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王爺有什麼不好的？何苦去做個被人操控的劊子手？」
沖著黑衣人的背影，顧辭大喊出聲，一下子沒注意到自己的身體，他又捂著胸口大聲咳嗽了起來。
听著身後撕心裂肺的咳嗽之聲，顧穆微微回頭半邊臉對著他。
身旁的蠟燭閃動著，忽明忽暗，也掩蓋住了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流光。
看著一身錦衣華服的顧辭，還有他那不甘的眼神，顧穆卻突然笑了。
他的笑容極淡極淡，在外人看來也是嘴角輕微的勾起罷了，卻讓顧辭呆了起來。
和顧穆這短短的幾次見面，每一次他都是面無表情的模樣，顧辭還以為，顧穆是被這嚴苛的訓練剝奪了笑容的權利。
沒有管這人的心里是怎麼想的，顧穆此時卻突然想開了，他的一只手背在身後，笑容極淡，卻滿是暢意。
不像是個嚴格訓練出來的影衛，倒更像……瀟灑不羈的游俠？
一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呆呆的看著突然變了氣場的黑衣人，顧辭听到了他的聲音，似有似無。
「弟弟！」
顧辭突然呆住了，愣愣的看著半邊臉處于光明的黑衣人。
顧穆突然開口，「其實，三個月前不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
顧辭眨了眨眼楮，有些疑惑。
不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嗎？
他只記得，他們的第一次見面，顧穆就是為了來要他的性命的，若不是有空白聖旨在手，他早就死于自己的親生兄弟之手。
「皇上不是你認為的那樣，他從前或許不善表達，可這些年，他卻越來越有人情味了……」
顧穆低下頭笑了笑。
【否則……他又豈能站在這里和他家長里短呢？】
感受到體內的某個屏障慢慢的松動，顧穆只覺得渾身的舒暢，他抬起頭來認真的看著顧辭。
「做王爺或許很好，卻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武學的精進！」
他想要一步一步的踏上武學的巔峰，他想要知道人體生理的極限，若是有一天皇上不需要他的保護了，他想要出去走走，一個人也好，看看這繽紛的世界。
除了那塊甜到人心里的蜜餞，他也想堂堂正正的看看，真正的人間煙火。
看著呆呆的顧辭，他的語氣第一次溫和起來。
「你不懂我，卻打著為我好的名義行苟且之事，又何嘗不是種自私呢？」
世間萬物，不過緣起緣滅。
方向不同，又談何一類人？
顧辭心中一震，眼楮的光明明滅滅。
最後看了他一眼，顧穆帶上面罩走了出去。
這張臉太過引人注目，只要是在外面，他便不得不戴上黑色的面罩，實在是麻煩……
顧穆有些苦惱的皺了皺眉頭。
【可惜……皇上不讓他將這張臉給毀了！】
兩三下的避開侍衛離開了王府，顧穆隨意的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盤腿坐在樹下。
自從八年之後，他的武功再無進益，與之前每日能看到進步的情況截然不同。
顧穆並未放棄，每日里做完了任務之後，便會開始按照自己制定的計劃練功，這麼多年從未懈怠。
他感覺到自己的努力並不算白費，也感覺到自己的底子更加的踏實了起來，可身體里卻像是被什麼給壓制了一樣，怎麼都沖不破那一層屏障？
而今天……那層牢不可破的屏障松動了！
這也是他無心和顧辭爭執下去，立馬跑出來的原因！
一個時辰之後，顧穆慢慢地睜開了他閉著的眼楮，他看著自己展開的雙手，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慢慢的，他的笑容越來越大，最後毫不掩飾的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傻徒弟，你終于醒啦！」
顧穆心中一震，突然抬起頭來，看著坐在樹上的人。
小灰灰咬了一口冰糖葫蘆，頗有些抱怨的看著他。
「你在這都坐了一個多時尚了，之前看不到我也就罷了，醒來之後都只顧著傻笑，一點都不……唔……尊重……尊重什麼來著……」
看著小灰灰急得抓耳撓腮的模樣，顧穆無奈的笑了笑
「尊師重道。」
「啊對！一點都不尊師重道！」
小灰灰開心的抬起了頭，決定回去之後和小主子好好說說，他也是會用成語的人啦！
徐子清︰「……」
「師傅，你怎麼會在這？」
他好像也就打坐了一個多時辰，難道師傅一直在等他不成？
說到這里，小灰灰便有些鄙視的看著他，隨手從懷里掏出了一個荷包扔了下去。
他在扔的時候帶上了一些內力，顧穆手腕一翻，準確地將荷包接到手上。
小灰灰歪了歪腦袋，總覺得這個徒弟好像有哪里不一樣了……
銀色的荷包里繡著雪白的老虎頭像，圓圓滾滾的，萌態十足，顧穆將荷包打開，看到了滿滿當當的，堆滿了荷包的蜜餞。
他微微愣了愣，低頭一笑。
珍惜的將荷包收了起來，他抬起頭來有些打趣的道。
「公主怎能讓師傅來跑腿了？」
【而且這麼大的一包，竟然都沒少一點……】
小灰灰舌忝冰糖葫蘆的動作一頓，有些嫉妒，看了那包蜜餞一眼，傲嬌的冷哼一聲。
「小灰灰現在才不缺這麼點吃的，才不是小主子不讓呢！」
#╰(▔﹏▔)╯
「我現在可有錢啦！」
【他找到了個人傻錢多的！還不像小主子那樣管著他！】
徐子清︰「……」
「哎呀！東西送到了，我才不理你了呢！」
他咻的一下從樹上飛走了，顧穆好似還听到他的呢喃聲。
「小主子還擔心他哭……騙人！」
顧穆模了模懷里的荷包，只覺得心頭一暖，愉悅的笑出聲來。
【他真的覺得，現在就挺好的！】
回頭往江寧郡王府的方向看了看，顧穆的眼楮閃了閃。
其實，他第一次見到弟弟的時候，是在18年前……
那時的顧治剛剛坐上皇位，每日里忙的腳不著地，在百忙之中，顧治把他叫了出來，盯著他看了許久，直到把小小的顧穆看著有些慌張。
少年天子的聲音褪去了稚女敕，已經多了些威嚴。
「朕從不隱瞞你的身份，現在給你兩個選擇，做皇子或者朕的影子。」
當時的顧穆才十歲，剛剛結束了一場訓練還沒來得及上藥，左手更是撕裂般的痛。
盡量從疼痛中保持清醒，他想了一會，終究還是選擇和皇上說實話。
「屬下去西方院看過。」
西方院，是顧辭的住處。
想到了躲在暗處，偷偷為自家父皇燒紙的小孩，顧穆沉默了下來。
那個人確實和自己長得很像，可又和自己一點都不一樣，他好像並不快樂，還很喜歡哭。
偷偷模模的為自己的父皇燒紙，他不止一次的被風吹草動給嚇到，甚至還被一個小小的石頭給絆倒了。
小顧穆很不能理解，他只是手上有一個小口子罷了，怎麼痛成那個樣子了呢，眼珠子還啪嗒啪嗒的流。
他的身邊有那麼多的同伴，最弱的一個用手指頭都能把這個皇子給戳倒！
小顧穆頗為嫌棄的搖了搖頭，可倒在地上怎麼爬都爬不起來的小顧辭實在是太可憐了……他本想走過去看看，卻突然走過了兩個小太監。
「如今皇上的動作是越來越大了……你听說了沒，今天五皇子也死了！」
一個手上拿著燈的小太監搖了搖頭。
「早就知道的事，當今皇上大刀闊斧的，容不下那些不安分的人……讓我看呀，咱們院子的這位皇子也……唉∼」
「咱們皇子還挺好的，其實也一向好說話！」
那個太監的話語有些不屑。
「好說話有什麼用？他什麼都沒有，不是人宰割？先帝去世前還很喜歡他，我若是皇上呀，也不會輕易的放過他……咱們還是快點想想別的出路吧！」
「小的求哥哥指教……」
顧辭顯然也是被嚇到了，飛速的把火滅了，蹲在角落哭著咬自己的手！
嘴巴里還一直念叨著，「不會的……我不會死的……我會更強大的！我不會死的……」
索性那兩個巡夜的小太監沒把「馬上要死」的皇子看在眼里，根本沒仔細看就回去睡覺了！
小顧辭卻坐在角落哭了許久。
那天小顧穆終究沒有上前扶起他……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小顧穆抬頭看著少年天子，忽然單膝跪地。
「屬下永遠都是您的影子。」
顧治顯然有些詫異，「決定了？」
「是！」
【他只是覺得，做皇子也沒什麼好的。】
有些好笑的看著他，顧治搖了搖頭。
終究還是個小孩子，不懂權利對一些人來說意味著什麼，一只手在桌子上輕輕地敲著，終究還是為這個孩子留下了一些退路。
「你可以向朕提個要求，現在想不到也沒關系，留著日後吧！」
顧穆扯了扯嘴角，想說自己沒什麼要求要提。
只是……
他忽然抬起了頭，想到了那個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可憐小孩，像是被蠱惑了一樣的道。
「屬下願意做您的影子，若是可以的話，您把想給屬下的東西都給他吧。」
顧治正了正神色，「他？」
顧穆磕了個頭，「顧辭！兩個人的榮譽，都給了他吧。」
那個他一根手指就能戳倒的小家伙，還大言不慚的想要變強大。
他既不想死，就好好的活著吧！
可顧穆卻忘了，真正在死亡線里掙扎著的……是他。
幾日後，聖上下旨，封十九皇子顧辭為郡王，封號江寧，享800邑。
如此榮寵，眾臣嘩然。
……
世間萬物，不過緣起緣滅。
【作者題外話】︰這一章節要說的挺多的，擔心大家看不過癮加長了一點，世間萬物，都不過一個緣起緣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