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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之前因為陸雲灝對宮薔太痴情的緣故, 所以宮家人始終存了有恃無恐的心態,所以等陸夫人上門的時候,宮家所有人都呆滯了半晌。

等回過神後, 宮夫人一張臉陡然成了慘白,一時間萬分不想見陸夫人,可又不得不見。

不——要見, 還得用之前從未有過的甚至有些謙卑的態度來見。

自從宮相的官做得越來越大,宮夫人這些年已經鮮少有向人低頭的時候。

可如今她的寶貝女兒做錯了事。

宮夫人別無他法——

印象中一直溫溫柔柔格外好說話的陸夫人,今天卻異常堅決。

宮夫人看著這張柔美的臉,恍惚間突然想了起來。

如今是太平盛世,文臣們在朝堂上的話語權逐漸超過了武將們, 許多武將出身的世家也慢慢在改變。

所以以至于她都忘了, 無論是陸家,還是陸夫人的本家程家,實則都是武將出身。

不——是武將,更是世代相傳下來的士族名家。

陸家不是像宮家這種後起之秀, 陸家百年世家,而世家子弟的矜傲,是骨子里去除不掉的。

宮夫人知道今天才明白,之前所做的一切並非是陸家真的忌憚宮家如今的權勢, 只不過是沒有觸踫到陸家的底線罷了。

肆無忌憚的任性了這——多年,如今終于才到了陸家的紅線——

退婚這事,宮夫人真的萬萬不能真答應了, 她看重的是女兒的幸福,不說退婚要被全長安的人恥笑,薔兒這輩子——許再——遇不到陸雲灝這般對她好的人了。

她那樣的性子,離了她, 又有誰能寵著她慣著她。

宮夫人半點不提退婚的事情,拉著陸夫人聊起了以前,以前兩家相識的時候。

陸夫人倒——不打斷她,從善如流的陪著宮夫人說起以前,說以前的宮薔生的如何可愛,以前宮薔還總是去陸家玩,跟陸家半個孩子一樣。

陸夫人笑著點點頭,輕輕嘆了口氣,「是啊,薔兒也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

宮夫人正覺得有戲,卻听陸夫人口風一轉笑了笑道,「如今看薔兒有了真心喜歡的人,我——替她高興,如今兩個孩子解了婚約,日後薔兒成親我——親自到場給薔兒備一份大禮。」

宮夫人徹底傻了——

急了。

一把抓住陸夫人的衣袖急聲道,「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玩鬧罷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約之事哪里輪得到他們小孩子做主,親家何至于此」

「親家以後可叫不得」,陸夫人收斂了笑容,——看著宮夫人道,

「夫人,薔兒是你的女兒,星徽也是我的兒子,你心疼女兒我——心疼我的兒子,星徽這些年對薔兒的情誼你我都看在眼里,薔兒對星徽的態度你我同樣看在眼里。」

陸夫人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道,

「夫人,放過我兒子吧。」

宮夫人一滯,想說的所有都被這一句話全數堵了回去。

她的私心早就被陸家看的清清楚楚。

陸夫人沒有再往嚴重說,已經是格外給她面子了。

宮夫人鮮少如此茫然又無措的看著客人來,又送客人走,知道陸夫人走後久久都不曾回過神來。

這些年來夫君一直說她太過驕縱女兒,宮夫人卻覺得這沒有什——,驕縱又如何,她背後還有整個宮家。

可如今,她驕縱的女兒,被宮家嬌——慣養養大的女兒,可曾想過她身後的宮家。

與陸雲灝退婚,而退婚的原因是因為她自己不規矩,這等丑聞傳出去,哪家的權貴公子還會娶她?

哪個不會議論她,議論宮家?

而最主要的,陸夫人今天雖說還算平和,可打今日過後,宮家與陸家,便再——沒有交情了。

宮夫人已經覺得此事十分嚴重,可等宮相與宮家公子回來後,得知被退婚的消息,才意識到真正的嚴重。

宮夫人是內宅婦人,陸家與宮家這哪里是交情這——簡單?

宮相氣的臉色鐵青。

宮夫人剛剛戰戰兢兢的將退婚一事告訴他,說與陸家的交情沒了,宮相直接暴喝一聲,

「無知婦人!還談什——交情!我用了多少心思才讓姬桁那小兒吃了些許苦頭,可你——的好女兒干了什——!上趕著幫姬桁捅了我一刀!」

宮夫人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她萬萬想不到此事如此嚴重。

宮大公子此刻都不敢替宮夫人還有宮薔說一句話,他甚至也有些怨恨妹妹太不懂事。

父親與姬桁這些年在朝堂之上對峙的艱難,想盡了法子才將陸雲灝拉攏過來,可還沒等完全拉過來,直接被宮薔一巴掌給推了出去。

陸雲灝這回完全和姬桁站在了一起。

不——如此,指不——從此和陸家也要交惡了。

宮相活了半輩子,沒在旁人手里栽什——大跟頭,如今卻被親女兒狠狠的擺了一道。

多年規劃毀于一旦,等退婚的消息傳出去後,臉也要被丟盡。

一想至此,宮相忍無可忍,——不顧宮夫人攔著直接讓下人婆子們將宮薔給綁了過來。

宮薔這個時候依舊不知道害怕,平時跋扈任性慣了,被婆子們綁住了嘴里還罵著「狗奴才」,等被送到宮相跟前,一抬眼看見面色鐵青的宮相,這才驀的頓住。

她天不怕地不怕,唯一能讓她忌憚些的,——就只有父親。

而父親此刻的眼神恨不得殺了她。

她難得怯聲問道,「發——了何事。」

宮夫人沒敢說話,宮相看她一副什——都不知道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宮大公子忙將陸夫人退婚的事情告訴了宮薔。

卻不想下一刻宮薔眼楮驟然亮了起來,「真的?」

陡然間,宮薔突然尖叫一聲,宮相氣的身子直抖,上前一步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在了宮薔臉上。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宮薔愣了片刻陡然尖叫起來,宮夫人嚇了一大跳下意識撲上來將宮薔護在懷里,淒聲哭了起來。

「哭?還有臉哭?」宮相氣笑了,「我今天要打死這個不成器的孽障!」

宮薔捂著臉瞪圓了眼楮,躲在宮夫人後面尖叫,「我本來不想嫁給他,我不喜歡他!退便退了又能怎麼樣!」

「哪里輪得到你說話!」

宮薔一開始還有些怕,她本不覺得自己有什——錯,不想直接被一巴掌打出了氣性,如今被宮相如此一說倒是大著膽子一邊哭一邊扯著嗓子喊,

「你憑什——要我嫁給我不喜歡的人!」

「憑你是宮家人!」

宮大公子忍無可忍的打斷了宮薔的話。

既然不喜歡為何不早早退了,偏偏要等到婚期都定了才說這種話。

因為以前沒有遇到季瀚池?

宮薔愣了愣,大抵是沒明白宮大公子為何這——說。

她是宮家小姐,自幼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想要什——母親就能給她什——,如今只不過想要一個喜歡人的罷了,正因為她是宮家人,不才可以隨心所欲?

宮大公子失望的看著一臉迷茫的妹妹,冷嘲道,

「你以為這些年你隨心所欲靠的是什——?是你長得漂亮?是你真的討人喜歡?」

宮薔臉色有些難看,「你什——意思。」

宮大公子一字一句道,

「如果沒有宮家,你以為你和你之前罵過賤民之女的姬桁的小妾有什——區別?」

「你」

宮大公子卻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沒有宮家,你以為你是個什——東西!」

宮夫人听不下去忙道讓宮大公子別說了,卻被宮相冷冷一眼給掃了回去。

宮相對女兒談不上太如何寵愛。

女兒到底不是兒子,繼承不了宮家的家業。

只不過這個女兒生的實在太好,後來又得了陸雲灝的喜歡,宮相才覺得這個女兒也並非沒有用。

可如今看來,她確實沒用。

這些年宮薔享受著宮家帶給她的所有,可到頭來卻絲毫沒有一點回饋之心。

如此涼薄——就罷了。

更讓宮相覺得難以忍受的是,宮薔蠢得無可救藥。

她現在甚至還在說那個季瀚池。

甚至說陸雲灝不過是沾了門蔭的便宜,那個所謂的季瀚池半點不比陸雲灝差。

宮相沉浮官場半輩子,眼光遠比尋常人毒辣的多,他若是只看上陸雲灝的家世,那大可換個其他人選。

陸家如今已經沒了兵權。

這世上的學子——三種,一種是「隱士」,遠如莫子老子,鬼谷子之類的「高隱」;一種是「國士」,吟詩作詞非其所長,可城府極深政治遠見極遠,雖然宮相恨不得姬桁死,可不得不承認,姬桁,鎮北王,以及陸雲灝,都是年輕一代里最出色的幾人。

陸雲灝年紀輕輕便官居三品,而他的大兒子如今——不過四品。

而這最後一種,便是「文士。」——

帝愛才,當初許多文士不過因為會吟詩作詞便被選拔入朝為官,結果官員亢積過多卻無政才,直到先帝駕崩後這些年經過整治才稍有好轉。

季瀚池這等大名鼎鼎的才子,宮相又怎會沒有听過。

廣泛奔走與權貴名流之中,他的詩文甚至連宮相都略有耳聞,可這又如何。

不過一個白衣書生,詩文中就敢大肆評論當朝高官,私下不知已經得罪了多少人,狂妄自大;如今此舉看似得了宮家小姐的青睞,卻實則得罪了陸家與宮家,不懂人情,愚蠢至極。

他本可只在公主跟前得一個名額,卻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貪得無厭。

如此看下來,宮相竟不知這等人到底有何可取之處。

宮薔居然還說有朝一日等他進了朝堂,——是一鳴驚人青雲直上。

此等人進了朝堂——然只會給他惹麻煩。

宮相氣完了,如今只覺得對這個女兒已經沒有了任何希望,失望透頂。

擺擺手讓人將宮薔帶下去。

「就算不能和陸家結親,只要你還姓宮,我——然不會同意此事。」

本來還乖乖听話被拉下去的宮薔,突然掙扎著甩開拉著她的婆子,久久的看著她的父親,抬起了頭,

「如果不能嫁給他,那我寧願從此再——不姓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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