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殿。
無論是殿外的侍衛還是殿內的僕從, 行走——皆屏氣凝——,偶有交談——將——音放到最低,生怕驚擾了內殿的那位主子。
這位——任魔尊, 脾氣當真古怪的很。當所有人都以為這位渡劫——境的魔尊會帶領他——沖出魔域、腳踩仙修、踏平修真界、一統天下——時, 對方卻只是把自己關在內殿里, 冷淡的吩咐不許打擾,便——有了下文。
魔域上下心驚膽戰, 不知道這位老大究竟是個什麼脾性, 于是開始絞盡腦汁的揣度他的喜好。給他舉辦盛大奢靡的狂歡宴席, 嫌煩;搜羅修真界萬人爭搶的寶刀神兵獻給他, 不需要;為他安排魔頭喜好的刺激殺戮游戲,——興趣;獻給他容顏絕色的魔域妖姬, 一個字, 「滾」……
吃了無數次閉門羹後,所有人都萎了。
「不喜殺戮不近不愛權勢,這真是魔嗎??」青昊不可置信的說,「別是蘭若寺的佛修冒充的吧!!」
扶蒼嗤笑一——︰「你以為魔都像你似的那麼俗氣?尊上已經臻破渡劫,到達無上——境, 哪里是你這種人能懂的。」
青昊「哈」了一——, 立刻反唇相譏︰「你就懂了?——前送妖姬被尊上趕出來的人不是你??」
扶蒼冷著臉不說——了。
青昊得意洋洋, 又道︰「你呢,其實大方向是對的。可惜——我聰明,不懂得注意細節。」
扶蒼皺起眉,不知道他在賣什麼關子。青昊昂著下巴拍拍——, 幾名僕從懷抱一個個卷軸恭敬的走上前來。展開卷軸一看,上面畫的還是絕色美人,只是性別發生了變化——都是男人。
不僅如此, 每一張畫卷上的男美人都不是一個類型,有扶風弱柳的,有濃眉大眼的,有柔媚多情的,還有凌霜傲雪的……千姿百態,不一而足。
扶蒼︰「……」
「哪有人會不喜歡美人呢!?」青昊篤定道,「尊上不喜歡美女,那一定是喜歡美男嘛!你等著看,這回我一定能成!」
他說完,昂首挺胸帶著僕從走進內殿,再次請見魔尊。
等待片刻後,殿門開了。青昊走進去,看見了如今的魔域——主。
對方背對著他,歪斜的坐在一把寬椅里,左——撐著頭,意態懶散。從青昊的角度,能看到對方蒼白的側臉和倦倦闔著的眼,好像睡著了似的。
青昊記得,在最初向魔尊稱臣後,他其實並不甘心。後來有一次來拜見,——是見對方一副慵懶懨懨、毫無防備的模樣,于是一瞬——生出念頭,想要趁機刺殺對方。可連一根——指都還——來得及——,鋪天蓋地的殺氣便將他包圍住,恐怖的威壓迫使他的雙膝重重砸在地面上。
他一剎那出了一——冷汗,從此再不敢生出任何違逆念頭。
「見過尊上。」青昊行了一禮,笑道,「我近來收集了幾幅畫,覺得甚好,想請尊上一觀。」
寬椅上的人緩緩睜眼,終于轉過——來。
和外界傳言「魔尊不露面是——為長得丑」完全不同,男人眉目英挺,五官深邃,眼眸和長發皆是漆黑顏色,和繁復的外袍融為一體。俊美的外貌下隱藏著一股鋒銳懾人的氣度,即使是在倦懶平和的情緒下,——令人禁不住心生畏懼。
他的視線落在那一張張鋪展開的畫卷上,看見上面畫的又是人像,眉目登時一沉,臉上劃過一絲不耐,——要說——時,卻不經意瞥到了其——一幅。
上面的人一襲白色衣袍,黑發如墨,面容美卻極冷,似寒天枝頭上的一捧雪。
男人神色微怔,目光久久的停留在那副畫上,一時有些失神。
青昊留意著他的每一絲神情變化,唇角輕輕揚了揚,把畫卷留下,悄悄退出去了。
內殿門關上,一片寂寂。男人把那畫卷拿到近前,又細細看了半晌,這次卻覺得畫——人五官死板,儀態僵硬,美則美矣,但完全是按美人像的模板畫的,——什麼特別——處了。
他心——升起一股煩躁,將畫扔到一邊,重——躺回了椅子上。
這幾個月,他的心情一直很煩躁——
為他什麼都想不起來。名字、——份、來歷……全是一片空白,只隱隱覺得,他應該死了很久很久了,估計棺材板都躺爛了,然後在某天突然被人用移魂換——術強行喚醒,還羅里吧嗦的在他耳邊說了一堆。
他睡了幾千年,腦子一片混沌,對方說的什麼東西他一個字——听清,甚至頭疼的連眼都——睜開,只是下意識遵從著咒術的指示,把一個大乘給砍了。
為什麼砍,不在意;砍的是誰,——不知道。反——區區一個大乘而已,砍死還需要原——麼。
砍完後,他便來到了魔氣最濃郁的地方,隨便找了個看的順眼的地方住下了。三個月,他每天都在試圖找回自己的記憶,可嘗試了許多辦法,還是一無所獲。
只是偶爾會有種感覺在腦——閃過,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在等著他去做。待他想抓住這道感覺時,它卻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男人煩躁的「嘖」了一——,臭著臉再度閉上了眼楮。
——
孟塵被帶進修羅殿,暫時關進一個偏殿。除了他,殿里還有七八個年輕男子,粗粗一眼看過去便知都是一個類型的,只是神態各不相同,有的忍辱負重,顯然是被抓進來的,有的面上強裝出一派漠然,眼——卻分明透著興奮期待。
見孟塵進來,其他人的表情都微微發生了變化。他的氣質太出眾,雖看起來都是一個類型,可瞬——把其他人甩了十萬八千里,讓人的目光只會忍不住落在他——上。
其——一個先前一直暗暗得意、以為誰都不如自己好看的青年坐不住了。他湊到孟塵——邊,小——對他道︰「咱倆條件最好,把其他人淘汰不成問題。一會——咱——互相照應,爭取一起去服侍魔尊。」
「不需要。」孟塵看——看他,淡淡道,「他是我的。」
青年︰「……」
靠,野心還不小!
他還想說什麼,幾名侍衛已經走進來喝道︰「把自己收拾齊整,現在帶你——去見魔尊!」
于是不管是情願的還是不情願的,皆懷揣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跟著侍衛走出了偏殿。
——
魔尊听青昊又要給他獻人,第一反應是煩,但突然莫名想到了那副美人圖,于是沉默著——說。
這個——隙里,人已經被帶進來了。
他沉沉抬眸,看見了幾張精致的臉。確實美,但和那張美人圖一樣,蒼白無味。
他心頭涌上一股倦厭,——想把人都趕走,卻不期然撞進了一雙眸子里。
剎那——,心髒響亮的「咚」了一——,然後毫無章法的加速躍——起來。
眸子的主人和其他美人不同,並——有做出低眉垂目、小心謹慎的姿態,而是抬著頭,目光直直的盯著他。那目光異常專注,幾乎稱得上痴然了,帶著熱度一般,讓他渾——的溫度不自覺的開始上升。
他為——體的這種變化感到詫異,掩飾一般沉下臉道︰「誰準你這麼看我的?」
或許是語氣太冷,青年如夢初醒一般,目光漸漸涼下來,漆黑的羽睫緩緩垂下,低著頭不再看他。
魔尊大人︰「……」
他方——是不是太凶了?
他心——生出了一絲絲後悔,卻又不可能追加一句「你繼續看吧我不介意」,于是只能緩和了語氣,問︰「你叫什麼名字?」
「孟塵。」
孟塵——打算改名,他雖在修真界小有名氣,但還不至于傳到魔域來。魔域強者林立,——不會關注他一個小小的化神修士。
「家在何處?」
孟塵︰「無家可歸。」
魔尊靜默半晌,道︰「那你以後就留在這吧。」
——
孟塵被安排到了修羅殿——的芳草殿。
很奇怪魔宮——居然還有這麼詩情畫意的名字,但芳草殿的規格布置皆是上乘,被安排住在這里,足以說明魔尊對其的重視程度。
孟塵卻神色淡淡,揮退了熱情想要留下伺候的僕從,獨自在屋里坐了半晌,眉——流露出一絲疲倦和悲涼來。
那個人,真的已經不是薛朗了。
他有著和薛朗一樣的臉——或者說,有著和長大後的薛朗一樣的臉。薛朗還是十八九歲的少年模樣,可那個魔尊,分明已經是個成熟男人了。
他——型——大,足足——出孟塵一個頭,五官更加分明深邃,氣質——變的截然不同,——有了少年人的鋒銳,變的沉穩而深不可測,如一團沉沉的霧,讓人完全看不透。
還有他的言行舉止,和薛朗更是——有一絲相同。
薛朗不見了。
真的不見了。
青年似乎直到親眼確認——後,——終于接受了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他緩緩趴在桌子上,把臉埋進臂彎里,像驟然被一陣洶涌的難過鋪天蓋地的包圍了,許久都——有——彈。
——
某位魔尊發現自己不再心煩了。
除了思索如何尋回自己空白的記憶,他腦子里終于暫時裝進了另一件事,或是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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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今天剛來的,那個叫孟塵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把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記在心里,可白日里,對方看他的眼神,和被對方注視時升騰起的戰栗感受,如同烙印一般刻在心里,怎麼——無法忘記。
他看了看外面,疏星朗月,已經完全黑天了。那個青年自從上午被安排進芳草殿後,就再——有露過面。
男人「嘖」了一——,心想這人真是十分不懂規矩。
你不是來服侍本尊的嗎?
人呢?
還是說,臉皮太薄,——有傳喚不好意思主——過來?
他思來想去,本想派人去叫,又怕時——太晚對方已經睡下了,于是決定親自去一趟。他來到芳草殿,發現里面還點著燈,便徑自推門進去了。
孟塵果然——睡,一個人坐在窗邊,側臉看著窗外月色,不知道在想什麼。清輝落在他臉上,將本就瑩白的皮膚映的幾乎透明,讓他整個人多了一種難言的孤獨和脆弱。
魔尊的心突兀的抽痛了一下,到嘴邊的——突然就忘記了,一時只是站在原地,定定看著他。
反倒是孟塵察覺了有人進來,回頭站起——,輕——喚了一——「尊上」。
男人回過神來,「嗯」了一——,想了想問︰「這里住的慣嗎?」
孟塵垂目答︰「住得慣。」
男人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又問︰「你方——在想什麼?」
孟塵淡淡︰「——想什麼。」
男人突然就察覺是哪里不對了。
孟塵的態度。
白天剛見到自己的時候,分明是一副痴痴然的模樣,那眼神不能說情深似海,但……含情脈脈總是有的吧!?
現在呢?從他進門到現在,幾句——的時——里,對方一次都——拿——眼看他!
一次都——有!
好家伙,對方的「無家可歸」竟是真——,原來不是沖著他本尊來的,而是來騙房子住的!!
男人心頭陡然升起一股郁結,一氣——下很想把這人趕出去,但莫名又有點舍不得,僵持半晌,見青年還是——有主——開口的一絲,終于氣的一甩袖子,黑著臉大步出去了。
——
魔尊收了個男美人,並寶貝至極的藏在芳草殿的事,很快就傳開了。
一——促成此時的青昊听說後——興的不行,特意過了幾天,估模著魔尊盡興後——去了趟修羅殿,希望尊上趁著心情不錯給他升個職什麼的,好壓扶蒼那孫子一頭。
反——他已經登不上魔尊的位置了,但無論如何——不能在扶蒼下邊!
誰知見了魔尊,青昊——發現對方臉色並不好看,甚至比——獻美人——前,更黑更臭。
他心里咯 一——,試探問︰「尊上是心情不好麼?在下願為您排憂解難。」
男人神色懨懨,閉著眼不說——,還是站在他——後的僕從悄悄給青昊做——勢,解釋了原。
青昊有些愕然,萬萬——想到這麼多天過去,這位居然還——把人吃到嘴里,頓時狠狠拍了一下大腿道︰「我的尊上啊!您的心腸實在是太善……」他突然想起來夸一個魔頭善良相當于是在辱罵對方,于是連忙改口,「您的脾氣實在是太好了。那美人早就是您的所有物,您想怎麼玩就怎麼玩,美人若不听——,打一頓就好了,何苦氣著自己呢?」
魔尊睜開眼,目光有點冷,看神色好像是「我再打你一頓怎麼樣」。
青昊突然抖了抖,假笑了一——,繼而靈光一閃,傳信讓自己一個——下飛速送了幾本書來,放在了魔尊——邊︰「這里有幾本冊子,或許可幫尊上解決煩惱。我還有點事,就不叨擾了哈。」
上回挨的那頓揍現在想起來——上還發疼,青昊不敢多留,迅速溜走了。
男人目光一瞥,將那幾本冊子拿了起來。只見表皮花花綠綠,上面寫著書名︰
《霸道魔尊的小嬌妻》
《魔君獨寵︰仙尊甜妻別想逃》
《和清冷上神的日日夜夜》
魔尊︰「…………」
「什麼玩意——……」他揉了揉有些發熱的耳朵,一邊嫌棄的咕噥了一句,一邊翻開一本細細看了起來。
——
魔尊花了兩天時——把幾本冊子看完了,孟塵還是——有主——來找他。
他——在留意孟塵的行蹤,——為他——有限制對方的行——,對方時而待在芳草殿發呆看書睡覺,時而在修羅殿里轉轉,有一天還到外面去散心,可就是不曾來找過他一回。
他磨了磨牙,決心要給對方一個——訓。
于是當晚,在他的傳喚下,孟塵終于出現在他面前。
男人冷哼一——,微微揚起下巴,——臂搭在椅背上,冷冷甩出幾個字︰「坐上來,自己。」
這句——是他在小冊子里看到的,出現頻率很——,但他其實不太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為這——一旦出現,下面就是一排省略號,然後就到第二天了。
但他卻知道,這——應該有種懲罰的意味在里面,——為冊子里魔君的小妻子每次逃跑被抓回來——後,都要哭哭啼啼的被魔君說這句。
總——,這應當是很有震懾力的一句。
面前的青年听到後,終于抬起了眼眸。
只是目光有點涼,像寒冬臘月的雪水,一點一點滲透過來。
魔尊︰「……」
他心頭一慌,不知怎麼就補充了一句︰「自、自己——,給我捏捏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