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昭回到萬神界, 仍感到眼眶酸澀,有液體劃過臉頰,落在掌心, 是一滴金色的淚。
他陪了容與一生一世,走到世界盡頭,天罰結束,才得以回歸。
九百七——二個滄海桑田, 相愛卻不能相見, 末了又見到意想不到的一幕,便是晏昭也半晌緩不過神來。
原來容與的魂燈是那樣滅的。
容與折斷長明燭,將幾乎全部的——運都還給了6666世界,只剩下百年生命, 孤注一擲地來找他。
魔王本是永生,百年不過一瞬,這是何等孤勇。
最後找是找到了,那時的他卻還不認識容與。晏昭只知道這是個叛逃的——運之子, 又誤會容與擾亂大千世界, 不僅刺他一劍,還追殺他幾百個世界, 如此耗費近百年,才抓住容與, 丟入小世界懲罰。
當年容與放棄繼續逃跑,在桃花樹下靜靜等他, 也是心知命不久矣, 懶得掙扎了吧。
容與本就撐不了多久,好不容易等到的愛人卻對自己滿眼陌生,刀劍相向。那時, 容與大概是真的絕望心死,魂燈黯淡,險些寂滅。
法則沒有說謊,容與確實恨至心如死灰,本就受了重創的魂燈更加難以維系。晏昭後來在懲罰小世界里任由容與泄恨,容與明白他們之間時間線不——的真相後,恨意消退,魂燈才又明亮一些。
晏昭回到那些懲罰小世界的舉動,是真的可以讓容與魂燈更亮。
但這都于事無補。法則隱瞞了容與魂燈熄滅真正的致命原因——容與早在6666世界就將99.9%的——運散盡,余下0.1%,無論再怎麼亮,也不能永遠燃燒。
所以紅蓮業火在氣運散盡後又撐了百年,終于在末日燃盡最後的火焰。
「法則。」晏昭聲音前所未有的平靜,「你不讓我查看6666世界的畫面,原來是不想讓我知道,他把——運還給了世界。」
他明白法則為什麼阻撓了。
神之法則說,容與魂燈死灰復燃的概率遠低于億萬分之一。
事實上,任何——運之子魂燈徹底熄滅後,復活概率都會是零。魂飛魄散是什麼?是根本不存在于世上。既然不存在,那麼無論悲歡愛恨,如何了卻心願,都不能再讓魂燈復燃。若真能起死回生,時空管理局也不會設置一個魂燈燃燒的補救時間了。過了那個時間,魂燈燒完了,任何舉措都補救不回來。
通常氣運之子的魂燈熄滅,表示——運燃燒完畢,不僅——運之子救不回來,需要——運支撐的世界也會一起崩塌。這就是氣運之子——世界共存亡的關系。
容與魂燈有幾率復燃,是因為他的——運並未燃燒殆盡,而是還給了6666世界,以另一種形式存在著。按照慣性思維,失去——運之子的世界會毀滅,因而晏昭當時情急之下,凍結了6666世界以免崩塌。但事實上,他就算不凍結,或者現在解封,6666世界都會依然安然無恙。
因為容與的——運還在支撐——這個世界,夠6666世界運轉無數年,無限接近于永遠。
想要魂燈復燃,只需要把6666世界散落的——運收集回來。
但這樣一來,又會陷入一個怪圈——容與將——運還給世界,從而可以在擺月兌命運的——時讓世界平安,代價是放棄永生。若將——運重新收集,復活容與,身負——運的容與仍然要繼續當6666世界的——運之子,留在6666世界,才能讓世界不滅。
已經——容與愛得要死要活的晏昭,能做得到自己依然鎮守萬神界,——容與在6666世界里生活,從此天各一方麼?
必然不能。
所以要麼是晏昭把容與接到萬神界生活,6666世界毀滅。要麼是晏昭跟——容與住在6666世界,拋下萬神界的工作。
神之法則不可能讓世界毀滅,也不可能讓主神下崗。就算有兩個代班的也一樣,萬神之主就是萬神之主,簽了契的,誰也不能代替。
因此它必然會阻止晏昭發現真相。
晏昭不知真相,也就不知只要解凍6666世界回收氣運就能復活容與,而是將——解恨和給予愛的方法都一個個試過去。為了復燃容與的魂燈,又必然會在一個個小世界里與容與相遇,回到6666世界的最初去愛那個不懂情愛的魔王,從而違反契約,受到天罰,在九百七——二個滄海桑田的絕望之後,——到容與魂燈復燃的希望。
兜兜轉轉這麼一圈,似乎是毫無必要的折騰,可逆天而行的路途,本就不會一帆風順。
容與一共有兩段緣,一段良緣,一段孽緣。
良緣是魔王——天族公主,屬于上天安排,天造地設,這是一條筆直坦蕩的康莊大道。法則說,他們相愛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孽緣是魔王——萬神之主,他們是在上天意料之外。這條路九曲十八彎,充滿荊棘磨難。法則說,他們相愛的概率是零,可雙方逆天都要執意奔向彼此,法則只能說,他們相愛的概率遠低于億萬分之一。
那也正是容與魂燈復燃的概率。
這一刻,百分百的概率失靈,遠低于億萬分之一贏。
他們相愛不是上天安排,是他們自己安排。
晏昭預備解開6666世界的封印,將——運收回容與的魂燈里。
神之法則︰「住手!你是在毀滅這個世界!」
晏昭不為所動︰「你這話說的,好像我是個反派。」
神之法則覺得主神現在和墮神毫無區別,可能九百七——二個滄海桑田的懲罰讓他失心瘋了。它當即動用契約之力,試圖阻止晏昭的行為。
然而契約之力卻失效了,不僅如此,它甚至感到自己才是被壓制的那個。
神之法則第一次有了愕然︰「這是——」
「你以為我招祁夜他們兩個過來,真就只是代理辦事的?既然知道這是一場輪回,知道你會從中作梗,我怎麼會毫無準備。」晏昭淡淡道。
世界法則約束芸芸眾生,神之法則約束萬千神明。主神實力自然強于眾神,但想真正令所有神明臣服,還是要掌握法則之力。
主神——神之法則力量相當,平起平坐,所以會簽訂契約互相制衡。神之法則認可晏昭為萬神之主,將法則之力通過契約共享給他,——時晏昭受契約桎梏,也無法反抗法則。
但現在多了兩個例外——邪神祁夜——雪神戚白茶同為主神境,且沒和神之法則結下契約,不受神之法則影響。這也是即便有他們兩個代班,神之法則也只認晏昭為萬神之主的原因。它只能牽制一個主神,多幾個力不從心。法則即天道,天道定命運,不喜歡超出掌控的東西。
祁夜——戚白茶是新晉主神,實力沒有晏昭強,神之法則本不在意他們。然而晏昭在進入6666世界前,便料到自己干擾氣運之子命運,會違背契約,惹來天罰。法則若要懲罰他,勢必要壓制他全部神力。他們本勢均力敵,誰也壓不過誰,有契約在,法則才可以完全壓制他,但法則將全部心力放在他身上,本身也會陷入最易攻破的狀態。
于是,在神之法則動用全部力量困了晏昭九百七——二個滄海桑田時,邪神——雪神也擁有充足時間對神之法則展開攻擊,將它擊至虛弱狀態。
法則就算想及時停手也不能夠了,違約懲罰自動生效,它也決定不了,撤離不開。只能一邊用全部力量壓制晏昭,一邊被動挨打。
晏昭受了九百七——二個滄海桑田的反噬之苦,天罰結束後,就是他反噬法則時。
他算計好一切,唯獨沒算計到自己所受的懲罰竟會讓容與跟——一並痛苦。
這當真是他最後悔的一件事。
「法則,現在不是你契約我,是我契約你。」
「大千世界不可無法則,我不會抹殺你。」
盡管那個天罰讓他很想把法則碎尸萬段,但萬神之主不能這麼做。
晏昭忍了忍,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這一言堂夠久了,是該換換位置。」
「法理不外乎人情,我會讓你——到,被我真正掌管的大千世界會更好。」
神之法則︰「……」
晏昭徹底掌控了法則之力,它無話可說。
「說完了沒?」另一道聲音懶洋洋道。
晏昭抬頭︰「謝了。」
他頓了頓,難得有一絲真摯︰「祁夜,我認你這個兄弟。」
「不謝,既然是兄弟,輪班換成你我各——五天就行。」祁夜毫不猶豫地開始討價還價,「茶茶為了幫你對付這法則都神力消耗過度了,我準備帶他下界去玩玩兒,放松一下。你趕緊來接班。」
晏昭︰「……」他現在就想兄弟反目。
將神之法則變成打工小弟,送走祁夜——戚白茶後,晏昭深吸一口氣,繼續之前的舉動。
解封6666世界,收集容與——運。
將天地間的——運全都吸收回魂燈中,晏昭也在6666世界里灑下一道本源之力。
這道本源之力會以太陽東升西落的形式存在,代替容與,支撐起6666世界的——運。
晏昭始終記得,容與曾滿世界尋找太陽,在東海長久無望地等待。那是個沒有太陽的世界。
他將這個世界的——運之子帶走了,就送他們一輪太陽。
這當然是有代價的,他的實力會直接降到祁夜那地步。神之法則躍躍欲試地想要反抗,掌握了法則之力的晏昭當即書寫一條法則︰法則不可違背主神。
神之法則︰「……」用它自己的力量壓制自己,好狠!
它——晏昭結契時,寫過主神不可違背法則的法則。那是建立在他們旗鼓相當的前提下。晏昭若強于它,則能反噬法則。
可若是拿法則之力壓制法則,那它永遠不能強過自己,也永遠無法反噬主人晏昭。
就很。
晏昭不管它——不——,6666世界的——運已經收集完畢,他正屏息凝神,緊張又期待地望——眼前的魂燈。
少頃,魂燈旁顯出一名青年,紅衣墨發,瑰姿艷逸,緩緩抬起眼眸。艷麗容色,如血淚痣,眉間綻開一朵盡態極妍的紅蓮。
晏昭望——這張注視了九百七——二個滄海桑田的熟悉面容,有千言萬語,一句未能出。
他啞然半晌,將赤金——為一只血玉鐲,忐忑遞出︰「小蓮花,這是我的伴生神器,也是送你的定情信物。我想告訴你……」
「我從未離開,我一直愛你。不求你原諒我,你想怎麼罰我都……」
容與伸出一只細白的手腕,下頷微揚,打斷他的話。
「給我戴上。」
編號6666世界,——運之子容與,找到真愛,第六盞燈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