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 耳熟。
這用詞,更耳熟。
甚至不需要多做確認,塔娜就知道對方是誰。
畢竟, 能把好端端的周語給說成這個樣——的, 到目前為止,——就遇到過兩個。
一個爹, 一個兒。
于是, 塔娜直接轉過頭,直直的朝著不遠處的樣板房看去——
不其然, 瞧見了站在房頂上的少年巴布, 他手上拿著的正是一把弓。
而在少年身側, 擺放的便是和此時扎在蠻人肚皮上的一般無——的黑羽箭——
然是他……
如——現在沒有旁人,塔娜一定會直接沖過去,拎著這小——去收拾一頓, 漲漲記——
是現在周圍都是化安郡的差役,而且這一支箭破空而出,顯然是有些打亂抓捕節奏的。
雖然無傷大雅, 但是如——現在追究起來,恐怕要比平常多上一倍的責罰。
起碼等事情結束, ——拎著他去領罰。
于是她抬起手,直接對著巴布比劃了個下壓的動作。
旁人恐怕看不懂, 但是作為族人的小少年看明白了。
以前在草原上的時候,他們遇到了危險, 族長都是這樣讓他們隱蔽。
原本還在懊惱射偏了的巴布立刻丟開弓箭, 趴了下來,就在屋頂一動不動。
而這個舉動引起了旁邊差人的注——︰「侍衛長,您在做什麼?」
塔娜迅速收回視線, 放下手,淡淡道︰「沒什麼,有蚊。」——
音剛落,她就心中懊惱。
自——是情急——下胡亂說了,如今天已寒涼,哪里還有蚊蟲?
著實是找借口都找得不夠準。
塔娜心思急轉,想要另找理由把——圓了。
結——就見差人臉上沒有半分質疑,只是帶著感慨道︰「天黑如此,侍衛長居然還能看到蚊蟲,這眼力著實厲害,非常人所能及,屬下佩服。」
塔娜︰……
這一刻,——族長不得不承認,論起抓馬的功夫,和化安郡的這些人相比,自家族人還是輸了。
而此時的唐恩已經倒地不起,捂著肚——一動不動。
一旁的其他蠻人嚇了一跳。
他們——不知道這支箭是從何處射來,即——剛剛——到了巴布的聲音,——感覺到對方年紀小,——是在場的除了塔娜——以靠著關鍵字發現對方身份外,其他人——是完全模不到頭腦的。
所以就給蠻人造成了個錯覺——
化安郡要下狠手了……
如——他們負隅頑抗,那麼下場估計不僅僅是肚皮遭殃,恐怕還會被扎成刺蝟。
加上有差人在剛剛喊出來說要「留活口」,——次給了蠻人們一個信號。
如——老實投降,起碼是不會死掉的……
于是,陰差陽錯——下,巴布當輔助,差人嘴炮輸出,蠻人腦內劇場,三方在完全沒有任何提前約定的情況下,莫名其妙的完成了一把心理暗示大法。
直接結——便是,蠻人的抵抗力度驟然降低。
化安郡的差官——不管對方在想什麼。
他們到這里來的主要目的就是抓捕蠻人,特別是要把臥底清空,現在自然不會留手。
一擁而上,捆的捆,綁的綁。
當把最後一個努力抵抗的喬侖——摁趴下——後,化安郡大獲全勝。
塔娜——收起了長鞭,邁步走了過去。
朝著四周圍瞧了一眼,最終她站在了唐恩身邊,並沒有彎腰,只是眼楮微微朝下看,她此刻沒有任何表情,聲音——是淡淡的︰「你,死了嗎?」
唐恩依然倒在那里,一動不動。
按照常理,是應該檢查一番的。
但是塔娜卻是直接轉頭對著差人道︰「這個已經死了,不要隨便扔在路上,莫要嚇壞了百姓,拖走吧,去找個驗尸的仵作,或者是給仙人做……叫什麼來著,對,大體老師,送去開刀。」
大體老師是什麼,在場的眾人一無所知——
是,開刀兩個字,還是能——得清清楚楚的。
于是,剛剛還一動不動的唐恩突然有了反應。
顧不得肚——上的疼痛,蠻人頭領直接坐起身來,連聲道︰「沒死,沒死,我還活著。」
而塔娜似乎早就料想到剛剛是這人的詭計,故而此時沒有任何驚訝,只是表情冷淡的看著他,開口問道︰「我現在要告訴你的是,由于你逃獄的行為,所以罪加一等,回去了,不是送去做大體老師,就是直接車裂。」——
了這——,蠻人悚然一驚。
倒是一旁圍觀的差人小聲對著同伴念叨︰「車裂?是什麼?咱們大周的率條里沒這個啊?」
同伴同樣小聲回答︰「這是蠻——的一種刑罰,估計侍衛長這麼說就是為了找個蠻人熟悉的東西嚇唬他們的。具體形容一下,就是在四肢和腦袋上捆上繩——,讓馬拉著,往不同方——拖,撕開未知,就和撕燒雞似的。」
差人︰……
剛剛毀了一首詩,現在……以後——怎麼直視燒雞?我——謝謝你了!
這個威懾明顯是極有用的。
唐恩連身上的箭傷都忘了,整個身體都僵住,一動不動,眼巴巴的看著塔娜。
然後就——塔娜指著喬侖道︰「告訴我,這次接應你的那個人是誰?」
此——一出,喬侖先嗤笑一聲。
他能——懂周語,甚至能看出眼前這位是草原部落上的人,無論是模樣還是口音都十分明顯。
沒人比蠻人更清楚,他們對待草原人有多凶狠。
完全應了那句————
如——日後不想見,千萬不要留一線。
如今反過來落到了人家手上,無論什麼下場都是他活該——
是,喬侖這會兒卻依然有心情笑——
為他覺得塔娜問錯人了。
在他心里,唐恩——是個哪怕被打的遍體鱗傷都不會吐露一個詞的勇士。
現在想要靠著幾句危險就讓這人說實——?
想得倒美!
于是,喬侖根本不掩飾自——的笑聲,想要開口諷刺。
但還沒等他笑完,卻——到唐恩已經開口了︰「這個人叫喬侖,是原本烏將軍的手下第——得力……不,就是第一得力干將,殺人如麻,毫無人——,十分無恥!」
喬侖︰……???——
唐恩根本感覺不到對方的莫名和惱怒,他開了——頭,根本就是停不下來。
不僅說了喬侖的姓名年齡籍貫家庭住址,甚至把這人的履歷都說了個遍。
匯報——詳細,堪比現場寫工作簡歷。
這讓喬侖先是懵逼,然後就是氣得快要爆炸!
這個該死的東西,說好的守口如瓶呢?說好的寧死不屈呢?
淦!——
是還沒等他罵出聲,就已經被一旁的差人眼疾手快的拿了塊布塞住了嘴巴。
塔娜則是一直沒有表態,直到唐恩連喬侖喝酒不付賬的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說出來——後,她才點點頭,對著其他人道︰「給他止止血,帶回城去,還有用。」
唐恩松了口氣,然後就白眼一翻暈過去了。
這次顯然是真的暈了,沒有半分摻假。
而塔娜沒有——去看他,只是望著被捆在一起拽著往化安郡走的蠻人,抿了抿唇角,掩飾住了眼底的一絲憎恨。
不過等差官過來時,她已經面色如常︰「事情——然和長公主殿下所料一般,城內有蠻人探——,今天晚上告知各個城門的守衛,加強巡邏,在讓監牢里的人努力些,盡快撬開那個叫喬侖的嘴巴,爭取在百姓們醒來——前把該抓的都抓起來,不要擾民。」
「是。」
塔娜便點點頭,轉身就要走——
是看她走的方——,卻不像是要回城。
于是差官趕忙道︰「侍衛長要去何處?」
塔娜腳步微頓,回想著剛剛邊老師有關于「反叛者往往更加死忠」的預言,以及唐恩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模樣,輕聲道︰「我回家一趟,給邊上仙加個香爐。」
差官懵了︰「啊?」
塔娜則是看著他,認真道︰「我——建議你多多供奉上仙,相信我,特別靈驗。」
差官︰???
而邊老師此刻並不知道自——已經成了吉祥物。
他正站在樣板房的窗邊,靠著出色的眼力,全程圍觀了蠻人落網的經過。
隨後他並沒有貿然離開,而是回到了座位上,重新抱住了已經睡著的小木都,接著打開了手機,主動發起了連線。
很快,對面就出現了夏應的臉︰「邊老師,晚上好。」
邊成笑著點了點頭︰「你好,」然後沒有任何客套,直入主題,「我有件事情想要問問你,現在學校里有沒有關于地質勘探或者是能源建設的任務?」
夏應作為學——會副主席——一,除了要做和本專業相關的事情外,還要定時的參加學——會會議。
會議中,就包括了瑯雲內重點任務的推進情況。
而瑯雲是個綜合——大學,學——眾多,領取並且執行的任務——五花八門。
像是齊——的豐禾郡,還有周——的德昌郡,不過是眾多任務中的一部分罷了。
于是學——會就會將重點項目匯總起來,制成表格,以便隨時跟進。
這會兒夏應就找出了表格,迅速搜索,然後對著邊老師道︰「是有的,有人去了齊——南方進行任務,目前已經發現了不下十種以前從未見過的礦石和資源,而在德昌郡,——有人打算做風車,來嘗試利用風能。」
邊老師︰「既然他們已經有了經驗,那麼等他們任務結束以後,是否——以道化安郡這邊來做一下指導呢?」
夏應根本不用問那邊,就直接一口應下︰「當然,誰會和積分過不去。」
邊老師笑著道了謝,但很快又搖了搖頭︰「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才能把草原拿回來。」
沒想到,夏應直接給了回應︰「放心吧,按照現在的情況看,最晚明年就差不多了。」
邊老師驚訝︰「你怎麼知道?」
夏應便道︰「齊——已經決定,並且開始修建去往周——的鐵路了,——就是說,雖然沒有明著說支持,但實際上齊——從行動上在支持周——,好像衛——那邊——加大了和周——的貿易,基本——是心照不宣。」
這倒是邊老師——前從未設想過的情況。
思來想去,他有了個猜測︰「是不是——前那位位列——品的譚旻大人起了作用?」
夏應回道︰「只是一個方面吧,更主要的還是蠻人樹敵太多。」聲音頓了頓,夏同學給了個簡單的形容,「就是仗著自——能打,就把誰都得罪了個遍,齊周衛這三個鄰——沒有一個喜歡他的。」
平常無所謂,為了不起戰事,你好我好大家好——就罷了——
現在,蠻——內亂興起,那就別怪——前看你不爽的人趁你病要你命。
邊老師沉默片刻,輕聲感慨︰「想來這個次元確實是很稚女敕,起碼沒有人告訴過他們,什麼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夏應——跟著點頭︰「是啊,有時候還是要多讀書。」——
音剛落,就——到原本還睡覺的木都直接坐起來,眼楮還閉著,——是嘴巴已經長開了︰「一一得一,一——得——……」
邊老師愣了一下,然後就一臉好笑的捏了捏小家伙的臉蛋︰「醒醒,怎麼了?」
木都這才睜開眼楮,揉了揉,第一件事就是問︰「又要讀書了嗎?天黑還要讀書……木都困困……」
邊成雖然是大學老師,——他——所以願——從事這個職業,除了——書育人,就是對小孩——格外喜歡。
只——惜一開頭——的就是大學——,完全沒有和小朋友接觸的機會。
自家兒——又是個從小早慧的,連rua一下的機會都很少。
所以這會兒看到軟趴趴的木都小朋友,邊老師立刻一臉慈祥,把他抱緊了些,溫聲道︰「木都會背乘法表了啊,真棒,來,叔叔問你,是誰讓你背的?」
木都乖乖回道︰「夫。」
「那你背這個做什麼呢?」
「不知道。」
這個回答就很真實。
邊成依然笑著,並沒有給孩——灌雞湯,而是接著問︰「如——以後回到草原,木都想要做什麼?」
結——木都——了這——,想了好一陣——才說道︰「想吃,想睡,想玩兒,還有,要離那些壞人遠點。」
他說的壞人,顯然就是蠻。
邊成就順口又問︰「為什麼?」
結——木都一本正經的回答︰「哥哥說過,不讓我和傻——玩兒,會傳染。」
夏應︰……
邊老師︰……
回想著剛剛蠻人的一系列操作。
好像,——沒錯。
不過更多的——他不——問了,只管哄著小家伙繼續睡。
夏應——切斷了連線,轉而去找正在周——都城執行任務的同學詢問情況,重點要問一問周——想要和齊——間有什麼合作。
雖然本著瑯雲原則,原住民——間的事情,與瑯雲的學——無關,他們——不想多摻和,但是這兩個——家是目前對瑯雲最為友好的。
如——他們——間建立關系,無疑會產——很多有利影響。
最起碼,任務發射機會從單個原住民擴展到整個——家。
想想就有點小激動呢。
而與此同時,已經返回周——都城的譚旻與譚——一直在為此努力。
下朝——後,作為曾經去過瑯雲,並且親眼見證德昌郡發展的兩人就被周王留下,細細詢問。
譚旻——一次將希望和齊——加強聯系的奏疏遞了上去。
但周王和——前一樣,依然沒有給出任何答復,就讓他們離開了。
等兩人離開大殿後,就看到了有個人正在殿外等候。
譚旻臉上立刻有了笑,精致的眉眼瞬間鮮活︰「原來是王大人,不知道您在這里等我們有何貴干?」
王大人上了年紀,論官階與譚旻相同,但是他是個虛職,完全沒有譚旻的實權。
按理說,這樣的老大人在風頭正盛的譚旻面前——是要矮一頭的。
偏偏王大人出自于周——的世家大族,背後有族人撐腰,加上又是兩朝元老,故而此時說——格外有底氣︰「譚大人還是不要白費力氣的好,王上是不會同——你的請求的。」
此——一出,譚旻就笑道︰「總是要努努力才是。」
而譚卻知道,自——這位三叔公付出的——不僅僅有努力,他還將德昌郡的事情盡數告知,——以說是格外詳細。
甚至加上了齊——豐禾郡的情況。
人嘛,就怕個比字。
自家王上旁人不懂,譚這個御醫還是清楚的,沒少——為齊王寄來的炫耀書信而請太醫,說自——胸悶,擺明就是被秀到了眼前。
周王自——經常拿出周——的得——事傳書給齊王,並且引以自得。
如今得知周——落後于齊——這麼多,想來周王很快就會積極起來。
別問,問就是較勁——
是王大人顯然不知道這些內情,只管道︰「那德昌郡的岳郡守我清楚,武夫出身,能做成什麼大事,能相信他的怕——是過于蠢笨。」
本以為此——一出,譚旻就會——氣。
卻沒想到,譚大人只是笑著道︰「到——不盡然,岳郡守還是盡心竭力的。」
王大人嗤笑一聲,心里想著,小年輕就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靠不住急了,嘴里就譏諷道︰「你怎麼這麼好——?」
譚旻依然笑著︰「——為我家族中有人曾經告訴我,不要和蠢人爭辯。」
譚眼皮一跳。
他確實在年少時和譚旻說起過這——,當時是想要勸他莫要太過執著于譚家嫡系爭辯,免得氣到自身,只是後來譚旻被嫡系害的差點沒了命,譚這——就——沒說過了。
如今舊事重提,顯然譚三叔公並不是準備憶往昔的。
直覺告訴譚,這個人怕是在挖坑呢。
而王大人嗤笑一聲,心想著,眼前這位——是譚家的旁支,早早的就和譚家劃清了界限,除了最近和譚御醫走得近了些外,哪里還有什麼族人?
于是他直接道︰「真的嗎?我不信。」
而譚旻則是抬起眼楮,重新復明的眸——格外晶亮,表情——格外溫和。
他張張嘴吧,似乎想要爭論。
但很快又閉上,重新笑道︰「嗯,你說的都對。」
王大人︰……
結合著剛剛這人所謂的「不要和蠢人爭辯」……
雖然你什麼都沒說,但我怎麼覺得,你在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