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吉•道格拉斯, 十九歲，金牛座，身高一米七九, 雙眼皮。
家族出過——個聯盟級別的藝術家, 母親現任某樂團首席小提琴樂師，父親是位制琴工匠, 大伯在綜合大學教授古典繪畫, 小姨在游戲公司做場景設計。
瑞吉從沒想過, 一向自詡氣質月兌俗的自己, 有一天會遭遇——種尷尬場面。
「哈哈哈哈哈哈——」道格笑——差點摔地上，猛地拍桌︰「所以你就想看看是誰——麼牛逼然後替我收徒嗎哈哈哈——」
「……」瑞吉臉色漲——通紅, 一臉隱忍地坐著︰「你根本沒說你來了危燕區。」
「哈哈哈哈——」道格旁若無人地大笑。
血池旁，圓桌邊, 足足擠了十四五個人。
桫欏街的各位店主們听說大設計師的親戚來了, 都好奇地跑來圍觀。閻小雨女乃女乃索性做了一頓豐盛晚餐，大家便移步到最寬敞的惡魔食府邊吃邊聊，以及一邊听瑞吉講述事情的前因後果，一邊憋笑。
「所以那個燕常新說要對付我們？」一人問。
「他——能有——麼辦。」瑞吉矜持地把手絹疊成——角形︰「我已經把他拉黑了。」
「嘿, 兄弟，」另一人高聲問︰「你說的那風水，真有那麼神奇？」
瑞吉唔了一聲，道︰「燕老板那房子采光太差了, 我就改了改, 不——麼說他肯听嗎？……別看我, 又不是我想的主意。」
「哈！」道格灌了一小盅白酒，已經有點上頭了︰「——麼好的辦——當然是我想的啊！以前我們做設計，總有甲方不听話, 我就這麼一嚇……百分之九十都能變乖！」
眾人︰「……」
因為是臨時準備的晚餐，沒有——麼太復雜的菜色，好吃卻是一點不減的。
瑞吉一開始——放不開，吃著吃著卻融入了氣氛。
「大白菜燒豬肉丸子配粉絲，女乃女乃——手藝，講究，有過年那感覺了！」小眼鏡說道。
邱秋連忙點頭，嘴巴閑不下來。
「松子糖也是女乃女乃做的？」白小旭抱著果盤︰「很正宗的東方風味。」
女乃女乃笑呵呵地坐下︰「好吃就好。」
瑞吉豎起耳朵听眾人一個個菜表揚過去，听得入神，忽然听到有人問︰「小堂弟——麼時候回去？不如像你哥一樣，留下來過年吧！」
「過年？」瑞吉愣了愣。
道格家住第三區，風俗偏西化，從小到大的同學朋友也很少有過東方春節的，一時沒——麼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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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剝開一只龍蝦尾，沾了沾醬油，側頭道︰「來都來了，幫我打個下手唄。也就十多天了。」
「是十四天，」白小旭指指貼在牆上的時間表︰「十天後是春節，伊甸活動在初五那天開始，你們總要留下來看看才能回去吧？」
「確實，」道格問瑞吉︰「你怎麼說？」
瑞吉真的不想再在這兒做白工，好好的假期，要麼在家模魚要麼建功立業，又當堂哥的跟屁蟲算——麼？
但他看看叉子上戳的通紅蝦尾，白女敕女敕的肉q彈爽滑，醬汁從蝦殼接縫處溢出來，不經意間，那股鮮甜便涌上鼻端……
「我想想……」瑞吉——是有點猶豫。
「留下來過啊，——有——麼好想的，我們危燕區過年很熱鬧的！」桑路的父母也來了，兩人特別熱情︰「我們一家十幾口，都是本地人，正打算在新建的店里吃年夜飯，正好暖暖房。你們也來啊，添雙筷子的事兒！」
「你們家也在店里過？」小眼鏡接話︰「我家也是啊。」
女乃女乃放下杯子︰「唉喲，巧了，小雨他爸媽過兩天也回——里。過年呢，不僅有好吃的，——有好玩的……」
「好多好玩的！」閻小雨插嘴︰「點燈放炮，做手工糊窗紙……哎瑞吉哥，你做過紙燈嗎？包過餃子嗎？套過圈兒嗎？」
明明都是挺尋常的事，閻小雨裝大人時時都不屑玩，可配上瑞吉一臉懵逼的表情，情形就不一樣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竟然商量了個「街宴」出來，索性大伙兒一起過年，群策群力，讓瑞吉感受正宗的危燕特色。
正說——熱鬧，轉頭一看，正主兒還在那兒扭扭捏捏，沒答應呢。
便听角落里裝隱形的蔣卻幽幽來了一句︰「年夜飯通常特別好吃，比你剛剛吃的東西更好吃。」
話音落下，瑞吉——沒說話，先把邱秋炸出來了。
只見邱秋抓著筷子，毅然站起，表情嚴肅，一錘定音︰「就這麼定了，瑞吉留下，我們一起吃年夜飯。」
瑞吉︰「……」
***
邱秋——幾天忙——很。
桫欏街的建設要趕在年前完成，過年的各項工作要做，——要準備年後的比賽。雖然只是個名義上的團長，但邱秋——是被拉著跑來跑去，連著幾天都沒空在天台發呆。
他有多忙，鐘豫就顯得有多閑——
有兩天除夕，邱秋做完所有事，回到店里，驚覺鐘豫不在。一群人找了一圈，才發現正主中午就回家睡覺去了。
「搞啥啊！」——勁齜牙咧嘴地猛錘門框︰「現在偷懶連個招呼都不打了！？」
鐘豫困得要命，眯著眼楮一把將蹭到床邊的邱秋薅上床，當抱枕捏了捏，頭也不抬。
「想造反？有事說事，沒事滾。」
「……」——勁猛地吸了一口氣，指指床上倆人，到底沒敢再上奏，灰溜溜走了。
邱秋上半身被鐘豫扣著，只有一顆腦袋豎起來，目送了——勁離開，後又听到關門聲。
他頓了頓，低頭看看鐘豫，小聲問︰「你很困嗎？」
鐘豫沒說話，也沒睜眼，伸手揉了揉他軟軟的頭發。
邱秋今天其實不太高興，尤其是在突然找不到鐘豫的時候。
不過想想，巨獸和大惡魔都很喜歡睡覺，鐘豫又是他的人類，——麼香……那睡就睡唄，——能怎麼辦呢？
「你明天——想睡覺嗎？後天呢？」邱秋問。
後天就是約好的除夕宴會，但——兩天鐘豫一直顯得懶洋洋，也不積極參與活動，邱秋多問了一句。
隔了一會兒，鐘豫嗓音發啞，道︰「你自己玩。」
邱秋︰「……」
閻小雨他們已經計劃了一系列除夕活動，包括但不限于吃年夜飯，——有各種小游戲。
有的很像秦傲天那本書里寫過的，有的則听都沒听過，邱秋期待——不行，連著好幾天都很興奮。
他喜歡熱鬧，喜歡人多的地方，也喜歡吃。
邱秋把腦袋擱回床上，盯著鐘豫看了一會兒。
男人閉著眼楮，在極近的、不設防的距離，能清楚地看到皮膚上的紋理。呼吸聲很輕，邱秋听了一會兒，又靠——更近了一點。
他其實不太懂人類之間的審美，但他知道他更喜歡這個人類。
「那我也不去了。」半晌，邱秋嘆口氣。
鐘豫睫毛顫了顫，忽然睜開眼楮，像一潭深水，冰冷地對上邱秋視線。
兩人相互看了會兒，誰也沒說話。
「為什麼不去？」鐘豫開口。
「你不去啊。」邱秋疑惑地眨了眨眼。
鐘豫喉結動了動，重音在第一個字上︰「你可以去。」
邱秋︰「可是你不去。」
「……算了。」半晌，鐘豫眼神終于軟了軟，敲了他額頭一下︰「去吧去吧。」
「好啊。」邱秋當即答應下來，眼楮一彎，——情大好。
他的人類果然很好，他又可以期待年夜飯了。
……
同時，首都星，燕宅。
燕常新臉色黑沉，屋內氣壓極低，仿佛烏雲罩頂。
他面前放著一盞茶杯，杯中茶水已涼，卻一口也沒動過。茶葉泡久了，顯得茶湯渾濁。
約莫過了十分鐘，屋外突然傳來腳步聲，來人步履匆忙，似乎有急事。
下一刻，外面 一聲巨響，伴隨著來人「哎喲」一聲驚叫，——有各路佣人幫忙和關切的聲音。
「老、老板！嘶——」
來人正是燕家的策劃師，他剛剛被外面拆了一半的隔斷絆倒，著實摔——不輕，進門時還一瘸一拐的。
但他不敢抱怨。
請來那位設計師瑞吉可是他出的主意，結果設計師把老板坑了一通跑了，聯系方式全部拉黑。老板無處發泄，——幾天看他都沒有好臉色。
策劃師——幾天是焦頭爛額。
該做的都做了，沒做的也來不及了。危燕區的風情街圖透熱度節節攀升，正如那倒霉設計師說的，儼然壓過了燕山地產的風頭。為了自己的前途，策劃師想爆了腦袋補救，可惜一直沒——麼靈感。
直到昨晚，他痛苦失眠時，突然想了個另闢蹊徑的點子——
不，他剛剛聯系了人，——到了「可以商量」的回答，就迫不及待來找老板邀功了。
「怎麼？你也來跟我講風水？」燕常新正——煩，看著策劃師——不穩重的樣子——里就來氣。
「不不，老板，我有好消息，您听一听。」策劃師忙道。
燕常新狐疑看他。
「現在的情況，要操縱輿論已經來不及了，造口碑也不現實。宣傳費公關費也是一筆大開銷，達不到目的不說，效果也不好……所以，我們不如從另一個角度入手。」
燕常新不耐煩︰「說。」
「咱們可以讓他們沒——兒正常營業！」策劃師振奮道。
燕常新給氣笑了。
「你腦袋里裝的是草嗎？才多久就失憶了？我們不是給秦家送過禮打過招呼，轉頭那家人就把我們賣了，現在那惡魔食府——開——好好的，有半點要關門的樣子嗎！？」
「老板別生氣，」策劃師解釋道︰「不是這條路子。我來之前已經和程歸程經理提過了，問他能不能修改活動時間……他表示有商量的余地。」
「噢？怎麼個修改法？」燕常新神色一動。
「把活動時間提前到明晚。」策劃師道。
程歸是燕常新的——女婿，伊甸娛樂項目經理，——一次全權負責新活動。燕山地產大手筆的參與進——個項目，也有他在其中牽線搭橋。
可突然將活動時間提前是個——麼做——？伊甸能答應？別的參賽街區能答應？
「程經理向我們透露，到目前為止，所有街區都已經做完了準備工作，就等開業了。所以理論上，現在就開活動，也不存在不公平的說法。」
燕常新點頭。他們家負責的幾個街區早一周就竣工了。危燕倒是最晚的一個。
「但他們昨天也竣工了。」燕常新說。
「可他們要過春節。」策劃師自信一笑︰「目前聯盟里，只有一半的大區會在春節放假，其中又有很多大區節日氛圍並不濃厚。但——不包括危燕區。根據調查，危燕區是最重視東方節日的大區，往年春節，連燈塔區的餐館都會休業——到五天。」
燕常新神色一動。
策劃師昂首道︰「如果我們將活動提前到明晚，惡魔食府團隊必然措手不及。他們本來準備過節，卻要強行加班，就算老板願意，員工也未必高興，甚至得招臨時員工。變數多了，場面就容易亂，服務也會跟不上。到時候我們再安排一——人過去鬧事……」
「好！」燕常新拍桌，大笑︰「過節是吧？大家一起過啊！」
策劃師適時提醒︰「——事——需要程經理……」
「知道，」燕常新不耐煩地揮揮手︰「小程懂事——很，我也不會少了他好處——事就這麼定了，你去盯著危燕區，一會兒通知下來，看看他們的反應。」
「好的老板。」策劃師恭敬離開。
***
翌日清晨，整條桫欏街都沉浸在灰暗的氣氛里。
眾店主收到通知，圍聚在惡魔食府一樓。
「活動提前？」桑路百思不——其解，一邊惡狠狠地拍著終端，在跟客服扯皮︰「我草了，伊甸什麼意思啊！？我只听過延後，——沒听過提前呢！——麼玩意兒！？」
女乃女乃也發愁︰「——怎麼辦啊，食材倒是都有，請的廚師都放假去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著怎麼開店的問題。
閻小雨懵逼地听了一會兒，出聲問︰「咋？咱不吃年夜飯了嗎？」——
話一說，眾人都沉默，無奈地相互看看。
閻小雨急了︰「咋了嘛？真不吃了啊？那還玩兒燈不？剪紙不？套圈兒不？我攤子都做好了，昨兒晚上——用繩子盤了個好大的飛鏢靶子呢！」
不僅是閻小雨，在場的誰又不想過節呢？但開店並不是簡單的事，為了參加伊甸活動，他們已經投入了許多成本，攤子不是說撂就撂的。
就算對伊甸再多意見，也只能嘴上說說了，但——里也是真不痛快。
閻小雨看了一圈，哇地就哭了。
女乃女乃急忙把他抱起來，拍拍他後背，眾人也沒嫌他吵，畢竟——種落差連大人都很難承受。
邱秋一直坐在角落，听眾人討論。
在場除了閻小雨，最失落的恐怕就是他了，昨天鐘豫好不容易答應他一起來玩，怎麼一夜過去，連飯都沒——吃了——
樣一想，就覺——好餓。
「我能不參加嗎？」邱秋忽然出聲問。
眾店主瞬間大驚，嚇——氣都不嘆了，簡直驚恐萬狀。
「不能啊小邱！你可千萬別！咱們——條街你可是招牌，你店不開了游客都不來了啊！」
「惡魔食府無論如——開著！」
「邱秋你別嚇我……」
邱秋一臉懵，有——無措地往後仰了仰。
他是真的想吃年夜飯，——也也不行嗎？總不能為了開店，連飯也不吃了吧——不是本末倒置？
「我不想開。」邱秋沒妥協，認真道︰「你們明明也不想開啊。」
有店主焦急道︰「誰不想吃年夜飯，但——不是沒辦——嘛！活動提前了！」
「可是，」邱秋看向他︰「不想開店的時候開店，做出來的食物會很難吃的。」
那位店主一時語塞。本來想反駁，說自己帶的一套班子工作多年，在口味上肯定不會出問題，卻陡然想到廚師長回了老家。
再看看自己的狀態，焦躁煩悶，滿心抱怨，——真未必能發揮一貫的水準。
想罷，——店主忽然冒了一身冷汗，發現對方說的話大智若愚，別有一番意味。
但問題——是沒解決。大伙兒情緒不好，確實不適合開店，但要是真不參加活動，——年夜飯沒——兒安——快樂地吃下去。
投入這麼多，就靠著伊甸打響知名度，要是沒抓住機會，之後賠了本，不是更添煩惱？
空間沉默下來，五分鐘過去，辦——沒想出來，門框被咚咚敲了兩聲。
一轉頭，鐘豫穿了身便裝靠在門口。上身短袖工裝迷彩，反季節到看一眼就要打噴嚏的程度。
「各位，通知，」鐘豫聲音懶洋洋︰「晚上伊甸那破活動，我們不參加了。」
眾人一驚，齊刷刷盯著管理員。
「字面意思。」鐘豫說︰「危燕全區放假，必須放假，伊甸也要遵守我們的規矩。」
「可活動不會延期……」有人遲疑。
「錯過的獎勵由危燕管理辦出資承擔。」鐘豫語氣淡淡，仿佛說了件蚊子大小的事兒︰「我看了下，——破活動，就算拿了第一名，獎勵也就一個月的推薦位？又不是不能買，也沒多少錢，管理辦開會通過了。」
像是一顆震蕩彈扔進了血池，全屋都炸了。
***
除夕晚，伊甸官網宣布了風情街活動提前的消息，打亂了不少人的安排，伊甸網民怨聲載道。
有——在外不方便上伊甸的人，只能選擇看某——博主的直播。
著名富——代網友「金主」也是不方便的其中一員。
他本來約了魏，打算活動開始後和他一起在「逛街」，為了——趟行程，他甚至故意屏蔽了各種圖透，打算到時候看個新鮮——
下好了，新鮮沒了，除非他——幾天不上網……但——可能嗎！？
金主臉色臭了一天，被魏安慰過後，勉勉強強打算找個博主看看直播，湊個熱鬧。
剛打開一個窗口，就听到博主大呼小叫。
「我的媽呀，我看到了——麼！？」博主指著光屏投影，表情夸張︰「危燕區發聲明，說eden突然通知活動提前，他們沒做好準備，決定不參加活動了！？——麼鬼？——搞啥啊！？我的惡魔食府去不成了……等等，但風情街設備正常運作——麼意思啊？」
金主心道——麼鬼，便另開一個窗口，搜到危燕官方。視線迅速將不長的公告掃了一遍，金主挑了挑眉——
意思是，風情街誰都可以來，但店鋪不營業也不提供服務？客人只能開隱身模式，看他們吃年夜飯？——
能這樣！？
金主現在已經是危燕區的ど蛾子粉了，因為那兒每次出點稀奇古怪的事都很有趣——
次也不例外。金主隨手點開社交網絡，底下果然一片罵聲，網友們紛紛表示不能接受，哪有客人去你家，你把客人丟一邊自己玩的道理？
簡直離譜！
金主刷著評論，繼續看那個博主的直播。
果然，博主搞懂規則後也大為震驚，一邊罵人，一邊道︰「今天這危燕區我去定了！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把不把我們放在眼里！」
「……」金主暗笑一聲，——說你——樣的人可不會少。
危燕區，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