

盛公公笑的跟哭一樣,「怎敢、怎敢,老奴這就退下了。」

盛公公走後,陸則又繼續道︰「下個月武舉初試……」

天將明,盛公公站在養心殿外張嘴打呵欠,門「 」地一下被打開,盛公公的呵欠驟然消失。

是陸則出來了。

盛公公眯著眼道︰「陸指揮使辛苦了。」

陸則道︰「為皇家開枝散葉乃是重中之重的大事,我哪兒能有公公辛苦。」

盛公公一臉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只在心里道︰您還知道開枝散葉是大事吶!那您深夜來這兒正爭什麼寵啊!

陸則將手搭在盛公公肩膀上,又是一笑,俯在耳邊道︰「要我說,公公想好辦好差,那就得去給各宮的娘娘提個醒。」

盛公公眼楮一亮,「陸指揮使此話怎講?」

陸則用十分認真的語氣道︰「這爭寵的精髓,乃是主動二字,咱們這位陛下的性子都冷成什麼樣了?紫禁城的地都結霜了,我若不是因為十分主動,能在養心殿聖寵不衰嗎?」

盛公公點頭,又覺得不對勁,復又皺眉。

過了須臾,盛公公才不管不顧道︰「那……怎麼個主動法?咱家總不能把各宮的娘娘往養心殿領吧。」

陸則道︰「這就得公公您下點功夫了。」

盛公公一頭霧水,忍不住道︰「咱家往哪下功夫啊?」

陸則又笑道︰「這宮闈之事,我又見不著各宮娘娘,也幫不上什麼忙,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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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公公積極道︰「不過什麼?」

陸則道︰「今夜錦衣衛事多,兩個案子等著我去辦,晚上就不來養心殿了,公公把握機會啊。」

說罷,陸則轉身離去。

「嘿——」盛公公看著他的背影,提著一口氣,嘟噥道︰「侯爺您進錦衣衛可真是屈才了。」

艷陽高照,盛公公在御花園打轉,腦子里都是陸指揮使說的話,還別說,真是越想越有道理,怪不得獨得盛寵三年。

下點功夫……

盛公公抬起下巴,去看整個後宮。

咸福宮的薛妃、長的李妃、翊坤宮的柳妃,這都不成。

新進宮的何淑儀,姓何,估計也是不成。

那便只剩下徐淑儀和秦美人了。

盛公公先去了一趟鐘粹宮的怡蘭軒。

盛公公見過徐淑儀後不由感嘆,不愧是左都御史徐博維之女,體態端莊,人瞧著也不急躁,是個拎得清的,但若是喝先皇後比,還是差了一些。

想起先皇後,盛公公不由長嘆一口氣。

先後寬厚仁愛,待他們每個人都極好,就連他這個閹人的喜好,她都記得。

盛公公看了一眼太和殿前的日晷。

想到了三年前。

那時的坤寧宮常有嬉笑聲,紫禁城的地還沒結霜。

皇後娘娘時常不知從哪就變出一枚玉佩,道︰「這可是本宮的兄長剛拿來的山水玉佩,盛公公莫不是有千里眼?」

畫面忽然一轉,他又听到皇後娘娘道︰「公公讓我進去吧,我今日必須要見陛下一面。」

盛公公閉了閉眼,朝淑玉苑走去。

深宮僻靜,微風拂過,泛黃的樹葉從枝木簌簌落下。

太監女史們還在掃地。

盛公公是打著尚衣局的旗號過來的。

盛公公讓身後的小太監將今年的皮毛份例送進院中。

秦婈連忙走出來道︰「這些事,怎好勞煩公公親自過來。」

她猜到今日尚衣局會來人,卻沒想到盛公公會來。

盛公公看著眼前人,依舊覺得有些恍惚。

不過思及來此的緣由,便道︰「這淑玉苑要是缺什麼,美人同奴才說就是。」

秦婈自然知道這些都是客套話,便柔聲道︰「淑玉苑什麼都不缺,勞公公費心了。」

盛公公實在不習慣這張臉和自己如此客套,忍不住朝天看了一眼,道︰「下月初九便是萬壽節,還望、還望美人早做打算。」

一听這話,秦婈還有什麼不懂。

天子身邊太監的提點,在這後宮里比什麼都重要。

秦婈從袖口拿出一塊早就備好的玉佩,放到了盛公公手上,「多謝公公提點。」

此情此景,盛公公整個人都跟被雷劈了一樣。

盛公公看著玉佩上的山水,磕磕盼盼道︰「美人哪、哪來的山水玉佩?」

其實太監坐到盛公公這個位置,已是什麼都見過了。

珍饈美饌,金銀珠寶,他什麼都不缺。

只是這宮中的禮,來往皆是人情,他想交的人他便會收,不想交的人便會拒。

吹拂過臉頰,秦婈裝作不太好意思的樣子道︰「家中兄長在外經商的,這些都是他給的。」

盛公公恍然大悟般地點了點頭,放入懷中道︰「那奴才就謝過美人了。」

秦婈道︰「公公客氣了。」

盛公公走出漱玉苑,小太監在一旁道︰「公公可要奴才去囑咐尚寢局那邊……」

盛公公道︰「不必,什麼都別做。」

小太監道︰「明白了。」

傍晚將至,盛公公又端著名冊和名牌,笑呵呵走進了養心殿。

蕭聿看見他的表情不由蹙眉。

盛公公看似卑微,實則蠻橫地將名牌放到皇帝眼前,笑道︰「今夜既然陸指揮使不過來,陛下還是瞧瞧吧。」

帝王眉宇間的凌厲令盛公公的心怦怦直跳。

蕭聿低頭看名牌,須臾,忽然嗤笑,「盛康海,你這是收了秦美人多大的禮?」

一個描漆盤子上六個名牌,獨獨給秦美人栓了一條紅繩。

盛公公雙膝一彎,跪到地上,「奴才有罪。」

天光又忽然暗了幾分,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四面寂靜,楹窗上的水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只听蕭聿捏著羊脂白玉的山水玉佩,一字一句道︰「這是秦美人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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