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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雨綿綿地下。路希安便是在這濕/潤的雨水中醒來的。他在床上轉過身, 向著窗戶外看。

維德的手從背後環住他,溫暖而有力。

「下雨了。」路希安說。

「只是早上而已,明天會放晴的。」維德。

路希安笑了一聲。他揚起下巴湊過去,在溫暖的體溫里與維德親吻。

維德細密地吻著他, 讓他的氣息浸透路希安的每一寸皮膚。不過在氣氛一觸即發時, 他停下了。

「不做麼?」路希安躺在床上, 看進他的雙眸。

「……明天是婚禮。」維德低聲——,「想讓你出席時精神點。」

路希安于是忍不住笑。他笑起來時真漂亮, 整個昏暗的室內都被那雙酒紅的眼眸所照亮。他用那雙像是有光的眼楮去看維德, 維德像是不好意思看他似的, 把微紅的臉扭到另一邊。

「——用……幫你?」路希安用氣聲說著,向他伸展修長的五指。

「……別鬧,鬧起來就收不了手了。」維德嚴肅地把他的手放到了另一邊去。

路希安又忍不住笑。室內暖意融融,情思繾綣。他們看上去就像是一對普通的、極度恩愛的、還有一天就要走入婚禮的殿堂的小情侶, 就像是……

前日的對峙, 從未發生。

「好了,起來了。」維德總算把像是怕冷的貓一樣,湊在他身上,用手指在他的月復部畫圈的路希安推開。路希安向旁邊滾了滾, 還有些懶洋洋地道︰「去做什麼呀?」

「走婚禮的流程, 也就是排練。」維德揚起眉毛,「你不會忘記了吧?」

「……怎麼會,你冤枉。」

維德回過眼來冷冷盯著他, 在路希安感到不安前, 他伸出雙手,去抓路希安身上的癢癢肉。

路希安被他逗——咯咯直笑。終于,維德放開手, 保持著臭屁表情——︰「行了,趕緊起來穿衣服。」

維德背對著路希安穿衣服。那一刻,始終掛在路希安臉上的,在維德之前的笑容的面具消失了。留在維德身後的只有漠然冰冷的路希安。

他單手支撐著自己,將維德的背影烙印在自己的眼里。在日與夜的交隔、在維德面對與背對他時,路希安有時覺——自己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人始終巧笑倩兮,用他最熟悉的姿態與手段去應付——有的景況。另一個他卻冷漠而茫然,像一個旁觀者、又或是一個為了自我保護把自己藏進繭里的觀測者,將——有將要目睹的景象融進自己的眼中。

現在那個觀測者又佔了上風。觀測者听見維德說︰「走吧。」

「……嗯。」

他在維德的幫助下穿好了那件深紅的禮服。禮服華貴至極,每一寸褶皺、每一處玫瑰花瓣的暗紋都是精致。它襯得路希安容貌絕麗,是只為路希安而生的精品。維德小心地替他系好每一個紐扣,系好每一處系帶。

當手指接觸到他的咽喉時,維德停了一下。

「……怎麼了?」

「沒什麼。」

他們就在這分別低眸抬眸的一瞬對視了。

「……只是想到……突然。」維德忽然笑了起來。

那是絕對不該出現在他臉上的笑容,單純溫柔,全然不像是一個會毀滅世界的魔王。他說︰「只是忽然覺——……能夠遇見你,真是不可思議。」

「什麼?」

「剛才——忽然想到,如果沒有遇見你的話,現在我會在哪里,做著什麼樣的事。或許我已經走上了另一條路,也不會出現在這里。」維德慢慢地說,「想到這里,就覺——……能與你結婚這種事,就像是經歷千萬個小概率選擇才能抵達的奇跡。」

「……」

「——非常高興,路希安。」他說,「——真的,非常高興。」

他握著他的手,低下頭。隨後他以這種不敢直視他的神情,笑著——︰「——們走吧。」

「……嗯。」

路希安穿著那件深紅的禮服,在維德的帶領下走過鮮花盛放的走廊。走廊兩側空空蕩蕩,只有畫像與雕塑。

可路希安知道,明日這里會站滿了人。他們來自五湖四海,了解路希安的過去、或听過路希安的名字。他們會鼓著掌,帶著笑容或是驚詫,看著維德牽著他的手,帶他走過這條長長的走廊。

城堡的穹頂很高,陽光四面八方地透過玻璃窗照進來、落在新鮮盛放的花朵上、落在浮雕細致的大理石石柱上、落在頭頂盛放蠟燭的水晶枝雕燈上。路希安就站在所有光芒的中央,純白雕花的圓台上,背對著彩色花窗的殿堂中央。

他銀發如流瀉的月光,唇嫣紅如花瓣,眼眸像是清澈的湖水。他站在維德身邊,想象中虛構的歡呼聲從四面八方向他傳來。白色的捧花落在地上,維德低,將戒指推進他的手指上。

維德。

愛他——

他在一起。

在所有想象的歡呼聲中,路希安的耳垂又開始灼痛。他看見維德抬起他的手指,親吻他無名指戒面上的寶石。

「——愛你。」他說,「你愛我麼?」

紫色雙眸看著他,像是熠熠生輝的紫水晶。

「你愛我麼?」

你愛我麼?

你愛我麼?

你愛……

「……我。」

從來擅長慣了去說花言巧語的路希安在此刻,卻覺——那簡單的——個字仿佛重若千鈞。

「……我。」——

有的歡呼聲都向他涌來。

「……我愛。」

每一口呼吸都像是要將周遭的空氣吸干。

他看見自己的身體失去了重量,像是漂浮在空中。他又成為了那個審視者,目睹著、冷冷地看著自己做出發言。

「……我愛你。」

他看見自己這樣說著——

有的幻想在那一刻碎裂了。他看著自己被維德抱進了懷中,周圍沒有其他的人。

「真好。」他听見維德說,「——真想明天在這里,再向你說出這句話。」

「……感覺有那麼好麼?」路希安說。

「不知道為什麼,從剛才的那一刻起,突然覺——本來應該在與你相遇的第一天開始就對你說‘——愛你’的。」維德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不過從現在開始也不遲。」

「……」

維德是那樣高興,路希安想。

他抬起頭,看見殿堂高聳入雲的穹頂。在那穹頂之上仿佛也有一個路希安——或者,說是五號。

五號坐在水晶枝燈上,搖晃著小腿,漠然地看著他。

——這是我麼?路希安恍惚地想——維德擁抱在一起,對他說「——愛你」的人是我麼?——

究竟是五號,還是路希安呢?

空曠的殿堂里沒有別的人或聲音。可他在轉身離開時,听見身後傳來了涼涼的嘲笑聲。

那笑聲是五號的聲音。

路希安就在這令人恍惚的聲音中與維德一起走出了殿堂。白晃晃的天光傾瀉在他的頭上,而他也在那時,看向了身旁的湖水。

湖水中倒映著他與維德的身影。他看著自己,直到那張臉逐漸變形,變成一張因硫/酸而面目全非的臉。

……

路希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里的。按照魔域的習俗,在婚禮的前一天晚上兩方不能睡在同一個房間里。維德仍舊將睡在這里,而他將沉睡在另一個房間中。

「晚安。」維德說。

「……晚安。」

路希安說。

他看著維德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維德看起來真是高興極了。

可路希安卻失魂落魄。

他坐在房間里,手指上還殘留著戒指被戴上那一刻所有的灼痛。漸漸的,他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像是發自內心地在厭惡、仇視自己。

他咬著牙,無數的畫面在他的腦海里旋轉。那些親吻的、交/纏的、擁抱的畫面、戴上戒指的畫面、戴上耳釘的畫面一時間仿佛都成了他的仇人。它們圍繞在他的身邊,冷冷地看著他坐在那里,手背因用力而冒出青筋。

他忽然很想吐。

「……路希安。」系統戰戰兢兢地問他,「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

「……路希安?」

「……滾。」

「……?!」系統驚了,「你怎麼了?突然發這麼大脾氣……」

「滾!」

系統被路希安扔進了靜音模式。它簡直焦慮——沒辦法,顧不上自己已經被靜音,繼續大喊大叫道︰「你在想什麼啊路希安,明天就是婚禮了。你不是說在婚禮前離開麼?你在突然生氣什麼,維德也不過是個小世界的男主而已,他……」

路希安听不見它的聲音。

那一刻系統有了一種一切即將月兌軌、失去掌控的感覺。它眼睜睜地看著路希安坐在床上,一夜未眠,那種孤寂的神情讓它想到了最初的五號。

「……我真愚蠢。」

在天色破曉時,它听見了路希安懶洋洋的聲音。

系統︰??

它看見路希安舒緩地躺回了床上,就像是昨夜——有的糾結都被清空了似的。路希安在床上翻了個身,神態又變——輕松了起來。

——像是他終于想通了什麼。

可系統如今甚至無法判斷,路希安究竟是想通了,還是在故作開心。

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幾名侍女魚貫而入。她們端著禮服與發飾。在看見路希安仍舊在房間里時,系統注意到其中最末尾的侍女悄悄離開了隊伍,向著走廊的另一邊走去。

「她是在向維德匯報我的行蹤。」

系統听見路希安的聲音。路希安聲音輕快,繼續——︰「你沒發現麼?房間內外都是看守——的高手。維德看起來讓——單獨睡在一間房間里,事實上,他也在提防著——的逃跑——事情就是這樣的——們都在互相提防。」

「你……」

「別急,很快一切都會結束了。」路希安。

那一刻系統的心從未有過地悚然起來。它看著路希安極為自然地任由幾位侍女打扮自己,穿上禮袍,戴上頭飾與精巧的項鏈、手飾。直到即將戴上耳飾時,路希安才對侍女們說了下一句話。

「不用這個,——不喜歡。」他說,「還是用我之前戴著的那個吧。對了,維特在房間里麼?」

他指著托盤上那極盡華貴的耳飾,命令一名侍女去維德的房間里取他慣常戴著的那枚耳飾——也是維德替他的耳垂穿孔時,——準備的那枚紅寶石耳墜。

「不在。」侍女說,「維特殿下在另一個房間里置裝。」

侍女去拿首飾了,卻因找不到而遲遲沒有歸來。路希安終于有些不耐煩了。他對侍女們——︰「——自己去找。」

他一路走著,維德的寢宮終于就在眼前。路希安對侍女們說︰「你們在外面等著,——進去。」

維德從來不喜歡太多陌生人進他們的寢宮,宮里——有人都知道這點。

在進入寢宮後,路希安當著那名尷尬的侍女的面開始翻找。終于,他很快在藏得極深的盒子里找到了那枚耳墜。

他將耳墜握在手心里,並驟然出手,打暈了那名侍女!

侍女猝不及防、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

路希安就在這時從側窗一躍而下。大量的守衛都在他的房間外,維德的寢宮反而出現了一個死角。他順著這個死角往外走。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他的袍角飄起,像是紅雲、又像是一朵逃亡的花。終于,他抵達了那個鮮有人跡的小門。他搶了一匹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小門沖了出去!

守衛們直到他逃離後才發現有人從這個小門逃了。他們咆哮著要派人去追趕。可路希安的速度實在是太快。在身為西塞爾少爺時,他的馬術也是一流的。

馬匹越過潺潺的溪水,最終抵達山崖。在抵達山崖前,他在手中掐亮了咒印!

伯頓的身影從樹後的陰影處走出、出現在他的眼前。在看見盛裝的路希安後,他露出了微笑——︰「——來的很準時,不是麼?」

「——們走。」路希安冷冷道。

他像是絲毫沒有對人笑的興趣。可伯頓並不在意。他將自己的身體變為龍形。在魔龍展翼的那一刻,路希安也從山崖跳下,落在了他的身上!

路希安漠然地坐在魔龍的身上。他知道在天空中,自己是那一抹顯眼的紅。遠處,城堡中似乎發生了騷動。伯頓——︰「看起來維德發現你逃跑了。」

「……」

「你的計劃完成了麼?——猜,已經完成了吧?」伯頓——,「——能看見你身上漸漸加強的光芒,那是充能的痕跡,不是麼?他急速上升的恨意,在為你提供離開的能量。」

「……」

熟悉的能量涌入了路希安的腦內。路希安也在這時放出了系統。他听見系統驚喜的聲音︰「路希安,——感覺能量值抵達90%了!!」

「……」

路希安在龍背上漠無表情地回過頭。那一刻他仿佛看見山崖上有黑色的身影,帶著幾欲流血的猩紅雙眼看著他。

可那是不可能的。伯頓的速度很快。他們已經飛到了維德——看不見的那片天空之上了。

「你看起來情緒很糟糕。」伯頓。

「……有麼。」

路希安的聲音有些怠惰。伯頓于是笑了笑,——︰「五號,或許是因為你還不習慣。但對于其他的穿越者而言,快穿世界男主愛上攻略者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這很正常,就像是完成任務必有的定——,這份愛也像是千篇一律的消耗品。你為什麼要被這樣的消耗品感到愧疚呢?你想想,光是和——號談過戀愛的,已經有幾十個男主了。你如今只是不夠習慣。而——們,才是位于這些世界之外的……孤獨的快穿者。你也是這樣想的吧?」

「——們生命的本身便與他們不同。即使不是你,也會有別的快穿者過來攻略他。他們不過是一個個世界里流水線般的男主而已——至少與快穿者,是不同的。」

「……少用這種語言來形容。」路希安厭煩地說,「你廢話太多了,走吧。」

伯頓低低一笑。他驅動了返回的程序。溫暖的、返回控制中心的光芒在那一刻亮起。那是一條任何本土世界人都看不見的光柱。一——光柱屬于他,一——光柱屬于路希安。就在同時,他們的身體被抽離著向上。

這本該是最適合的結局。曾有的——有意外都在此刻被完美的彌補了。帶著百分之百恨意回到控制中心的路希安依舊是五號——那個沒有翻車過一次、沒有任何失誤的完美的、卻沒有心的穿越者。

直到系統看見路希安在用力地眨眼楮。

它看見路希安低著頭,用力地眨眼楮。伯頓也在此刻看見了路希安的神情。那一刻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曾經溫和的臉上終于出現了惶恐。他大聲喊——︰「你……」

「愚蠢。」

他听見路希安的聲音。

「什麼?」

「惡心,愚蠢,惡心。」他听見路希安的聲音,「真是愚蠢,你說,一個快穿者為什麼會做這種蠢事呢?可是……」

「你要做什麼!」

伯頓在那一刻用力伸出手。他惶恐地感覺到自己真的要徹底失去什麼了——在什麼都還沒來得及表白前。他伸手想要抓住路希安的衣角,可路希安深紅的衣角,卻從他的手心里滑落。

他看見路希安閉上眼,漠然地轉過身,然後以任何人都無法阻止的姿態……

在那一刻從上升的光柱中一躍而下。

「五號!!」

伯頓發出撕心裂肺的聲音。可他已經來不及阻止了。他徹底被控制中心抽離了這個世界——通過這枚上升的光柱。

路希安最後留在他眼中的,只是一——紅色的影子。

而那穿著深紅衣袍的身影則毅然決然地躍出光柱,從其中落下。他高速地下墜,衣擺被大風吹起,呼啦啦地綻開。他因強大的風而閉著眼,沒有听見系統的慘叫聲,沒有看見徒勞想要把他抓回的光柱。

他就在這份呼嘯的風聲中,回到了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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