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容與解決三個道士的手段, 還在凡人理解範疇內,那這一個響指滅掉全場火焰,就真是非人行為。
家丁們早就嚇破了膽, 扔掉熄滅的火把,奔逃四散︰「鬼,鬼啊!!!」
「你,你們, 回來!跑什麼跑!」胡員外愣在原地想把他們叫回來, ——到容與無聲走到他面前,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逃跑。
額頭落下一滴冷汗。
胡員外連滾帶爬地想要逃跑,撤去幻象的赤鏈蛇沿著容與的衣裳游走下來,沖他嘶嘶吐——蛇信, 眼神陰冷危險。
胡員外雙腿打顫,頓時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求求你放過我,別殺我……」
「放過你可以。」容與很好說話,「可你讓人往我家門上潑狗血, 我還怎麼住呀?」
胡員外︰「我, 我讓人給您把門洗干淨……」
「嗯?」容與眯了眯眼,比一直盯著他的赤鏈蛇還——可怕。
胡員外身子一激靈︰「給您重新裝扇門, 不不,給您修繕整個房屋!」
容與輕嘆︰「我不喜歡等太久。」
胡員外欲哭無淚︰「您可以在胡府先住下……」這簡直是引狼入室, 可眼下別無他。
「我不喜歡和人同一屋檐下。」
胡員外這回很上道︰「我們全部搬出去,給您單獨住!」他——不想和這個不知道什麼東西的存在待在同一屋檐下!
「既然府邸歸了我, 房契——拿來罷。」容與步步緊逼。
胡員外遲疑一瞬, 那可是他家祖宅,一大家子都住這兒,府邸給他, 他們住哪兒啊……
本打算行緩兵之計,讓這溫意初暫住府邸,他再請別的高人上門收服。房契——是交出去,不知道還能不能拿回來。
「舍不得給,還惦記——回來住?」容與道,「正好那群小鬼也想你們,想把你們永遠留下來呢。」
想到昨晚的鬧鬼,胡員外霎時面如土色︰「給給給!房契在我屋里,我帶您去取!」
房子沒了,還有銀子,他們還能在別處置辦宅院,命沒了就是真得不償失。
容與輕哼一聲,赤鏈蛇重新爬上他的青絲,在胡員外眼中化為一根普普通通的紅發帶。
胡員外戰戰兢兢,愈發不敢耍小心思。
赤鏈蛇毒性不強,幾乎能算作無毒蛇。可就是這一條小蛇加上——幻術,震懾胡員外這種人,足夠了。
「溫先生,您往里邊請。」胡員外賠笑——,把容與帶到胡家大宅門口。
守門的兩個家丁面面相覷,目露驚異。他們只知道老爺幾乎帶了全府的家丁舉著火把,氣勢洶洶地往文道書院走,只留下他們兩個看門的。不多時,就有人慌慌張張逃回來,說那溫意初現在不知道是什麼怪物,去的三個道士沒一個有用,還能一個響指就滅掉火把……講得神乎其神,沒親眼所見,他們不太相信,可見了胡老爺竟畢恭畢敬將「人」請回來,忽然就信了。
那紅衣裳的青年,雖是笑——,卻讓他們都不敢抬頭看一眼。
胡員外把容與帶到自己臥房,拿出壓箱底的房契,依依不舍地交到容與手里。
容與拿了房契,還嫌不夠,瞥了眼箱子里一摞紙︰「那箱子里還有什麼?」
胡員外不敢隱瞞︰「都是些銀票和地契……」
鄉親們種的那些田地都是他們的。農民種田,他們收租,世世代代都是如此。
容與問︰「收的幾成租?」
胡員外心里一咯 ,謹慎道︰「……一成。」
容與笑了︰「你真當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話音未落,晏昭配合地在室內刮起一陣風。分明門窗緊閉,珠簾卻無風自動,叮當作響。
胡員外恐懼到極點,立刻吐露實話︰「一成……給他們,我們收九成。」
這何止是扒皮吸血,這是吞完骨頭連骨灰都不給人家剩。
容與用驚嘆的語氣︰「朝廷收稅都不敢這麼來。」
「不敢了不敢了!以後我們收七成……不,五成!三成!」胡員外看——容與始終不變的面色,一咬牙,「一成,我們收一成,九成給他們!」
這姓溫的,活著就愛多管閑事,死了還——陰魂不散。胡員外心里滴血,卻不敢表露出來。
容與說︰「我比你還——貪心一點。」
胡員外一愣,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溫意初並不是在給那些愚民打抱不平,而是和他同道中人,想要分走供奉?
他就說嘛,世上哪有不貪財的,什麼清白正直,都是假象……
「我——全部。」容與補充完。
胡員外收九成,他更貪一點,就要十成十。
早已領會到容與意思的晏昭一拂袖,胡員外懷里抱著的箱子就飛到容與手中。
「我的寶箱!」胡員外肉痛地直接喊出聲,那里面裝的可是他全部家當啊!
「什麼你的。」容與理所當然道,「現在是我的了。」
胡員外心痛得無——呼吸,這簡直比他還強盜。他現在希望溫意初的清白正直不是假象了,總好——這貪得無厭的真實!
「溫先生,陽世這——東西對您也就一堆廢紙,我給您燒紙錢,出錢給您立寺廟,修金身,您把箱子還我……」
「你那老母親七日不還魂,就該真咽氣了。你是要拿錢買你娘的命,還是要這箱子?」容與給了他一個選擇題。
胡員外眼中暗光閃過。母親雖對他好,可也嚴厲,總讓他打心眼里畏懼。親娘疼子那是天經地義。箱子里的東西沒了,他一無所有,後半輩子就沒什麼指望。孰輕孰重,一目了然。如果是母親,她這麼疼兒子,——不會舍得讓他——苦日子的。
「我那母親年紀大了,——活夠了,這時候走也是喜喪……」
言下之意,選寶箱。
容與鼓了兩下掌︰「你——是真選你娘,我還當你是個孝子。想必她听見你背後咒她老不死,應該很是感動。」
「哦,不是背後,是當面。」
胡員外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抬頭一看,胡老夫人竟然就陰沉——臉站在他面前。
早在容與提出選擇題時,晏昭就將老夫人的生魂抓來了,——她听完兒子大逆不道的話才讓她顯形。
胡員外對親娘本能畏懼︰「娘,不是,你听我說……」
胡老夫人氣得一拐杖打——來︰「逆子!」
容與見那母子內訌,興致缺缺道︰「不想看了。」
晏昭立即將胡老夫人的生魂送回身體里,將這對母子還有胡家一干人——全部推出府邸。至于他們在外面還——怎麼吵鬧,都與他們無關。
胡家搞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如今不——家宅不寧而已。
眾人只覺得陰風陣陣,周遭環境一變,就身處胡府之外,大門再——推不——了。
當然,——無人敢再闖入這棟鬼宅。
「應付這群烏合之眾真是浪費我的生命。」容與挑了間最舒適華麗的臥房,點亮燭火,讓晏昭施個清潔術,「我們繼續。」
在被這群烏合之眾打擾之前,他們在房中親吻。
晏昭卻沒有動作,只微微低頭︰「容容。」
「嗯?」
「你為什麼可以控火?」
他們的對視仿佛隔了百年之久,實際上只是一瞬。
容與︰「秘密。」
晏昭︰「我不問了。」
兩句話同時說出口,聲音重疊在一起。
晏昭頓了頓,重復一遍︰「我不問了。」
容與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或許那秘密,便是他患得患失的原因。
容與不想說,他便不問了。
只是覺得很低落,自己未能得到對方的全部信任。這讓晏昭感到有——郁悶。他心里頭沉甸甸的,不想說話,就想讓容與早點睡覺。
容與卻不放過他︰「你還親不親我?」
「……」
「親不親啊?」
「……」
「晏昭?」
晏昭還是把人按在榻上,親了個透徹。
這人真是……又覺得可愛,又讓他無奈。
晏昭親得差點擦槍走.火,——把人抱在懷里,發現青年冷得身子微微發顫,才警鐘敲響,連忙分。
他抿唇,用被子裹緊容與,臉上浮現出自責︰「抱歉。」
「有什麼好抱歉。」容與比他還鎮定,「我還——抱著你睡的。」
胡府的床榻比溫意初家里的——大,兩個人躺一處不會再覺得擁擠,中間空一條楚河漢界都綽綽有余。可容與還是老樣子,喜歡在晏昭懷里找個位置睡覺。
「收了胡家的銀票,我就不用動你那些金條了。」容與對今天的收獲很滿意。
他——在這個世界待三年,肯定處處都要用錢。原主那個清貧的生活質量他是受不了,所幸晏昭的陪葬品豐厚,金銀珠寶應有盡有,隨便拿出去幾樣就夠他——得滋潤。
晏昭說︰「你可以用,不用替我省,我整個墓室都是你的。」我——是你的。
他還記得參觀墓室的時候,容與對其他都是走馬觀花,唯有看那些金銀珠寶時多停留了幾步,就默默記下了——容容喜歡珠光寶氣的東西。
「你當我跟你客氣呢?你的就是我的,能花別人的,干嘛——動自己的。」容與道。
這話講得毫不客氣,晏昭卻听得唇角上揚。容容拿他當自己人,不,自己鬼,這是他今天最高興的事。
「你記得弄一個鬼打牆,讓不該走出去的人,走不出這岳西鎮。」既然開始整治,容與就不留後患。胡家同衙門還是有幾分交情的,他得阻止他們去報官,正好把另外幾家一並解決了。至于那曾把溫意初打一頓趕出衙門的縣太爺,還是等到當官後再算賬,官大一級壓死人,那會兒比較一勞永逸。
晏昭︰「放心,保證讓我自己都走不出去。」
容與︰「那我可就不太放心了。」
晏昭問︰「你這是要關門打狗?」
「差不多。」容與說。
「打地主,分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