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這輩子用的餐具大部分都是青銅或者漆器, 近兩年因為青瓷的橫空出世逐漸換成了瓷器,但——管怎麼說都是成型的器具。
他萬萬沒想到有一天竟然會在葉子上用餐。
那些葉子似乎就是荷葉,——且都是比較鮮女敕的荷葉,油亮的菜色配上女敕綠的荷葉, 看上去倒是鮮翠奪目。
因為是晚上的緣故, 劉談並沒有安排太多油膩的菜色, 葷菜就一個荷葉雞——一道香菇滑雞,剩下就是菌類主打, 然後還有一道荷葉包飯。
劉徹看到桌子上各種菌菇之後笑了笑, 他兒子總是能夠選擇最適合當下場景的菜色來搭配。
住在樹林里的確應該嘗一嘗山珍。
這里面兩道葷菜劉徹都很喜歡, 剩下就是荷葉包飯很——他胃口,帶著荷葉的清香十分爽口——
僅僅是劉徹, 就連跟著他來的人都吃的熱火朝天。
坐在劉談身邊的李陵跟衛登低低說道︰「回去又能跟國相他們炫耀了。」
衛登嘿嘿笑道︰「我已經給我哥寫信了, 可惜他——能過來。」
李陵忽然問道︰「我發現殿下用餐好像從來不喜歡上歌舞。」
衛登想了想說道︰「是這樣,——過也沒什麼,畢竟這些菜品都很好吃, 你看看這些人有幾個還有工夫看歌舞的?」
李陵抬頭看了一眼,可不是麼,他身邊對面大部分人都在埋頭苦吃, 像是他跟衛登兩個經常能夠在北境王宮蹭到一兩頓飯的人還好, 還能跟身邊的人偶爾搭個話, 聊聊天, 剩下有好幾個都是第一次跟著劉徹過來, 此時根本沒有說話的功夫。
李陵甚至眼尖的看到有幾個長安聞名的老饕正一邊品嘗一邊搖頭晃腦,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別提多滿意了。
這是李陵第一次察覺到美食的威力,什麼鐘鼓之樂什麼美人之舞都是虛的,只有眼前這些美食——是真的。
李陵甚至偷偷看了一眼皇帝, 發現皇帝陛下吃的也十分認真,只不過皇帝——來養生,吃的——是很多,每樣菜都嘗過一遍之後,重點吃了吃自己最喜歡的菜色,然後就放下了筷子。
劉徹瞄了一眼下面,發現劉談此時竟然也放下了筷子正在那里漱口,再一看這小子竟然比自己吃得還少。
劉徹對著劉談招了招手說道︰「談兒,過來。」
劉談起身正好看到陸懸兩頰鼓鼓的抬頭看他,一看陸懸那里的東西都吃的差不多了,秉持著——浪費的原則,他干脆將自己幾乎沒怎麼動過的那只荷葉雞讓人給送了過去。
這種行為看起來是極其失禮的,若是不夠就讓人再上一份,——是窮到連一只雞都出不起,結果還沒等劉徹說話,陸懸已經十分——避諱地將劉談那份雞也拿過來吃了。
一時之間劉徹十分微妙,他就算跟寵妃或者男寵再膩歪都沒到這種程度。
這個時候劉談已經走到了劉徹身邊坐下問道︰「父皇可還有什麼想吃的?」
劉徹沒說話,伸手扣住他的後腦讓他轉過頭來。
劉談一臉茫然地順著劉徹的動作轉頭,發現劉徹竟然在仔仔細細的打量他,一時之間不由得納悶,剛想問怎麼了就听到劉徹說道︰「瘦了。」
劉談下意識說道︰「沒有吧?」
劉徹捏著他的下巴晃了晃說道︰「臉上本來肉都不多,現在更少了。」
劉談下意識地捂住兩頰生怕劉徹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捏他臉,含含糊糊說道︰「可能是因為最近長個子了。」
青少年抽條的時候的確會瘦一點,再加上少年人新陳代謝強,這樣也很正常。
「怎麼吃那麼少?這麼下去怕是要變成皮包骨。」
劉談哭笑——得︰「吃得——少,主要是喝湯喝多了,別的就用不下去。」
他見劉徹似乎還想說什麼,便干脆說道︰「要——兒臣先去外面跑兩圈回頭再來吃第二頓?」
劉徹失笑︰「胡鬧。」
劉談笑著湊過去︰「那兒臣就陪父皇出去走走吧。」
劉徹點點頭,因為菜色不錯,雖然哪怕控制著自己他還是忍——住吃的多了些,正好出去溜達溜達消消食。
他們父子倆提前退席也影響——到什麼人,只是劉談在看到陸懸也要跟上來的時候攔住了他說道︰「你繼續吃,等等差不多了就讓他們散了想干嘛干嘛去,——用管我們。」
他一邊說著還一邊模了模陸懸的肚子,心中直納悶,那麼多東西這個人都吃到哪兒去了?
陸懸用身體擋住其他人的視線,偷偷捏了捏他的手說道︰「那你去吧。」
劉談對他笑了笑,轉頭追上了劉徹。
因為餐廳也是在樹屋里,所以在出門之前劉談攔住了劉徹,讓人拿來了兩個香囊,然後彎腰親自給劉徹系在了腰帶上。
劉徹隱隱聞到了一股藥香,忍——住問道︰「這是什麼?」
劉談一邊任由苗瑞給自己系香囊一邊解釋說道︰「晚上林子里的蚊蟲比較多,這個香囊是各種藥材配的,驅蟲效果比較好,唯一的缺點就是效果最多兩個時辰。」
但凡草木多或者水多的地方蚊蟲多這是肯定的,再有錢也滅不掉這些蚊蟲,這年頭也沒有什麼花露水,好在中草藥還是挺好用的。
以往未央宮並沒有這樣的煩惱,因為花木並——多,甚至在前朝基本上沒有花木的存在,只有後宮的花園那邊——會有一些,——且面積——大,想要驅趕蚊蟲也——難。
系好香囊之後,父子倆一前一後的下了樓,等走到草地上的時候劉徹才發現劉談說的一點錯都沒有,那些燭燈旁邊都有許多飛蟲繞著飛——
過這個時候他——注意到,那些放在樹上的燭燈燈罩外形基本都是鳥狀,小到麻雀大到蒼鷹,甚至還有一些鳥正做著展翅的動作,頭部還有黑色的寶石反射出光芒,若非整個身體是透明的,體內還能清清楚楚看到是有蠟燭的,恐怕都會認為這是真的。
劉徹抬頭仔細觀察了半晌,發現真是什麼動作都有,還有兩只圓滾滾的玻璃鳥湊到一起的,也有正歪著頭梳理羽毛的。
等看得差不多之後,他就低頭往地上看去,果——其然,地上的燭燈燈罩也都是各種小動物形狀,正在奔跑的小兔子,即將爬樹的松鼠。
簡簡單單一個玻璃簡直讓劉談玩出花來了——
劉談此時也發現他原本以為玻璃里帶著的淡綠色會影響效果,可現在看上去根本看——出玻璃帶著顏色,仿佛純透明的一樣。
劉徹本來只是想要溜達兩圈消消食,此時此刻卻仿佛尋寶一樣想要看看到底還有什麼其他小動物的模樣。
等全部找全了之後他——心滿意足的問道︰「這些是怎麼做的?」
他剛剛仔細看了看這些玻璃燈罩都特別薄,仿佛一踫就會碎的模樣,——且他看得出所有的玻璃燈罩幾乎都是一體的,只有一個蠟燭大小的圓塞在最底部。
按照如今的工藝來說,想要做空心的範模倒是不難,但劉徹總覺得應該不是那麼簡單,最主要的是玻璃熔液十分粘稠,並不容易倒入範模之中。
劉談對他眨了眨眼︰「父皇猜一猜?」
劉徹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給你個機會。」
劉談立刻改口說道︰「吹出來的。」
劉徹有些詫異︰「什麼?」
劉談認真點頭說道︰「就是吹出來的,用一根鐵管,沾上玻璃熔液,放進範模里用力吹就可以啦。」
劉徹想了半天發現根本想象——出那是個什麼場景,劉談便說道︰「父皇若是感興趣,等回去的時候我喊他們來演示一遍就是。」
劉徹當然感興趣,他對一切未知的東西都保持著旺盛的好奇心。
溜達一圈之後,劉徹心滿意足地回到了樹屋里面——
得——說,這棟樹屋真的就如劉談想的那樣滿足了劉徹對于隱居的所有幻想。
實際上有這種幻想的並不只是劉徹,劉談下去之後就看到陸懸蹲在那里正在擺弄兔子燈,——由得走過去說道︰「搞破壞呢?」
陸懸抬頭看向他笑了笑說道︰「沒有,只是看看。」
站起來之後他看了一眼周圍說道︰「要是沒有這些帳篷應該更好看一些。」
這個劉談——否認,他也說道︰「是啊,——過,沒辦法,那麼多人總不能都轟到外面去住。」
陸懸忽然湊過來低聲說道︰「將來我們也可以找這樣一個地方去隱居。」
劉談轉頭看著陸懸微笑問道︰「你知道這個林子弄成這樣花了多少錢嗎?知道日常養護多少錢嗎?且——說錢,知道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嗎?」
劉談——會打擊劉徹,但陸懸這麼想他可就要予以現實打擊了。
陸懸笑容一僵,低頭看著劉談小聲說道︰「我……我有錢。」
「呵呵,你那叫度假——叫隱居,真正的隱居是自給自足,——過換成我的話大概是沒這個本事的,至于你嘛……會種地嗎?」
陸懸已經維持——住笑容了但還是堅持說道︰「我會放牧。」
劉談失笑︰「那好,等以後煩了累了就養上幾頭牛幾只羊,四處流浪。」
陸懸垂眸看著他,墨綠眼眸在星星點點的燈光的映襯下顯得特別溫柔,他輕聲說了句︰「好。」
劉談轉頭看著他,發現陸懸的表情特別認真,忍——住給了他一肘子說道︰「你還真想啊?好好的錦衣玉食——過非要去放牧,什麼毛病?睡覺!」
陸懸笑著沒說話,只不過默默地跟著他一起回了帳篷,然後……被劉談一腳給踹了出來,最後只能委委屈屈去睡自己的帳篷。
這一晚大概是劉徹此生最吵鬧的一晚了,以往無論在什麼地方,哪怕是夏天,寢宮周圍也絕對是安靜的,樹上有蟬都會用東西粘走。
但是樹林之中這些小動物才是原住民,劉談壓根就沒做什麼,只不過就是在居住地範圍之內用了一些驅蟲的東西。
所以晚上的時候還是有一些蟲鳴的,劉徹沒想到他竟然不覺得吵鬧,——且還睡得很——錯,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甚至有點不想起床。
等他起來之後,劉談就立刻安排了下一個目的地——真正的水上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