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明總覺得這話听起來有點怪。
最關鍵的是,在听見柏夜息的那句話之後,時小少爺居然還跟著點了點頭。
神色分外認真。
孫.明︰「……」
他更無言了。
不止孫.明,這話讓整個大廳都靜了一瞬。
顯然,大家都沒料到那個冷冰冰的小哥會說出這種話。
卷發老板也是一愣,但他隨即就回過神來。
這兩人認識?
那不就撞槍口上了麼,正好能扣他們一個合伙坑琴行的帽子。
老板暗自冷笑。
他是生意人,最擅長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兩個小孩子,還想玩得過他?
「什麼叫污蔑?你說我故意弄沒聲音才是污蔑吧?」
老板故意攤平雙手,以示自己的無辜。
「我根本就沒動過鋼琴,你們倆……」
他的話沒說完,忽然被一個溫和優雅的聲音打斷了。
「你是沒動過,因為鋼琴根本就沒有壞。」
說話的是跟著時清檸進來的那個年輕人,他看起來二十出頭,溫文俊雅,眉眼天生含笑,格外惹人親近。
就連他現在開口的辯駁,也是娓娓道來,讓人不自覺間便被吸引了注意力。
「琴鍵也還能發音。」
說著,年輕人走到鋼琴邊,抬手按在了老板試過的琴鍵上。
「哆——」
鋼琴居然真的,變魔術一般恢復了聲音。
老板直接愣在了那兒,顯然是沒想到會有人出來砸場子。
還一出手就是王炸。
而人群已經炸開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
「是不是剛剛老板試音的時候沒踩踏板,才沒聲音?」
「不對啊,他們三個彈的時候都踩踏板了!」
「那怎麼一會兒有聲一會沒聲??情景魔術啊?!」
年輕人耐心地等嘈亂聲平息了一些,才解釋道。
「不是魔術。」
他抬手輕輕覆上琴身,動作輕柔地讓人感覺似是在愛.撫情人。
「琴鍵剛剛之所以會沒有聲音,只是因為琴槌未能歸位,彈壓後黏在了弱音布氈上。」
「至于想讓它重新發聲呢,只需要踩一下鋼琴的左踏板——」
年輕人示意了一下,眾人順著他的動作看去,果然見他正單腳踩著鋼琴的左側踏板。
「也就是弱音踏板,牽動弱音布簾。等琴槌落回原位,就可以重新發聲了。」
「而如果不踫弱音踏板的話,琴槌沒敲擊幾下就又會黏在弱音簾上,聲音也就消失了。」
年輕人松腳,改而踩住右踏板。
他隨手在琴鍵上彈試了一下,果然,才剛按幾個音,就真的有琴鍵沒能發出聲音。
「哇……」
「原來是這樣!」
眾人紛紛發出了驚嘆。
一番操作讓大家都看的入了迷,只覺不是魔術卻勝似魔術。
情景魔術最難的地方其實在于魔術師的表現力,顯然,這位年輕人的情緒渲染能力絕對一流。
年輕人抬手朝柏夜息示意了一下。
「所以這位小哥演奏時琴鍵發音沒有異常,因為他是正常踩踏板的。」
「而這位老板先生,剛剛試音時故意沒有踫左踏板,還有意調整了按鍵力度。」
年輕人斂了笑意,緩緩道。
「因為,他早就知道這架鋼琴的琴槌有問題了。」
老板的面色早就因為各種議論變得格外難看,此刻被指名道姓,就更是臉色鐵青︰「放屁!全是胡扯!」
一旁有不少家長皺眉,連忙去捂小孩的耳朵。
「這人怎麼回事,當著孩子的面罵人,還有沒有素質了?」
氣急的老板卻根本顧不上那些,他急著指責那個拆台的年輕人。
「你剛進我們店就知道鋼琴有問題了?簡直是血口噴人,你之前連踫都沒踫過這琴!」
老板怒目圓睜︰「我看你們就是一伙的,跑到我們這來訛人了吧?」
「你這琴就是有問題,我沒踫也能知道。」
相比之下,年輕人的語氣淡然許多,對比之下也更讓人傾佩他的氣度。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因為我是听出來的。」
「听出來的?」老板氣極反笑,「我呸!你以為你是順風耳啊?還他.媽能听出……」
老板還在罵罵咧咧,一旁失言許久的負責人看著那個年輕人,卻忽然瞪大了眼楮。
他是銷.售出身,和宣傳廣告方面的人打的交道多,沖擊之下,他居然真的想起了這人的身份。
「溫……」
負責人的聲音都在發顫,他抖著手指著年輕人,神色驚愕至極。
「溫明!!!」
「什麼玩意?」老板被打斷,更加不耐煩,「你在嘟囔什麼?」
但不用等負責人開口,人群中已經有听到這個名字的家長驚訝地叫出聲來。
「溫明……您就是那位溫先生?!」
「誰啊?什麼身份?」
眾人紛紛好奇。
那家長一拍大.腿。
「就是溫明啊,溫先生!國內最年輕的一級調律師!」
「調律師?」
「怪不得剛剛這麼專業……」
人群中滿是驚嘆。
調律師是負責為鋼琴調試音質、校定音準的人,做的就是听判鋼琴音律的行當。
眾人紛紛恍然。
原來這個年輕人居然是一位調律師,難怪他說自己是靠耳朵听出來的。
但最讓人驚訝的還不是年輕人調律師的身份,而是那個——
最年輕的「一級」。
認出溫明的家長還在解釋。
「上個月我們老板家買的那架斯坦威鋼琴聲音不準了,花好大功夫請來了幾個調律師,結果輪番幾人都無從下手,還說鋼琴太貴了,不敢隨便動。」
來琴行的家長大都是對鋼琴有過一些提前了解的,自然知道斯坦威鋼琴的價格。
「後來實在沒轍了,有個調律師他說找高手求援試試,就打電話給了溫先生。」
家長越說越激動,指著溫明道。
「就是這位,真的太神了!他光是靠在電話里听就分辨出了標準音調,最後遠程指揮著調律師,就把鋼琴給調準了!」
「我們老板現在還見人就說呢,說不愧是一級調律師,真是行行有天才!」
他說完,大家望向年輕人的目光不由更贊嘆了。
懂行的清楚,鋼琴調律沒有固定準則,不像工廠里的螺絲,擰到無誤差的刻度便是完美。
鋼琴就是要靠調律師用耳朵听著,一點點辨別出最準的音色。
「這不是順風耳,」有人感慨,「這簡直是金耳朵啊。」
溫明只淡淡笑了笑︰「不敢當。」
他說得謙虛有禮,但在場家長們都是沖著學鋼琴來的,他們太清楚一個一級調律師對鋼琴學習者來說意味著什麼了。
當即就有人來和溫明遞名片。
「溫先生溫先生,可以交換個聯系方式嗎?」
「您方便什麼時候有空也幫我們家看看琴嗎?價格你定!」
溫明被眾人圍在中間,他輕輕擺了擺手,笑著歉意道。
「不好意思,我最近被這位小先生包下了。」
溫明指了指一旁的時清檸,眨了眨眼,道。
「目前暫時沒時間,等忙完之後再和各位約檔期吧。」
眾人稍稍有些惋惜,但熱情不減,紛紛要起了溫明的聯系方式。
被這麼多熱情期盼的人包圍著,照理說本該是熱烈似火。
溫明卻忽然覺得脊背有些發冷。
如果他沒感覺錯的話,這股冷意好像是從……他說出那句「我最近被這位小先生包下了」時開始的。
溫明抬頭,正好撞上了不遠處那個長發男生的視線。
溫明︰「……」
他默默地,不動聲色地退了半步。
一旁的小孩子們不懂大人們在說什麼,只知道遵從內心,專門盯著好看的人看。
于是喧鬧的人聲里,就摻雜了小孩子好奇的小小聲。
「那個長頭發哥哥臉色好臭哦……」
「我還是覺得那個短發哥哥好看……」
可不是臉色臭嗎,溫明.心想。
老實說,看到這個長發男生的第一眼,溫明也被小小地驚艷了一下。
但現在已經不是驚艷。
而是被冷眼了。
溫明暗自嘆氣,他不該覺得有趣就模仿著人說了句話。
那小哥看起來冷冷清清的,什麼話都不入耳。
怎麼這麼在意這種小事呢?
溫明的自我反省並未被身旁的人察覺,站在鋼琴邊的時小少爺專注地看了一會兒,抬頭問。
「這個鋼琴的琴槌復位不靈敏,是因為受潮了吧?」
「對,」溫明點頭,贊許道,「鋼琴很容易受空氣濕度影響,特別是這種開放空間,受潮之後很容易影響音準。」
他的話也吸引了眾人的注意,三言兩語就讓人群安靜了下來。
「海城本身就是半島城市,空氣濕度相對會比較高。」
溫明道。
「各位家里有鋼琴的話,也要留意保養,當心受潮。」
家長們紛紛點頭表示受教。
「不過鋼琴在正常調音之後,如果沒什麼意外,一般可以維持半年到一年左右,就算有問題,也很容易能辨別出來。」
溫明話鋒一轉。
「像這種琴行里的鋼琴,更是會定期維護的。」
他抬眼看向了老板。
「所以,這位老板可以解釋一下嗎?」
溫明聲音平靜,話語卻帶著直擊人心的力度。
「為什麼你們會把明顯有問題的鋼琴擺在大廳里,還誣陷說是別人弄壞了它?」
老板臉色灰暗,啞口無言。
早從得知溫明的身份時,他就後悔了,後悔到了極點。
辦琴行,卻得罪了一位頂級調律師——這件事會造成的後果,老板只消一想就被澆滅了所有怒火。
只剩深切的悔恨。
家長們也紛紛回過神來,接二連三地指責起這黑心老板。
「真是,還血口噴人,污蔑人家一個小孩子。」
「這也太沒底線了吧?」
「什麼人啊這是?」
「鋼琴是一門藝術,也是一種愛好。」溫明說,「琴行本身是要教小朋友們彈琴,培養情趣,陶冶情操。」
「結果,你們當著這麼多小孩子的面。」
一旁的時清檸冷聲道。
「無恥污蔑,滿嘴髒話,謊話連篇。」
時小少爺本就年紀小,臉又女敕。
他本身就是個小孩子,說出這種話來就更有沖擊力。
「你們這種人,真的能教好小孩子彈琴嗎?」
家長們對孩子的事最為敏感,時清檸這一指明,家長們頓時反應了過來。
「就是啊,這得給孩子造成多不好的影響!」
「你們還干教育行業呢,自己做人做好了沒?」
「看你們這麼囂張地欺負人,這肯定不是第一次了吧?」
「誰知道有沒有前科,關鍵是,他們以後再動手腳污蔑別人怎麼辦?」
「不上了不上了,我剛填的表呢?拿回來!退課!」
「都退了!好家伙,我回去就在家長群里發,讓大家都避雷這家琴行!」
七嘴八舌的討論最終匯聚成了一個格外統一的聲音——
退課,堅決不在這兒學了!
原本今天因為柏夜息的現場彈奏,琴行本該大賺一筆,多賣出許多課時。結果這時真面目一被揭開,琴行要談的生意全黃了,原本談好的課程也都紛紛被退掉。
再加上現場這麼多人目睹,之後傳播開來,這家琴行就徹底地臭名遠揚了。
大廳內聲音混雜,時清檸知道柏夜息不喜歡人多,就上前去拉了一下對方,帶著人離開了琴行。
室外的空氣要比里面清新很多,時清檸淺淺吸了口氣,轉頭問。
「你沒事吧?」
柏夜息神色無波,完全看不出剛剛的事對他有什麼影響。
「沒事。」
時清檸放下心來,正想領著人離開,沒成想這邊琴行動靜鬧得太大,門口已經有其他琴行的人過來現場吃瓜看熱鬧。
他們撞見前些天一直在各處練琴的主角柏夜息和人交談,竟然還壓低聲音發出了驚嘆。
「天哪,他居然不是啞巴……!」
時清檸︰「……」
時清檸皺眉,正想開口,卻听身邊人道。
「怎麼了?」
時清檸回頭,就見柏夜息那雙冷綠眼眸正望著自己,顯然是沒有听到那邊嘈雜背景音下的幾句低聲議論。
「沒怎麼,」時清檸道,「看到了幾個沒禮貌的人。」
他不想再讓柏夜息知道那些話。
小朋友收到的傷害已經更多了。
這麼想著的時清檸完全沒有注意。
其實他比他口中的小朋友更小。
時清檸只道︰「走吧。」
「嗯。」
時清檸和柏夜息一起,連同溫明和幾個黑西裝,一起去了不遠處的一處商廈,現場試彈了幾架鋼琴。
時清檸自己有鋼琴,新別墅里甚至還有為他特意準備的日光琴房。
這次看琴,主要是為了幫柏夜息選一台。
而之所以調律師溫明會一起跟來,也是因為要選鋼琴的緣故。
時清檸想請更專業的人一起幫忙提一下建議。
沒想到,溫明還順道幫忙撐了一回場面。
選琴的過程很順利,不同于那種優揚那種賣琴還授課的琴行,時清檸他們去的這家是高端專業琴行,專營定制鋼琴業務,鋼琴的質量自然也比前者高出了不止一個層次。
只不過選擇鋼琴不只要看琴本身的品質與音色,還需要看使用者本人與鋼琴的契合,因此時清檸才會特意找時間請柏夜息親自來現場選。
但時清檸沒告訴柏夜息這是專門給他買的琴。
只說是請他幫忙試彈。
選完鋼琴後還有琴椅,琴店的工作人員說︰「琴椅上的紋樣可以定制,小先生們有什麼想要的圖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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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清檸沒怎麼想就道︰「薄荷吧。」
察覺柏夜息看過來的視線,時清檸才頓了頓,思索道。
「唔,再加一個檸檬枝。」
時清檸只是想,這樣就算不上是單獨給柏夜息定制的。
不會讓薄荷有負擔了。
一應事物都敲定選好,時清檸才和柏夜息一起離開,準備回時家。
鋼琴要晚一些才能送來,溫明還留在店里處理一些後續的細節。時清檸和柏夜息單獨兩人坐車回去,上車前時清檸又想起什麼,問。
「薄荷,你會暈車嗎?」
小說里似乎沒提過這種細節,而現在時清檸面對本人,總覺得柏夜息看起來實在是太瘦了,讓人不由自主地擔心他的身體。
「要是暈的話你就坐到前面副駕,」時清檸說,「後面容易暈。」
沒等他說完,柏夜息已經跟著他進了後座。
兩人在後座並排坐好,距離不足一掌,柏夜息才道。
「不暈。」
時清檸還放了心,抿唇一笑。
「那就好。」
男孩笑時總會抿開唇邊一側的淺淺笑窩,溫柔無限。
太惹人留戀。
午後,陽光正好,耀眼的日光透過車窗灑進來,化作一片溫柔。
暖金色灑在少年清麗的臉龐上,勾勒出太陽的光芒。
讓人再想不出比這更美好的光景。
柏夜息望著他,那雙冷綠色的眼眸在陽光之下,終于不再深暗,映射.出了明亮的醉人翠色。
少年還在惦念剛才的事。
「那個琴行老板太可氣了。」
時清檸皺起眉,他本身也才十五六歲,面容還有些稚.女敕,生氣的時候臉頰總不自覺會微微鼓起來,透出一種惹人心.癢的稚氣。
偏偏這麼稚氣的小孩,還在認認真真地操心叮囑。
「以後遇到這種人一定要現場揭穿他們,省得他們耍賴。要是你覺得麻煩,看到不順眼的人就提前躲開……」
柏夜息一直看著他。
時清檸已經習慣了對方的寡言,說著說著又提起了建議。
「以後你要是再想練琴的話,直接來我這邊就好了。」
他想起自己之前說過因為身體不好,練琴時間不會太久,現在看柏夜息這麼認真彈琴,時清檸又轉了說法。
「你知道的,我身體不好,不能堅持練琴太久,所以鋼琴空著的時間也很長,隨意用就……」
時清檸的話沒說完,卻忽然被一直安靜听他講話的柏夜息打斷。
「不要那麼說。」
時清檸一怔。
他看見柏夜息皺起眉,那應該算是時清檸在這個冰冷孤僻的男生臉上所見過波動最大的表情之一,明明被老板污蔑、甚至被簡任挑釁的時候,柏夜息都始終置若罔聞。
可現在,柏夜息卻認真地,一字一字地听入了時清檸的隨口之言。
「身體的事,這種話不好。」
柏夜息道。
「以後不要這麼說。」
他甚至不肯重復時清檸說的「身體不好」。
仿若一個極端的迷.信者。
從不願吐半句凶言。
時清檸不由意外,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點頭。
「好。」
他沒想到柏夜息會這麼在意這種話,他還以為柏夜息就像外表展現出來的那樣,從來鮮少波動,什麼都不在乎。
許是多年的經歷,再加上性格的孤僻,時清檸總覺得柏夜息太缺少人兒氣,缺少那種常人身上鮮活的東西。所以時清檸剛剛才一直叮囑,怕人被欺負。
時清檸眨了眨眼,卷睫如蝶翼,在日光下輕.顫。
「我還以為……以為你不太在乎別人說什麼。」
他說。
「剛才那個老板那樣污蔑你,你都沒和他爭辯。」
柏夜息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道。
「沒意義。」
和老板爭辯沒意義嗎?
時清檸想,順口接道。
「那和我說這些有意義嗎?」
柏夜息又沉默了。
時清檸也是問完之後才察覺,這話好像有些容易生歧義,他正想收回這句話,卻听見了男生低而微啞的回答。
「有。」
車內放著素雅的輕音樂,混和了低磁的尾音。時清檸一時沒能確認,他是不是還在柏夜息的回答後面,多听到了兩個字——
「全部。」
是全部有意義嗎?時清檸想。
也對,他又想,因為薄荷連每次「嗯」時都很認真。
時清檸偏頭看向身旁的男生,日光落在柏夜息頰側的長發之上,給那本就順長的發絲鍍上一抹綢緞般的光澤。時清檸還看見了柏夜息頸間的一條素鏈,那是一條銀色的長鏈,在冬日里散著淡淡的薄光,素鏈纏了兩圈,一道銀光如同頸環,另一圈松松地垂繞下來,墜在瘦削的鎖骨。
很是好看。
柏夜息本身就很好看。
時清檸想。
在他心里,薄荷一直是個很好很好的小朋友。
兩人回到時家時,鋼琴老師已經到了,已經沒時間帶人參觀介紹,時清檸直接和柏夜息去了琴房。
房間在二樓,這里采光很好,暖融融的太陽毫無遮擋地從落地窗照進來,無愧于「日光琴房」的名字。
屋里已經有兩架鋼琴,都做過遮光處理,鋼琴老師坐在一架鋼琴旁,笑著看兩個孩子入座。
她是個很和藹的老太太,微長的卷發花白而精致,眉眼間帶著歲月贈予的獨特魅力。
老太太年輕時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如今風采不減當年,時媽媽還請她幫忙描過眉。她圍著一條蜀繡披肩,溫聲細語地為兩個小孩作指點。
「手腕放平,對,放松。」
兩人都彈過琴,時清檸也不是初學者,不用從頭學入門的彈琴姿勢。
不過他的坐姿還是得到了重點的關照,不是不標準。
而是,太標準了。
「不用這麼緊繃,乖囝。」老太太溫聲說,「脊背挺得太直,一會兒就會累。」
時清檸不是沒試過放松,但總有些不得章法。
他沒經歷過身體太放松的狀態,先天心疾的陰影,讓時清檸無時無刻不在于命運爭搏,即使到了康復後的現在,依舊很難一朝改變。
時清檸正苦惱著,背脊忽然傳來一個輕而緩的觸感。
是坐在另一台鋼琴前的柏夜息,伸手覆住了時清檸的後背。
隨後柏夜息輕輕施力,引著少年微微含腰,換了一個恰到好處的、更輕松的姿勢。
「對,」一旁傳來老師笑眯眯的聲音,「就是這樣,很好。」
時清檸悄悄側頭,朝人輕輕一笑。
笑容乖又甜。
放輕的聲音也是。
「謝謝。」
被謝的人似乎頓了一下,那雙原本注視著他的冷綠色眼眸也挪開了視線。
「哎呀,囝仔。」
老師搖頭。
「這下換你繃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