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孔靈韻公主被漂亮的衣服冊子弄得挪不開眼楮時, 屏風後面的長公主孔姝已經停——了腳步。
轉過身，定定的看著塔娜。
而塔娜並沒有做好見領主的準備，這會兒身體都有些僵硬, 表情無措, ——意識的看了回去。
然後就對上了孔姝的臉。
女人的大半張臉都用輕紗覆蓋，不知道這是什麼材質的, 看著輕飄飄, 但是遮蔽性極好，擋得嚴嚴實實, 只能看到一雙眼尾上挑的漂亮眼楮。
長公主無愧她的——字, 姝, 光是那雙眼楮也能看得出是極美的。
但是更加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那雙眼楮里面帶著的情緒。
沉靜，深邃, 以及威勢。
不——于塔娜的狠勁兒，孔姝看上去格外沉靜，站在那里的時候就像是一株驕傲盛開的花, 可是卻不似一般花朵的嬌艷，更像是長在山巔, 盛放在雪中，多看一眼都會被寒風刺骨。
塔娜不敢多瞧, 很快就低下頭，恭敬地行了大禮︰「塔娜, 拜見長公主殿下, 殿下康順無極。」
孔姝上——打量了她一番，淡淡道︰「你的打扮，看上去不像是草原人。」
塔娜低頭瞧了瞧自己的工服, 臉上露出了乖巧順從的模樣︰「我和我的族人們到了德昌郡之後不能繼續放牧了，就另外找了事情做，我在紡織廠里幫忙，這身衣服是里面統一的。」
長公主往前走了兩步。
塔娜能看到對方披風——路出來的裙邊，能嗅到淡淡冷香，但她依然沒有抬頭。
而後就听到孔姝清冽的嗓音再次響起︰「自食其力，你們很好。」
塔娜嘴角翹起。
但沒等她的笑容成型，便听孔姝接著道︰「但我不喜歡不坦誠的人。」
塔娜微愣︰「殿下說的，塔娜不懂。」
話音剛落，孔姝已經伸出手，微涼的指尖直接在她的嘴角摁了一。
這讓塔娜本能的緊繃身體。
雖說她腦袋里清楚，面前的是周國長公主，是草原——義上的領主，也是她未來重返草原最大的依仗，可是作為族長，平常只有她打人罵人的，從來沒有人敢捏她的臉！
于是，身體的本能戰勝了理智。
塔娜直接抬起眼楮，直接瞪了過去，根本藏不住里面的野性。
好在她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勁，想要收斂些。
沒想到，孔姝卻笑了起來。
就算輕紗遮面，但是那雙狹長眼楮已經微微彎起，聲音里也帶了笑意︰「這樣才對。」
塔娜眨了眨眼楮，瞬間明白，長公主說的不坦誠是不喜歡自己裝。
換個人，怕是還要惶恐一陣。
但是草原長大的姑娘直率又坦誠，既然長公主說喜歡這樣的，那她就直接放飛自我，腰桿都挺直了，聲音也高起來︰「我也不喜歡裝，這不是怕嚇到別人嗎。」
孔姝瞧了她一眼︰「但如——你真的是個乖順不經事的，我也不會走這一趟。」
塔娜眼楮亮了︰「殿下這次是專門為了我來的？」
孔姝點點頭，聲音平緩︰「對。」聲音頓了頓，「確切的說，是因為听說了你在草原上做的事情我——來的。」
一句話，就讓塔娜沒動靜了。
可是孔姝的話並沒有停——︰「你帶著部分族人前往了德昌郡，但還有一些失散的到了我的領地上，他們親口告訴我，你的部落被襲擊之後，你並沒有第一時間逃離，而是前往了蠻國，然後，蠻國的烏將軍就被砍掉了腦袋。」
塔娜有些不安的拽了拽自己的發尾，但很快就松開手，深吸一口氣，——開口道︰「對，是我做的。」說著，她咬著牙，最後的一層乖順也盡數剝去，呼吸都帶著血腥氣兒，「他們殺了我的族人，如——不報仇，我死都不安寧。」
孔姝問道︰「能說說報仇的方法嗎？」
塔娜理直氣壯︰「色|誘，灌醉了以後我就把他切了。」
孔姝一愣，但很快就有笑起來，語氣都和緩不少︰「有些意外，不過方法無——謂，管用就行。」
而塔娜見對方沒有任何抗拒或者是嫌棄，這——松了口氣，笑容也越發歡欣︰「我是因為還要照顧族人，這——不能多做什麼，不然我肯定不可能這麼輕易就離開。」
一邊說，她一邊在心里想著，之前顏夫子說得很對。
蠻人說她有什麼的時候，她最好是真的有。
如——真的有猛火油，哼。
孔姝則是將她的表情變化都看在眼里，掩飾住了眼中的欣賞，輕聲道︰「事實上，你做的不錯，因為烏將軍突然暴斃，他——效忠的那一支蠻國勢力如斷一臂，落於下風，而原本蠻國國內有三股勢力互相交纏，維持著微妙的平衡，現在平衡打破，如今已經斗得不可開交。」
塔娜眨眨眼楮，老實道︰「我听不懂。」
孔姝笑了，知道對方周語還是有些不過關，于是就用最簡單的句子告訴她︰「他們自己人打自己人呢。」
這次塔娜听明白了，臉上露出了個大大的笑容︰「活該。」
孔姝則是突然道︰「你以後跟著我。」
而塔娜在知道長公主是專門為她而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理準備，這會兒毫不猶豫︰「是，殿下，我與我的族人願意為殿——獻上最大的忠誠。」緊接著就躍躍欲試，「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過去沖他們？」
孔姝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不急，準備齊全再說，而且我听聞你的族人正在學習中。」
「對，他們要上課。」
「你呢？」
「……我也在學習。」
而這時候她們已經出了屏風，這句話也飄到了顏桃耳朵里。
于是，顏——學眉尖一挑，似笑非笑︰「塔娜這麼想要學習啊，正好，明天記得來學堂報道。」
塔娜︰……我不是，我沒有！
顏桃︰「一定記得來，再逃課，請家長哦。」
女族長並不懂得請家長的意思，但是本能告訴她，自己現在最好老實。
可以想到要迎接——叫「語文」和「數學」的怪獸，這位可以單槍匹馬砍掉賊首都面不改色的女族長臉上寫滿了欲哭無淚。
孔姝並沒有發現這人的異樣，反倒對著顏桃點點頭，友善的和傳說中的仙子打了招呼，並對仙人能教化草原人的辛勞表達謝意︰「他們的束脩我會按時交給瑯雲，以答謝仙子辛苦。」
這話讓塔娜更加無力。
去和怪獸搏斗還得交錢。
這算不算花錢打自己？
而孔姝沒有多耽擱時間，很快就和仙人告辭，準備離開。
孔靈韻也跟了上去。
等她們重新坐上馬車的時候，長公主殿下便發覺小公主手上多拿了本冊子，還有張卡片。
孔姝剛剛解決了——頭疑問，對于蠻國之事也多了些頭緒，——松快不少，這會兒便有——情閑聊，開口問道︰「這是何物？」
孔靈韻主動將冊子和卡片遞過去︰「是那家店鋪給的衣裳樣式。」
孔姝接過來後，先拿起卡片，稍微彈了一——便驚訝道︰「居然是純金的？」
而小公主見狀，急忙忙湊過來︰「姑母小心些，這卡片貴得很。」
孔姝又仔細瞧了瞧︰「就算是金子做的也不過只是薄薄一張罷了，如何算得上值錢。」
孔靈韻則是回想起了剛剛的那一長串「抽卡促銷辦卡」的話，小心翼翼的拿回了金卡，聲音都是輕飄飄的︰「這個東西，可是花掉了我身上——有現銀。」
孔姝︰？
孔靈韻︰「唉，變美真的好費錢哦。」
孔姝︰？？？
而長公主進城的事情，很快就被譚旻知曉了。
已經官至二品的他自然對于長公主的各種英雄事跡了如指掌，——中也是欽佩萬分，但譚大人卻並沒有記著去拜見。
此時，他正在郡守府上看報紙。
一邊看一邊對著身邊的譚說道︰「師哥你瞧，這上面有我。」
說著，就給他指里面那篇《震驚！陳年迷霧漸漸散去，當朝首輔終見光明，到底是神秘的仙法還是醫術的飛躍！》的報道。
譚御醫則是早就知道此事，這會兒頭也不抬︰「三叔公，這報紙是齊國的，你被放在上面也不會對你的——聲有什麼裨益。」
譚大人則是笑著推了推墨鏡︰「不一樣的，你要知道，很多東西是有國界的，即使齊周兩國如此親近，一樣要分清楚彼此，可是知識和文字卻是沒有國界的，傳播起來會更加便捷。」
听了這話，譚終于抬頭，沉思片刻後道︰「你的意思是，想要爭奪輿論，就要在周國也建立報社？」
譚旻彎起唇角，面容精致，聲音也格外悅耳︰「這些早就在推行中了，而且得到了瑯雲仙人相助，想來很快就能自成體系，並不需要我催促什麼，自然有人回去處理。」
「那你剛剛的感慨所為何來？」
「我的意思是，這張報紙雖然是齊國的，但是一樣可以在周國當中傳閱，散播，其中好的東西也會為人——熟知。」
譚拿過來翻來覆去看了看︰「這上面有什麼好東西？」
譚旻立刻伸出指尖，用力的點上去︰「這里這里。」
譚定楮看去，就瞧見這人指著的是一張素描圖。
在仙境中，有人給譚旻畫的素描圖。
于是譚御醫便問道︰「這張圖，怎麼了？」
就听譚旻得意道︰「——有人都見識到了我這般雋秀，提高了大眾的審美水平，不就是最好的事情了嗎？」
譚︰……
對不起，他雖然年長一歲，但到底是佷孫輩，實在是太年輕。
或許是為了扯開話題，譚御醫轉過頭，看向了正在一邊看報紙一邊看手機的夏應，開口道︰「仙君今日不去看新醫館嗎？」
夏應溫聲笑道︰「正在建設中，明天再去。」
留在這里看到的可比去瞧人家蓋房子要有趣得多——
然原住民不僅是任務發射器，還是快樂源泉。
譚便道︰「既然如此，明日我與仙君——去可好？」
而這次開口的卻是譚旻，表情嚴肅︰「不成，你還有其他事情要做，長公主此來必然是為了蠻人，我想等明日她修整好了，便去提審這里關押的蠻人，看看能不能撬開他們的嘴，探听出一些內情。」
夏應微愣，輕聲道︰「這里，有蠻人？」
而這句話說的聲音實在是有些小，譚家兩人沒听清，反倒是手機對面的昆景明听了個清楚，開口回道︰「你忘了嗎？之前我們第一次到德昌郡，遇到了一股蠻人匪盜，抓了三個關在了地牢里。」
夏應更懵了︰「這都過去一年多，他們居然還在？？？」
而譚旻並不知道瑯雲兩人的對話，只管道︰「說起來也是巧了，如——不是當初德昌郡這邊大破蠻人的詭計，也不會導致烏將軍戰敗回國，引來針對，這——有了現在的蠻國內亂，說起來都要感謝當時的天降仙火。」
他說這話原本只是感慨，對于當時的事情，身處都城的譚大人也就是听聞，並沒有親眼目睹，自然不知道當時有誰參與其中。
而真正于此事關聯的夏應卻知道，天降仙火，就是用酒瓶子砸下去燒起來的。
酒的提純，也是他們教的。
于是夏應小聲嘟囔︰「如——現在有畫外音，是不是會說，蝴蝶的翅膀，世界線的變動？」
昆景明卻道︰「這倒不至于。」
「也對……」
「咱們弄出來的事情，已經不是蝴蝶的翅膀了，西伯利亞冷風都沒有這麼能吹。」
「……」
不愧是學文的，還是你會說。
而手機畫面中的昆景明已經站起身來。
夏應便問道︰「有事兒？」
昆景明一臉平靜︰「是的，我得去找一趟七公子傅筠，讓他敦促一——兩國之間通鐵路的事情。」
「怎麼這麼著急？」
「長公主必然是要去找蠻國搞事情的，鐵路就很必要，如——贏了，那麼未來草原上必然能有不少產出，早早做好交通也方便貿易。」
「萬一敗了呢？」
「那就賣他們糧食，反正不會虧。」
夏應沉默片刻，最終只能感慨——
這人不去做生意，真是商界的損失。
而昆景明已經掛斷了電話，收起了手機，直直的走出了宮殿。
此時公子筠正在監考。
其實這原本不是他的任務，但是傅筠特別喜歡督促弟弟妹妹們努力上進，故而即使他再忙，都會過來幫忙監考。
等昆景明進門的時候，考試剛剛結束，一眾小公子和小公主的表情各異。
其中有一個小公子明顯沒有考好，此時正耷拉著小臉，有些悶悶不樂的坐在位置上不樂意起來。
傅筠正蹲在旁邊安慰他︰「乖，莫要哭了。」
小公子抽抽鼻子。
傅筠接著溫柔道︰「你現在黑嘟嘟的小臉，就算哭也不可憐，——以哭了也白哭，還是不要浪費眼淚了。」
小公子︰……
昆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