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听說劉談要開始在開鑿水渠上下功夫, 著實松了口氣,只要他家殿下別再去搞那些稀奇古怪的就行。
雖然每一次他都能鼓搗出有意思的玩意,但問題是隨之而來的衍生問題實在是太多了。
他倒不反對劉談折騰這些,他只希望北境王殿下能夠慢慢來, 要不然他也扛不住。
霍光每次來都要得到一個新的任務, 當然他也可以不去做, 可不去做的代價可能就是需要他去收拾爛攤子,那他寧可從一開始就是自己接手, 免得還要費時費力。
霍光離開的時候劉談讓朱山拊跟著他一起過去請徐霖——來。
出去的時候, 霍光問道︰「這些日子跟在殿邊可有收獲?」
朱山拊頓時心神緊繃, 他剛剛可是听了國相對學宮那些學子是多麼嚴苛,同時他也慶幸自己是狀元, 要不然就算他進了學宮只怕也會很難捱。
他小心翼翼說道︰「的確學了一些, 只是……」
霍光微微側頭挑眉︰「只是?」
朱山拊苦笑說道︰「下官覺得……跟著殿下做事有點吃力。」
霍光問道︰「哪一方面?」
朱山拊忐忑說道︰「任何方面。」
其實原本他不想說這麼明白的,但是沒辦法就算他不說,說不定國相也心里有數, 還不如坦蕩一些。
霍光听後笑道︰「你心倒是不小。」
朱山拊有些詫異地看著霍光,霍光忽然問道︰「如果把你放在殿下的境地,面對一無所有的北境國, 你會怎麼做?」
朱山拊懵了, 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思考——, 或者說他也不敢思考。
在其位謀其政, 一般開始想這些就代表著已經有了一定的野心。
不說朱山拊人品怎麼樣, 他現在的情況明顯是支撐不起這樣的野心的。
霍光見他一臉震驚便說道︰「不必想太多,直接說就是。」
朱山拊思考了半晌——說道︰「下官……下官駑鈍,下官不知。」
霍光一邊負——往外走一邊說道︰「別說你,就算是我也不知該從何處下——, 但你看……現在或許北境國整體改變不大,但王都正在變好,王都附近也在變好不是嗎?」
朱山拊明白了霍光的意思,低聲說道︰「殿下的確天縱奇。」
霍光說道︰「所以你需要做的就是盡量輔佐好殿下,不要將心思放在揣摩殿下的意思上,殿下一向寬和,只要你做好本職工作就不會苛責,若是出色也會不吝賞賜,看看公輸粲,該怎麼做你心里有數。」
朱山拊听得一身冷汗,他這——明白之前自己走了彎路,——為想要出人頭地的心——分迫切,所以他努力想要給北境王留下一個好印象。
可他現在做的事情都很普通,整理文書,跑腿傳旨,這讓他覺得還不夠,于是他開始揣摩北境王的心思,甚至會在某些時候刻意奉承。
若非霍光突然點醒他,他只怕比之那些弄臣也沒什麼兩樣。
他停下腳步,對著霍光一揖及地︰「下官多謝國相提點!」
霍光腳步不停淡淡說道︰「殿下對你們幾個寄予厚望,我不願見殿下失望,這——提醒一次,不——,沒有下次,若是讓我覺得你實在不堪重用,我也會提醒殿下撤換掉你。」
朱山拊穩了穩心神,鎮定說道︰「國相放心,下官知道該如何去做。」
霍光對著他扇了扇——︰「去吧,別讓殿下久等。」
朱山拊站在那里看著霍光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這——往與霍光相反的方向走去。
徐霖——來的時候,劉談正在看之前他獻上來的設計圖。
他抬頭看了看徐霖,發現經——一個冬天的休養,徐霖的臉頰終于有了點肉,氣色看上去也好了不少,不由得笑道︰「看來這個年你——得還不錯。」
徐霖微微壓低身子說道︰「托了殿下的福,否則徐霖此刻只怕已經——為了孤魂野鬼。」
他這話倒不是客套,按照他之前的情況,只怕抵擋不了北境國冬天惡劣的氣候,他本就疾病纏身,再加上居無定所,只怕是真的活不到開春。
當初在來北境國的時候他已經預料到了這件事,只是他並不怕死,唯一就是遺憾沒能完——師父的心願。
卻沒料到峰回路轉,他不僅有了實現老師心願的希望,甚至還被妥善安置。
劉談直接吩咐道︰「把徐先生放到我身邊來。」
徐霖連忙說道︰「當不得殿下一句先生。」
劉談等他的椅子坐在自己身邊之後才說道︰「徐先生在水利方面足以為師,怎麼就當不得了,其實這件事情我應該將它交給你全權處理的,只是我對此道——分有興趣,想要多听一些。」
徐霖低聲說道︰「師父若在世定然會將殿下引為知己,而且……北境國水系復雜,需要——處走動才行,我只能憑借著之前看到的那些來判斷,殿下若是真想要改善,臣也最多也只能展示畢生所學,其他只怕……」
徐霖說著這些眼神黯然了不少,他這情況走到哪里都少不了人伺候,真的想要將北境國全國水系改善,他也挑不起這個大梁。
劉談听後心中一動問道︰「你有沒有興趣收徒?」
徐霖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劉談說道︰「如今王都里有座學宮你是知道的,那里面的學子都是之前考上的貢生,人品之類的不好說,但文化素養都還不錯,你如果不介意的話就過去開一門課,若是遇到喜歡的收為關門弟子也不錯。」
徐霖听後十分心動,他看了看自己的腿有些自卑說道︰「只是我如今這樣……」
「你這樣都踏遍山川河岸,只要你不會看不起自己,就沒人能看不起你,更何況你教給他們的是知識,這看的是腦子——不是身體。」
劉談說完之後覺得等回頭得給學宮制定個守則規範什麼的,尊師重道一定要放在前面。
徐霖低頭眨了眨眼,抑制住了眼中的熱意笑著說道︰「既然殿下都這麼說,那下官便……卻之不恭。」
劉談滿意點頭︰「這——對嘛,來,我們看看這張圖。」
劉談一邊說著一邊將圖放到了徐霖——下,徐霖伸手細細撫模,只模了一部分他就知道這張圖是他當初給劉談的,可以說他對這張圖是熟爛于心,然而在撫模的——程中他發現上面多了幾個他沒畫過的點。
徐霖歪頭沖著劉談的方向問道︰「殿下,這些點是……」
劉談笑道︰「這些是已經挖好的湖,之前趁著不太冷的時候讓人挖的,接下來就是挖渠引水。」
徐霖心中一喜,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太對勁的地方,忍不住指著那些點說道︰「這些地方太——分散,怕是不好統籌。」
劉談嘆息說道︰「的確如此,所以有些地方只能先挖一段水渠。」
徐霖一臉的欲言——止,劉談說道︰「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是不是覺得應該規劃好之後再挖?」
徐霖有些不好意思︰「是。」
劉談彎腰在地圖上圈出了幾片土地,然後說道︰「這些地方都是中等田,它們是最需要水資源的。」
徐霖——是一番細細模索,微微蹙眉說道︰「這些田地很分散,後期只怕會比較難。」
劉談應了一聲︰「所以我們需要的是先設計出整體,然後分工期開始。」
說著說著他就嘆了口氣︰「沒辦法,北境國人少,只能先一點點來。」
徐霖有些慚愧說道︰「是臣的問題,太過急功近利,忘記結合北境國的實際情況。」
他想起徐伯彌留的時候最擔心的不是他學得不夠好,而是怕他不能因地制宜,所以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要多想想。
徐霖自認為這張圖已經想了很多,結果沒想到還是忽略了很多問題。
劉談拍了拍他的肩膀︰「別那麼大壓力,就算是你師父還在,也未必能考慮到這一點,畢竟以前你師父是受皇命治水,不說要什麼有什麼也不至于這麼拮據,可惜北境國如今不能那麼放肆。」
徐霖思索道︰「既然如此這張圖就不適用了,還請殿下給臣兩天時間,臣去更改一下。」
劉談說道︰「先別急著改圖,我剛——看了一下,有些地方河床位置高,但是選擇的蓄水湖位置有些低,這樣很容易形成河水倒灌。」
徐霖似乎已經想過這個問題,直接說道︰「這個卻也不難,只是需要消耗一定的人力物力。」
劉談笑道︰「你是不是想說修築堤堰?」
徐霖點頭︰「正是如此,只是需要用到大量的泥沙磚石,恐怕需要的人力物力也不少。」
劉談說道︰「泥沙磚石?不,不用那個,我們用水泥。」
徐霖愣了一下︰「水泥……就跟城牆一樣嗎?」
劉談說道︰「水泥跟鐵筋混合,比泥沙磚石要更加結實一些,而且塑性方便。」
徐霖思索︰「臣對水泥了解不多,這個……還要多看看。」
劉談從旁邊抽出了幾塊薄木板說道︰「既然看了,那就順便再看看這些。」
徐霖接過木板,伸手模著雕刻在上面的圖案,模著模著他就有些困惑,上面雕刻著的東西似乎是堤堰但——跟他知道的不同,他仔細模了半晌不由得蹙眉問道︰「殿下,這三張木板上繪制的可是堤壩?」
「對。」
徐霖一臉茫然︰「這……是從何得來?臣此前……聞所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