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據病倒的太過突然, 導致所有人都沒有防備。
他在生病之後也並沒有失去神智,但是想要處理朝政是不可能的了。
按照正常情況,劉徹失蹤,劉據生病的情況下, 應該先將事情交給三公。
實際上就算是皇帝父子兩個人都罷朝一個月估計大漢也不會出現什麼太大問題。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皇帝父子的權利被架空——已, 只是如今劉據不能失了手中權柄, 畢竟他還只是太子。
將朝政交給劉屈犛,那就是任由劉屈犛給昌邑王劉髆鋪路!
劉據直接讓人稟告陳阿嬌, 同時撐著病體寫下了一封信給劉談, 當然他當時也沒有了什麼力氣, 也就寫了兩個字。
不過只有這兩個字也就可以了,——要的是信上的太子之印和鈐印。
劉據當時病得厲害, 生怕自己有什麼想的不周到的地方, 直接讓人將自己所有的印信都拿了來,一個一個蓋了上去。
結果就是劉談收到了一封只有兩個字但是遍布印章的信,如果不是確認那兩個字是太子親手所寫, 他都要懷疑他哥是不是找來了什麼上古遺留化身為十全老人開始瘋狂蓋章了——
陳阿嬌在知道劉據病倒的事情之後,沒著急去太子宮,——是先去了衛夫人那里將衛夫人帶在身邊然後才趕去了太子宮。
到了太子宮之後陳阿嬌毫不客氣地問道︰「虎符呢?」
劉據此時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衛夫人撲到他身邊哀哀哭泣, ——劉據身邊伺候的小宦官含著眼淚拿出了一個漆盒。
陳阿嬌打開看了一眼, 轉頭說道︰「拿紙筆來。」
陳阿嬌直接在太子宮就寫了一份懿令召劉談回京, 又寫了一封信將事情說清楚。
然後她就開始寫調令, 調動廷尉武侯拱衛長安。
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陳阿嬌的手都是抖的,事情已經完全在掌握之外。
如果只是劉徹失蹤,她尚且還能從容布置, 畢竟還有一個劉據。
若是以前的陳阿嬌,她肯定會想要亂中取勝,讓劉談趕快回來身登大寶,但是如今,長安局勢復雜,劉談過來說不定也是深陷泥沼,費盡九牛——虎之力也未必能夠得到什麼。
陳阿嬌難得有些心軟,她知道兒子在北境國過的很開心,——且還在照看著妹妹,丹陽公主能有今天離不開他跟陸懸的幫忙——
陸懸之所以會幫丹陽公主不也是因為劉談嗎?
或許人上了年紀就會變得心軟,陳阿嬌就心軟了,所以之前劉據想要讓劉談入京的時候,陳阿嬌攔住了他。
只是沒想到,最後還是要讓劉談冒險走這麼一趟。
陳阿嬌寫完之後派人快馬送出,轉頭對劉據說道︰「你好好養病,只是時疾,調養得當不會有事,我已經給談兒寫了信,讓他盡快回京。」
劉據听了之後瞬間松了口氣,整個人都要昏迷過去。
陳阿嬌低頭看了看衛夫人說道︰「你在這里照看好太子,不要讓來歷不明的人進來,太子所用之藥派心月復抓取熬制,反正如今他的食物也以清淡為主,你多看顧一些。」
衛夫人心下大定,站起來對著陳阿嬌一禮說道︰「娘子放心,妾定會照看好太子。」
陳阿嬌多看了她兩眼,心里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她跟這個女人針鋒相對過也互相無視過,沒想到還有齊心協力維護太子的一天。
她倒並不關心太子死活,但至少在劉談進京之前,太子不能死!
衛夫人也很清楚,但是她更清楚的是只要北境王進京,只要太子不被時疾擊倒,那太子不會有危險,至少不會有來自皇後的危險。
陳阿嬌出去之後就去了未央宮,以往她來這里多是來找劉徹。
年輕的時候還有感情,不想跟劉徹分開,也擔心有什麼不長眼楮的勾引劉徹。
到後來則是跑到這里跟劉徹吵架。
到了現在她已經很久沒有來過前殿了,反——是劉徹時不時跑去椒房殿跟她吵架。
她怎麼都想不到再一次來未央宮竟然是這樣的場景。
之前她還在說劉據已經足夠大不需要母後臨朝,結果沒想到她還是要走這麼一遭。
陳阿嬌到了未央宮將所有人都喊了過來,並且連丞相都喊過來,然後將所有大臣都留在了未央宮,私底下卻吩咐繡衣使者去布置眼線,盯緊了所有的三公九卿,一旦他們有什麼風吹草動串聯集結的架勢,就一定得報上來。
在跟大臣們商議的過程中,陳阿嬌細心地觀察了每一個人的表情,然而讓她失望的是她並沒有看出什麼問題。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慌和凝——,但是處理事情的時候卻是條理分明,陳阿嬌根本搞不清楚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
等到散會的時候,陳阿嬌坐在寶座上不由得一陣茫然挫敗,一時之間竟然分析不出那些人有——個是友幾個是敵。
擁護劉據的未必對她誠心誠意,有小心思的也會覺得她和劉談是個威脅,當然朝堂上頗有一部分儒家弟子要維護「正統」。
但那也不是單純地支持她,陳阿嬌看著空曠的大殿,出神地想道︰要是徹兒在,他會怎麼做?
可惜她不是劉徹,她的行事作風也跟劉徹不一樣,這麼多年,她一直在做自己,也沒學會劉徹的手段風範。
到最後她也只能盼著劉談趕緊回京,只要在劉談回京之前她能穩住就行了。
但若是穩不住呢?
陳阿嬌覺得她必須做一個最壞的打算,沉思半晌之後她開口說道︰「請御史大夫趙禹過來。」
趙禹過來行禮之後就安安靜靜坐在那里,陳阿嬌十分直白說道︰「最近恐怕要請趙御史多多費心一些,捉拿一些不軌之徒。」
趙禹抬眼看向陳阿嬌,半晌之後才躬身說道︰「臣領命。」
陳阿嬌微微放心,她還真擔心趙禹不肯听話。
趙禹這個人算得上是繼張湯、杜周之後的又一個狠人,稱得上是個酷吏。
之前他曾經當過——年的燕國丞相,後來因為實在受不了燕王劉旦而自請回京,哪怕降級都要回來。
他的預感也的確沒錯,燕王真的搞出了大事情,但是追溯的時候因為查出當年趙禹在任職燕國丞相的時候,燕王就已經開始做不法之事,于是便將他也查了一遍。
最後雖然確定趙禹無辜,但因為趙禹身為燕國丞相沒能對燕王起勸導教化的作用,所以也受了罰,官職被貶了下去。
也是他本人有能力,雖然被貶官,但很快又被劉徹提拔了上來。
趙禹受罰嚴格來說跟劉談也有那麼一星半點的關系,長安誰不知道燕王劉旦倒霉就是因為惹到了劉談。
雖然他也的確做了錯事,可若是沒惹北境王也不一定會被發現。
陳阿嬌擔心的就是趙禹會因此遷怒劉談。
現在看起來趙禹倒是還好。
手上有繡衣使者,有兵權,還有酷吏,多少讓陳阿嬌放心了不少,至少應該能堅持到她兒子回來了吧?
陳阿嬌倒是放心了,可她兒子此時快要急瘋了。
劉徹失蹤,劉據重病,長安再沒有一個能夠頂事兒的皇子,唯一一個有繼承權的還在襁褓里。
一旦弄不好那就是血雨腥風的節奏啊。
劉談雖然著急但還是招來了霍光等人。
大家在得知這件事情之後瞬間都十分緊張,雖然一個個都在北境國安了家,可他們的老巢都在長安啊。
霍光果斷說道︰「還請殿下帶領精銳團入京!」
這個時候有人趁亂造反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劉談的精銳團人不多,但架不住他們裝備好,只要不是數萬大軍攻城就沒什麼問題。
最主要的是長安也未必沒有兵力。
李陵說道︰「殿下回京之後一定要盡快拿到虎符。」
劉談深吸一口氣︰「衛不疑隨我回京,通知李不厭最近加緊巡邏,一旦匈奴有異動一定要及時通知,衛登留下暫代廷尉一職。」
衛登听後立刻說道︰「末將是精銳團的武侯,末將應隨殿下前往。」
劉談讓衛登留下主要就是想要給衛家留一條血脈,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萬一長安城陷入戰火,如今衛青長子衛伉在長安,衛不疑也要跟他走,實際上若非衛不疑有帶兵打仗的經驗,劉談也不想帶他去,但是沒辦法,他自己領兵的能力自己知道,可以搞搞偷襲或者出奇制勝一類的,真正兩兵對陣,他就不太行了。
既然衛不疑要去,那麼衛登就必須留下來。
只是現在不是廢話的時候,劉談懶得跟衛登解釋,果斷說道︰「你跟李陵都留下,不需要你們!」
李陵倒不是李家獨子,但他是他這一代最出息的一個了,不能讓他有事情。
其他的事情倒是不需要劉談過多安排,有霍光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趕緊打包自己的行李走人。
只是在走之前,他還要交代一個人——陸懸。
安排完把人都轟走之後,劉談轉頭看向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很沉默的陸懸。
陸懸在他看過來之後沒等劉談開口就說道︰「我立刻回去幫你牽制匈奴。」
劉談深吸口氣︰「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過分,但是如今也沒別的好辦法。」
他們都知道趁著烏師廬死的時候找匈奴麻煩,如今雖然劉徹只是失蹤,但匈奴應該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想要完全將消息隱瞞基本不可能,畢竟他帶著那麼多人走,動靜太大了——
且如今正好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大漢百姓自己有存糧能夠度過這段時間,匈奴就只能依靠劫掠。
陸懸走過來模了模他的頭說道︰「你跟我還客氣什麼?去吧,我不能與你同去,幫不了你,但至少能守住咱們的家。」
劉談伸手抱住他的腰,額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說道︰「你自己保。」
陸懸緊緊抱著他︰「該保——的是你。」
在國家大事面前,兒女情長似乎都變得奢侈了一些,劉談只是軟弱了一瞬間,很快他就又打起精神來準備三天之後就出發。
結果第二天就又收到了長安的八百里加急︰廣川王劉齊以清君側之名帶兵直指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