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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清檸做了一個夢。

夢中,柏夜息已然長成了大人的模樣,年少的生澀冷郁自他的面容間褪去,俊美的眉宇深邃而銳利,徹底長開的骨相顯露出壓迫性十足的美麗。

他剛剛擺月兌了燕城母系家族的桎梏和秦知深的糾纏,只想去一段平靜的生活。

可是豪門水深,依舊有人不肯消停。柏夜息避無可避,最終在絕境逆襲。

無人知曉他是如何做到,待眾人察覺,他已然以碾壓之勢收拾了舊日的仇敵。

為做警示,也是回擊,柏夜息徹底擊垮了一個曾經算計傷害過他的家族,並且控制了那家的一個小輩。

也正是這一次的出色表現,讓柏夜息收割了巨額利潤,成功進入了柏家的董事會。

柏家同樣是豪門,只不過他們並未在內地發展,而是盤踞于澳島。當年柏夜息被拐,他的母親郁郁而終,父親也因此罕少再踏足大陸。

這麼多年來,柏家幾乎已經忘了這人的存在。

但柏夜息歸來,他仍舊是柏家最正統的長房嫡系繼承人。

之後柏夜息憑借自己的才能,一路青雲直上,可他卻仍舊未曾獲得多少被虧欠的親情。

回歸柏家後沒多久,柏夜息的父親便因車禍去世。唯一留在柏夜息身邊的,居然只剩那個被他控制的仇家小輩。

撇開往日恩怨,兩人相處竟也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時清檸茫然旁觀,這時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原來這個人,就是小說里的第三位追求者。

夢里一切都不受控,場景全然朦朧,時清檸只知道這一次的故事和之前似有不同。

因為他感覺到了柏夜息的情動。

柏夜息最終決定不再牽連無辜,盡管兩人的恩怨早已糾扯不清。

他們之間或許也曾有可能互相扯平,至少柏夜息是真的,親口向對方問了喜歡。

但對方並沒有回應。

時清檸在這一瞬忽然有了極為糟糕的預感,或許是他早早知曉過結局。

但是局外的他對急轉直下的事態發展毫無辦法。

于是他眼睜睜地看著第二天雨後初霽,太陽升起。

柏夜息卻永遠地停止了呼吸。

他被活活剜去了心髒,去救了那個前一夜剛听他說過喜歡的人。

那人有嚴重心疾,從活人身上騙來了一顆心髒。

又如此荒唐而卑壞,竟還騙來了愛。

時清檸在如墮深淵的墜落感中猛地驚醒,睜眼是一片如墨的黑。

他晃了一下神,才發覺鋪在眼前的是柏夜息的長發。

昨夜折騰得太晚,時清檸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更別說記得入睡的姿勢。

他這時才發現兩人正睡在一起,時清檸還枕在對方懷里,雙臂環抱著柏夜息。

時清檸一瞬間悚然。

這個姿勢,竟是讓他莫名想起了夢中那兩人的擁抱交頸。

他的背脊一僵,身前的人已經醒了。

柏夜息睜開眼,正看見對方眼中尚未藏好的驚懼。

「……」

僵沉無聲蔓延,柏夜息頓了頓,隨即默然收手,起身。

他離開床邊幾步遠,才終于開口。

「抱歉。」

聲音沙啞到幾難分辨。

關門聲響起,沉悶的腳步聲遠去,在床上呆坐的時清檸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他察覺了柏夜息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想去找人解釋,又實在笨嘴拙舌。

時清檸喪氣地抓了抓頭發。

這該怎麼解釋?

難道要說,他並沒有被柏夜息嚇到,只是因為……

因為夢見了對方的死因?

時清檸走出臥室時,才發現牆上時鐘早已過了八點。之所以光線還那麼暗,是因為外面還在下暴雨。

昨晚強雷暴的後續。

時媽媽打了電話過來,說外面雨急風又大,她已經替兩人和老師請了假,等雨停了再去。

即使住得這麼近,她依舊不放心,怕時清檸會著涼。

時清檸掛了電話,人還有點懵懵的。

室內陰沉沉的,只有雨打窗扉的碎響。

昨天時清檸闖進柏夜息的臥室時,對方除了已經被徹底凍透,還緊繃得像是被層層澆築過的鋼板。

時清檸抱著人反復地安慰輕撫,進展極緩慢,一點一點地軟化了他。

後來才在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時清檸看出柏夜息肯定不喜歡打雷,但對方那種反應,肯定也不只是因為雷聲。

或許應該找薄荷好好聊一聊。

時清檸想著,正待去找人,剛一邁步,正好撞見從洗漱間出來的柏夜息。

兩人相對而立,目光相視,一時間竟是有些莫名的僵滯。

忽然,柏夜息側身掩唇,悶聲打了個噴嚏。

時清檸被驚了一跳︰「你感冒了?」

他正要上前,卻被柏夜息抬手攔住了。

「別過來。」

柏夜息聲音依舊有些低啞。

「傳染。」

時清檸的免疫力著實不算多好,因此也只能听了對方的話。

他轉頭去打了個電話,聯系了醫生來給柏夜息視頻問診。

兩人分別回了自己的房間,過了一會兒,時清檸听到門口傳來極輕的敲門聲。

門外是柏夜息。

「輕癥感冒,我拿過藥了。」

時清檸跳下座椅,過去開門,門外已經沒有了對方的身影。客廳里的藥櫃的確被動過,周遭還彌漫著一種淡淡的酒精味。

拿完藥柏夜息還消了毒,怕傳染。

饒是常年久病如時清檸,有時候也忍不住會感嘆柏夜息的心細。

他要是能把這點心細多用在自己身上一點就好了。

時清檸回房,趁著有空,便打電話去給醫生問了一下之前想要的睡眠監測儀的進展。

好巧不巧,接電話的正好是上次提出焦慮癥可能的那位女醫生。

醫生姓姜,時清檸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昨晚的狀況敘述給了對方。

姜醫生沉吟︰「看樣子,他以前可能有創傷記憶?」

「你清楚他之前有過什麼特別深的陰影嗎?」

如果是柏夜息,可能發生在他身上的創傷記憶太多了。

自小被拐賣,屢屢被打罵虐待,就算到了近年來還有非法抽血的事,哪一件都可能是柏夜息的陰影。

時清檸只能說︰「具體我也不太清楚。」

姜醫生又問︰「那他昨晚後來是怎麼緩和下來的?」

時清檸如實道︰「我抱住他,一直在和他說話,後來他平靜下來了。」

姜醫生被嚇了一跳︰「你直接踫他了?」

她匆匆解釋︰「之前忘了叮囑你,如果真是驚恐發作的話,最好不要踫他,不然可能會被誤傷到。」

時清檸說︰「他沒有傷到我。」

「他就是……看起來好像在害怕。」

感覺應該有人去抱一下他。

所以時清檸就去了。

「被抱住之後,他好像就好些了。」

姜醫生遲疑︰「擁抱安撫嗎?也有可能。」

她問︰「不然再帶他來檢查一下?」

時清檸有些猶豫︰「如果他不太想去怎麼辦?」

柏夜息的狀態看起來似乎並不會坦言。

時清檸也擔心,強行檢查會不會給人造成二次傷害。

「他現在沒什麼事了,是嗎?」

姜醫生確認了一下,道。

「那這樣,我聯系一下心理科的同事,請專業的醫生來幫忙處理這事吧。」

時清檸謝過對方,掛了電話,又有些難安。

他自己翻出資料查了查。

焦慮性神經癥有很多種類型,除了一般性焦慮,還有特定類型,比如幽閉恐懼癥之類。

時清檸翻著資料,努力想找到和柏夜息相對應的信息。

他邊看邊回想著柏夜息的反應,內心也不由生出了許多疑惑。

時清檸還沒搞懂自己出發記憶的契機到底是什麼,但昨夜,他確實夢到了柏夜息後來的劇情。

如果時清檸沒看錯,柏夜息的確動了心,可是他之前被那麼多人追求都沒什麼反應,為什麼會突然喜歡上最後這個人?

那人有嚴重的心髒疾病,柏夜息說是控制他以作報復,實際上卻也在保障對方昂貴的治療和生活。

日常相處中,那人有時甚至連多走幾步都吃力,還要柏夜息抱他代步。

尋常人或許不解,但時清檸反而更清楚一些,他同樣是心疾,見過的同種病例不勝枚舉,幸運的像時小少爺這樣能早早對癥下藥,根除病灶。

嚴重一些的卻連根治手術都無法承擔,拖到最後,就只能靠心髒移植這一條路。

可是心髒移植哪有那麼簡單,不說術後存活率,就連等待器官捐獻,都是極為漫長又艱難的一個過程。

排隊等待的人又太多,捐贈者又太少,若是稍微稀有些的血型,就更難等到。

沒有心髒源,這僅剩的唯一救命方法,也只是美好而虛幻的泡影罷了。

柏夜息本身血型特殊,他大概就是因此才會被人盯上——時清檸努力讓自己暫時撇開擔心而緊繃的情緒,專心分析柏夜息現下的狀況。

如果真說和之前那些追求者的最大不同,那就應該是柏夜息和這人有朝夕相處。

還有時常的身體接觸。

時清檸又想起昨晚。

對方因為他的擁抱而慢慢平復了下來。

他盯著眼前的資料。

會是自己想的那樣嗎?

*

臨近中午,外面的雨終于小了些。

柏夜息從臥室走出來,他帶了個黑色口罩,整個人顯得愈發冷峻,極難靠近。

時清檸最近在喝中藥調補,到了該去取藥湯的時候。柏夜息本該去詢問一句,但他腳步頓了頓,想到時清檸清早醒來時的神色,還是沒有再去打擾對方。

他正要去門廊穿外套取藥,剛走開一步,身側忽然響起了開門聲。

時清檸從臥室里走了出來。

「薄荷……」

時清檸一出來就看見柏夜息的背影,他匆忙叫了人一聲,卻沒留心腳下,一不小心就絆在了門框上。

「唔……!」

他下意識地向前栽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去扶東西,眼前已經猛地一暗。

清冷的鮮薄荷香氣在鼻息間彌漫。

時清檸一怔。

耳畔已然響起啞聲。

「沒事吧?」

柏夜息幾乎是本能動作,下意識地一步過去接住了對方。

抱穩了人,他才察覺了自己的逾矩。

柏夜息垂眸,他正想扶著人站好松手,手臂和腰側卻忽然傳來了一點力度。

懷里的少年伸手,居然直接抱住了他。

室溫適宜,少年穿著件薄綿睡衣,體溫透過單薄的衣料清晰地傳遞過來。

屋外還在下雨,所以陽光只照在了柏夜息懷里。

與之相對的,時清檸也能感覺到對方的體溫,他能察覺薄荷那微涼的蒼白皮膚,似乎在慢慢回溫。

像是更印證了他剛剛的猜測。

時清檸仰頭,和人對視,目光專注又真摯。

「薄荷,你是不是有皮膚饑渴癥?」

他還努力地張開懷抱,把自己更近、更無隔閡地多貼上去了一點。

「這樣抱一下,你會覺得好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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