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兩人的驚呼, 孔姝——看了——去,待看清了里面的人形物體後,——不自覺地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扭頭看向了譚旻︰「大人, 這是何意?」
譚旻溫聲道︰「這三個便是之前被關在地牢里面的蠻人嘍。」
此話一出,孔姝倒沒什麼反應, 塔娜——哆嗦了一下。
耳邊不自覺地響起了當時從門縫里鑽出來的殺豬一樣的慘叫……
而後就听譚大人接著道︰「既然長公主殿下要——到封地, 怕是要對上蠻人軍隊。雖說這三人的口供已經拿到並且分析——,但是總會有一些——們未曾想起, 或者是不願多說的。左右留在德昌郡也是浪費糧食, ——不如給殿下帶上, 總歸是有個用處。」
孔姝知道這是譚旻的善意。
因為周國與旁的地方不同,這里的律法嚴明到幾近嚴苛。
莫說是平民百姓,哪怕是王孫公子, 若是觸犯律條,照樣法辦。
不說旁的,光是孔姝和第一任駙馬「物理離婚」的前提——是駙馬觸犯律條, 她這才能下手。
不然,若是輕易殺傷人命, 即使是公主,——要去吃牢飯的。
而在她知道德昌郡內有蠻人俘虜的時候, 第一反應就是要提走,可是終究沒有開口。
因為這是德昌郡的戰績, 是可以向上面表功的。
若是孔姝張口, 岳郡守必然會奉上。
可這既不符合規矩,——有些難為人,甚至不合法條。
孔姝這才請求譚旻去進行訊問。
卻沒想到, 如今——真的把人送到了她手上。
于是長公主便道︰「岳郡守可知曉?」
譚旻笑眯眯︰「——自然知道。」
「這,算不算我搶奪了——的功勞?」
「當然不算,——的事情朝廷都知道,這俘虜的去向——是批準了的。」
「誰批準的?」
「我啊。」
長公主微愣,然後才記起來,對了,眼前這個美貌無雙的男子,有的可不單單是一張比畫都好看的面皮,更是位列二品的周國首輔——
點了頭,俘虜自然是說送就送的。
而塔娜卻有些好奇,猶豫片刻,——是問道︰「我之前——以為——們身上有不少傷呢,如今看著,——挺活潑。」
雖然被繃帶裹得嚴嚴實實,可是還有心思動來動去,起碼證明了骨頭是沒壞的,手腳筋——都在,倒是和之前預想的血腥現場頗為不同。
結果就看到譚旻很有模有樣的嘆了口氣︰「我沒有下狠手,輕輕帶過——就是了。」
籠子里的三人听了這話,突然一動不動,然後就是瘋狂打哆嗦。
塔娜則是不解︰「既然如此,為什麼要裹起來?——是用的棉布,這麼稀罕的東西,給——們著實浪費了。」
這次開口的是一直沉默不言的譚︰「縫合,用藥,雖然都進行順利,但是想要痊愈——需要時間,不用棉布怕是處——不好傷口。」
塔娜懵了︰「傷口的話,哪里傷了裹住哪里不就好了?」
譚御醫則是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淡淡道︰「是啊,你說的——對。」
塔娜在腦袋里翻譯了一下這句話,緩緩——頭看向了籠子里面的三人。
這從頭裹到腳的樣子,顯然,是從頭傷到腳,一點沒漏下。
女族長甚至覺得,之所以給這些人的眼楮露出來,是為了——們方便——們掉眼淚。
即使知道對方是蠻人,是讓自己部落四分五裂的罪魁禍首,可是這一刻塔娜——是覺得,這——太慘了……
而譚旻則是輕飄飄道︰「師哥你的醫術又精進了。」
譚平淡——應︰「分內之事。」
譚大人得意地叉了一下腰︰「——是我慈悲之心,沒有下狠手。」
譚不說話,塔娜——沉默了下來——
次看向了三個正在嗚嗚嗚的人形物體,塔娜突然想問問——
譚大人,您睜著眼楮說瞎話的功夫到底是從哪兒學來的?
而譚旻顯然對這些眼神控訴習以為常,甚至甘之如飴。
現下已經開始籌謀著︰「——是要讓人——來看看,寫個報道,——頭發到咱們周國的報紙上去,算是我為了推廣新醫學做出我們的一份貢獻。」
譚在和三叔公相處的這段時間,已經學會了充耳不聞,當一個優秀的背景板。
但此刻,——是沒忍住,開口問了句︰「你做什麼貢獻了?」
譚旻偏頭看——,彎唇而笑,——是得意︰「為你提供了新聞素材啊,——辛苦的,手都酸了,要是沒有我兢兢業業的下手,怎麼能有你救死扶傷的功績?」
譚︰……
這話——于臭不要臉,以至于——都不知道如何反駁。
好在兩人還知道輕重,說話聲音都控制在只有彼此听到的範圍內,這才得以讓譚大人在外人面前——保持著人設,沒有崩塌。
一直到長公主帶著車隊離開,譚才恢復了尋常的音量,開口道︰「你當真不準備將長公主與草原之事報給王上?」
譚旻听了這話,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只是笑眯眯的揣著手——
在自家師哥面前顯然是更為自在的,明明是這樣緊要事,——沒有想太久,就開口道︰「說自然是要說的,但是如何說,怎麼說,就是有些門道了。」
「什麼意思?」
「就比如——對王上說一說蠻國的無恥行徑,或者贊頌一下德昌郡的各種建設,趁著王上情緒大怒或大喜的時候,順便提一下長公主殿下之事,想來王上——不會在意許多。」
譚腳步微頓,沉默片刻,才道︰「這听著像是個佞臣。」
譚旻聞言——不生氣,反倒笑得更加燦爛,用手肘頂了頂譚御醫的胳膊,慢悠悠道︰「你知道你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坐上太醫院院正嗎?就是因為你不懂的為臣之道,——不懂得臣子的權利該如何用。」
「那你只管說說。」
「所謂權利,不是指你能做多少事情,而是要用它來決定,你能讓別人知道多少你做的事。當初我剛考取狀元,不——從六品,能決定的——就只是每天寫的折子用什麼墨,或者每日審訊犯人時選什麼器具。可現在,我做到了二品,——是聯甲組都舍棄掉的孤臣,能決定的就是讓王上知我所知,進而想我所想,最終願我所願。」
譚又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才說道︰「听著——像是佞臣。」
譚旻笑道︰「做壞事,便是佞,行好事,就是忠。」
對此譚不予置評,因為他現在有些拿不定主意,看不清這人的模樣了。
譚旻也不著急,只是輕聲道︰「如今的王權著實有趣,以前覺得許多——所應當之事,現在卻感覺值得商榷了,人果然還是要多讀書。」
譚御醫便問︰「什麼書還會講王權?」
「仙境里的書,只不——說的——不叫王權,叫……對,封建主義。」
「沒听過。」
「不妨事,我剛得了一本,師哥與我同看便是。」
而在長公主的車隊里,速度並不是相同的——
們到底不是出來微服私訪的閑適,——不想引起太多關注,免得招來麻煩,所以車隊有快有慢,分成了幾路。
運送棉花糧食等等東西的貨車走得慢一些,以求穩妥。
長公主與隨行的瑯雲中人周圍重重保護,——不會太快。
走在最前面也是最——抵達長公主領地化安郡的,是塔娜領著的草原眾人。
對此,長公主的——由是︰「如今化安郡外已經聚集了不少前來投奔的草原人,既然你是部落的首領,想來應該比別人更能處置些,早些——去也能早些梳理清楚,免得受罪。」
塔娜知道這是殿下的仁慈,自然無有不應。
只不——和她一同到的,除了自己帶來的族人外,——有幾位瑯雲人。
一直和她同乘一車的便是顏桃。
對此,塔娜——無奈︰「顏夫子,您為何不與長公主一道?殿下的馬車可比我這個舒服多了。」
顏桃卻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認真道︰「我——是為了任務……我的意思是,——是為了你好。」
塔娜眨眨眼,隨後一臉感動︰「夫子的意思是,跟我早早前來,是為了讓部落中人都能看到仙人,從而得沐仙恩?」
「倒——不是。」
「那是為了什麼?」
「為了監督你做功課啊。」說著,顏桃伸出手,在塔娜剛剛做完的練習冊上點了點,「這道蓄水池問題又錯了,來,——把乘法表背十遍,我來幫你數著,預備,開始。」
塔娜默默的放下炭筆,張口就開始背。
臉上面無表情,心里淚如雨下。
她很想問問出這道題的人,為什麼,為什麼水池要一邊防水一邊灌水?誰家水池子啊,漏成這樣都不修嗎!
等十遍背完,塔娜松了一口氣,顏桃——滿意點頭,笑著問道︰「你有什麼體會嗎?」
塔娜想了想︰「有。」
「說說看。」
「我以後一定要節約用水,誰浪費水,我抽死誰。」
顏桃︰……
突然激發了環保意識,這算不算意外收獲?
而就在這時,外面有人道︰「仙子,族長,前面就是化安郡了。」
車子里的兩人不約而同的坐直了身子,然後等馬車停下後,便挑開簾子走了出去。
塔娜第一件事就是朝著四周圍看,想要找找自家族人的蹤跡。
原本以為按著長公主之前所說,她的族人既然已經到了這里,應該很顯眼的,畢竟草原上的裝扮和尋常周人——是大有不同。
可是真的到了地方,塔娜才意識到,自己之前想的實在是太簡單了。
放眼望去,化安郡城外大大小小的都是圓頂帳篷,出來進去也都是草原人打扮。
雖然化安郡允許他們在城外的道路兩邊駐扎,——會提供一些基本物資,但是到底是突然前來,難免會有些不方便的地方,故而——就很難做到總是把自己收拾的干淨利落。
放眼望去,基本分不清誰是誰。
大家長得都差不多。
塔娜眼中有一瞬間的迷茫。
顏桃則是靠在馬車旁邊,瞧著數量驚人的帳篷,輕聲說道︰「看起來,蠻人襲擊的不止你們一家部落,怕是把半個草原都趕出去了。」
塔娜沉默點頭,而後她重新站到了馬車上,往四周看去,卻依然沒有頭緒。
頗有種大海撈針的感覺。
追隨塔娜而來的族人中,——有不少家人失散的,此刻滿心都是急切,卻也不敢隨意離去,只好眼巴巴的看著塔娜問道︰「頭領,怎麼找?」
塔娜一時也沒有頭緒。
就在她想要去找化安郡守衛幫忙時,突然,耳邊听到了個隱約是少年人的清亮聲音︰
「放下我的東西!不許偷!你這個愚蠢的小狗狗!」
塔娜︰……
啊,突然覺得,她已經找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