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鋒的傷勢十分嚴重, 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尤其是他斷掉的右臂,請來的魔域大夫都束手無策,這世上能修復這等傷勢的, 也只有梅笑寒了。
孟塵卻很是擔心︰「你自己的傷也很嚴重……」
梅笑寒︰「我撐得住。」
孟塵于是沒再說什麼, ——一眾大夫一起給梅笑寒打下手, 按他的指示調出了骨肉再生膏,敷在了李鋒的右臂斷口處, ——給他處理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忙完這些後, 梅笑寒已經冷汗淋灕, 面色慘白, 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大夫們又是一陣兵荒馬亂,七手八腳的給梅神醫喂藥止血, 把兩個傷患都妥帖照顧好了, 才總算松了一口氣。
孟塵听大夫說兩人性命無虞後,也終于放下了一直懸著的心。薛朗——了一眼並排睡著的兩人,道︰「這下可以確定了,下殺手的人不是李鋒。」
不然,梅笑寒醒來的第一反應絕不可能是請他們去救李鋒。
孟塵點頭︰「而且, 梅谷主被發現時是在岸上, 李鋒卻是在暗河里, 我猜,李鋒清醒時最後一個動作,便是拼盡全力把梅谷主送上了岸。」
可自己卻因體力竭盡墜入暗河,被怪物吞噬了一條胳膊。
薛朗安慰他道︰「最起碼他們現在都安全了。等醒來後, 就知道事情的真正面貌了。」
孟塵點頭。
屆時,那個神秘的「天機」究竟是何物,想必也能得出結論了。
——
這天, 孟塵去看梅笑寒時,意外的發現對方已經醒了。
他坐在李鋒身邊,手指輕輕觸模著李鋒包裹著厚厚紗布的右臂,眼楮一眨不眨的望著沉睡的人。
孟塵輕輕走過去,遞給他一杯溫水︰「感覺好點了嗎?」
梅笑寒回頭看他,接過水道︰「已經沒事了。」然後認真的對孟塵說,「真的謝謝你們。」
孟塵︰「你說過,朋友之間,不必言謝。」
梅笑寒輕輕笑了,眼中終于略微恢復了一絲神采。他喝了口水潤潤嗓子,呼出一口氣平靜道︰「下令追殺我——李鋒的,是徐燦。」
果然。
「徐燦的確是看著我長大的,也的確是我除了李鋒外,最最信任的人。」梅笑寒閉了閉眼,臉上浮起一抹諷刺,「——終究還是比不過權勢的誘惑罷了。」
徐燦曾一心一意的輔佐了三代梅花谷谷主,他的盡忠職守——任勞任怨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所以沒有人會相信他會謀取谷主之位。
就連徐燦自己,一開始也沒有這個心——
十年,人們說他忠誠,五十年,人們佩服他的付出,——百年,就有人開始說他傻了。
「就算干到大長老的位置又怎樣?一輩子卑躬屈膝的給人家當手下,嘖,窩囊。」
「堂堂大乘強者,放到哪里不是一方之主,為何會甘心做別人的附庸?這徐燦未免太沒出息。」
「徐燦效忠于前代谷主還說得過去,可梅笑寒不過是個不足而立的小子,還有——神修為,徐燦居然也甘心奉其為主?要是我,早就自己坐上那個位子了。」
類似的聲音不絕于耳,听的久了,徐燦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窩囊」。
他已經——百三十多歲了。既然是大乘尊者,壽命也是有限的,難道他的後半輩子,還要繼續再輔佐上三代谷主嗎?
他的能力明明不輸給任何人,卻要一輩子活在別人的陰影里,是不是太過不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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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想法一旦萌生,便像魔怔了般越演越烈,最後到了根本壓制不住的地步。對于自己一手——大的梅笑寒,也從疼愛變成了怨恨,再到眼中的沙礫和前路的絆腳石。
在忍耐到了極限時,他終于揭下忠厚偽善的面具,露出了潛藏已久的毒牙。
「我對他太信任,平時自己只顧研究醫術,把谷中事務都交給他管理。待發現不對時,梅花谷已經完全落入他掌控了。」梅笑寒低聲說,「如果不是李鋒拼死護我,我早就已經死了。」
那晚,徐燦秘密發動叛亂,派了幾十名高手去暗殺他。李鋒把他牢牢護在身後,將殺手全部斬落劍下,卻還是無法逃出生天。
面對大乘境徐燦的親自截殺,重傷的李鋒別無他選,抱著梅笑寒跳下了梅花谷的深崖。
「幸運的是深崖下是河水,我倆僥幸沒死,順著河水逃出了梅花谷。」梅笑寒道,「——徐燦在整個修真界下了追緝令,一旦被捉住,我們就是死路一條。我們商量了一下,最後決定來魔域找你們。」
他們在路上——遭遇了幾波殺手,好不容易擺月兌後來到魔域,卻又對地形不熟悉,誤打誤撞掉入了暗河。昏迷之前,他只記得李鋒咬牙拼命把他送上了岸,他竭力伸手去拉李鋒的手,卻只踫到一片冰冷的河水。
梅笑寒說著,眼眶漸漸酸澀,伸手模了模李鋒的臉,低頭親了親他干裂的嘴唇。
孟塵安靜的在一旁——著,待梅笑寒情緒平穩些後才道︰「听說梅花谷事變後,我——薛朗去找過你們,見了那個徐長老一面。他說,你曾得到過一個‘天機’,有這回事嗎?」
「對。」梅笑寒點頭,回憶道,「半年前,那個聲音就不斷的出現在我腦海中,且不知道為什麼,總給我一種‘天意’的感覺,促使著我相信它,按它的啟示去做。」
天機說李鋒有朝一日會為權勢背叛他,甚至會置他于死地。所以最好的做法,無疑是先下手為強,將李鋒斬草除根。
「——比起那個虛渺的聲音,我更相信李鋒。」梅笑寒——向李鋒,眸中盡是溫柔神色,「他陪在我身邊,已經快有——十年了。別人都說他是我的影子,——我常常覺得,我——他早就成為了一體……我可以不信天,可以不信命,——絕不可能不信他。」
事實也證明了,李鋒沒有背叛他,反而是徐燦在得知「天機」後心生惡念,叛主奪權後又嫁禍給李鋒,企圖以此攪渾外界視線。
孟塵點頭,心中的想法漸漸明晰。
「你注意多休息。」孟塵道,「不然等李鋒醒了——見你的模樣,怕是要心疼。」
梅笑寒沖他輕輕笑了︰「好。我會的。」
孟塵不再打擾他,輕輕退出去,回了自己的芳草殿。薛朗正坐在後窗前的那方美人榻上,手里拿著那顆紫色的留影珠在玩。見他回來,立刻沖他招手,興致勃勃的指著空中的影像問︰「問你一個問題——是年輕時候的我帥,還是現在的我帥?」
孟塵︰「……」
怎麼都知道是一個人了,還堅持不懈的問這種傻問題。
他心中有事,隨口答說︰「都帥。」
薛朗頓時垮下臉,委屈兮兮的道︰「你敷衍我。」
……越來越難哄了。
孟塵——了他一眼,走過去直接坐在薛朗腿上,自高而下的低頭吻上他的唇。
薛朗沒想到他這麼主動,激動之下耳朵一下子燒紅了,立刻順勢摟住孟塵的腰,按著他的後頸加深了這個吻。
許久後,孟塵抬起頭,捧住薛朗的臉道︰「以前的你是可愛有朝——的帥,現在的你是成熟可靠的帥,我都喜歡——這個答案滿意了嗎?」
薛朗︰「滿、滿意了。」
孟塵在他臉蛋上捏了一把,從他腿上下來坐到他旁邊︰「好了,說正事。」
薛朗一邊嗯嗯嗯,一邊有點委屈的想,其實繼續坐在腿上也可以說正事的。
孟塵把從梅笑寒那里得到的信息告訴薛朗,然後說出了自己心中一直以來的猜想︰「我懷疑那個所謂的‘天機’,實際上是有人在背後搞鬼。」
薛朗的心——終于飄回正道上,也嚴肅了神色︰「怎麼說?」
「這個天機,至今為止已經出現三次了。」孟塵道,「第一次是鐘離靖听天機說我會毀了他的無情道,所以準備殺了我;第二次是仙樂城主黎琛听天機說他的妻子會背叛他,所以幽禁了他的妻子;第三次便是梅谷主听到天機,說李鋒要殺他奪權。」
「這些預言——似都實現了,——實際上,正是這些預言,將事情推向了最後的結果。而梅谷主——李鋒的事,更是直接證明,所謂天機根本就是一個謊言——它不是為了給人預警,而是另有一個目的——」
薛朗已經——出了其中關鍵︰「讓大能隕落?」
孟塵︰「更準確說,是讓有無限潛能的大能隕落。」
這世上大乘境強者雖少,——除了鐘離靖——黎琛,沒听說其他人也遭遇了這種事。更何況,李鋒只是煉虛境,卻同樣被天機盯上了。
孟塵想了很久,終于找到了這幾人身上的共同點。鐘離靖——黎琛都已達到大乘巔峰,離渡劫只有一步之遙;李鋒未及而立已臻煉虛,百年內必——也能修煉到大乘巔峰。
也就是說,他們都有很大的潛能突破渡劫,繼而飛升成「仙」。
幾千年來,從未听說過有人到達仙人之境——沒听說過,不一——意味著沒有。
「那所謂的‘天機’,其實很像高階修士常用的‘傳音入耳’,只是因為施術之人修為太過高深,亦或是他有意而為之,才給人造成了一種‘天意’、‘天命啟示’的錯覺。」孟塵問薛朗,「你能做的這種程度嗎?」
薛朗面色沉重的搖了搖頭。
他們對視一眼,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若渡劫境都做不到,那能做到的,就只有傳說中的「仙」了。
「如果是這樣,那為什麼我沒有得到‘天機’?」薛朗納悶道,「說起來,我才是最接近那個境界的吧。」
切,——不起他是咋地?
孟塵不確定道︰「可能他沒有能力影響渡劫境?」
薛朗哼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哼了一聲。
孟塵——他——失落的模樣,不由好笑問︰「怎麼了?」
「我不是天底下最厲害的男人了。」薛朗耷拉著臉,「你要嫌棄我了。」
「誰說的。」孟塵哄他,「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厲害的。」
薛朗精神了一點,湊過去小聲問︰「那在床上是不是也是最厲害的?」
孟塵︰「?」
話題是怎麼跳躍到這來的?
「你——,還能幫你提升境界呢。」薛朗蠢蠢欲動,湊的更近了,「咱們要不要再雙修一下?」
孟塵面無表情的——了眼窗外朗朗白日,按住某人的腦袋晃了晃里面的黃色廢料,冷酷的離開了。
——
五天後,李鋒醒了。
一睜眼,他就看見了趴在自己床邊睡著的梅笑寒。
心中大石陡然落地,他無聲的松了一口氣,默默——了一眼自己的斷臂,然後伸出左手,輕輕模了模梅笑寒的頭發。
梅笑寒一有動靜就醒了,——見終于睜開眼的李鋒,眼圈頓時就紅了,顫著手握住他的手掌,一時說不出話來。
「別哭。」李鋒啞聲說,捏了捏他的手指,然後抬手去給他擦淚,「我沒事。」
「還沒事呢?」梅笑寒帶著哭腔說,「你胳膊都斷了!」
「還有左手。」李鋒說,「可以使劍,也可以抱你。」
梅笑寒眼眶更酸了。這個木頭,平時踹都踹不出一句浪漫的話,卻又總是在不經意間戳人的心窩。
「你的右手也會長出來的。」梅笑寒親親他的臉,吸吸鼻子命令說,「我要你兩只手抱我。」
李鋒眼中露出笑意,認真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