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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9 章 第 129 章

第129章

「哥!」小安提速上前,「剛才那人生得真不錯,我和他誰好看?」

霍決面無表情︰「你最美。」

美前面一定要加個「最」,不然小安會叨叨很久,煩死人了。

小安道︰「雖然這樣,他也很美。」

真難得,有人能讓小安說出這麼實在的話來。

但剛才那個人風華著實耀人,霍決與他迎面擦肩,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一看就是那種出身、家庭都讓人嫉妒的貴公子,這輩子都沒受過什麼挫折。

霍決便收了視線,與他交錯而過。

小安道︰「哥,听說昨天又有人給牛都督送美人呢。」

小安十分羨慕。

牛貴有一妻十妾,他養得那個絕色的伎子這兩年倒沒什麼人提了,大概是年紀大了顏色漸漸沒了。但總又人會給他送新的美人。

「什麼時候有人給我們也送女人,」小安嘆道,「才說明我們兄弟真的出息了。」

本朝太監娶妻不是什麼稀罕事。因「太監」本就是內官的頂點位置,太監們的妻子還能有誥命,正經地行走在一眾官員妻子之間。

妻子既然都可以有,妾室、通房、女伎自然也可以了。

男人健全的或殘缺的,本質上根本沒有區別,都一個樣。

今年齊王府永平的名號在京城打響,的確已經開始有人給霍決送禮。想藉由他走齊王趙烺的路子。

據說是比齊王府的長史還管用。

但送的都是些金銀之物,還沒有給他們送女人的。還不到那層次呢。

小安頗憾。

「別急。」霍決道,「有那一天的。」

另一邊,劉稻是個沒見識的,和那一隊奇怪的人交錯而過後。他忍不住夾馬追上陸睿,貼近了說︰「公子,那些人好奇怪,你看見沒,大男人居然涂著口脂呢。」

「噤聲。」陸睿道,「此是京城,休得胡言亂語。那些是內官。」

內官就是閹人。

劉稻嚇了一跳,忙閉上了嘴。

劉富朝他背上抽了一馬鞭︰「沒人問你就別張嘴。」

陸睿也道︰「京城不同別的地方,遍地權貴,監察院的番子到處行走。不管看到什麼,想說什麼都先憋住,到家里再說。」

父子倆忙應「是」。

才走過一條街,便有錦衣番子從一個府邸里枷了許多人出來。看著都是像陸家人一樣的富貴讀書人家,只現在形容淒慘,女眷孩子更是哭哭啼啼。

陸睿主動勒了馬,一行人停下為這些人讓了路。番子們押著他們,從陸家人眼前走過。

劉稻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情景,眼楮睜得大大的。

街頭也有百姓揣著手圍觀。

「馬上都過年了,還沒完啊?」

「快了吧?都死了這麼老多人了。」

「再不搞完,可要耽誤春闈了啊。」

京城百姓如此淡定,也讓劉稻大開眼界。

他憋了一路,終于憋到了陸家的宅子里,吁了口氣說︰「那些就是監察院的番子啊?他們的衣服可真漂亮。」

番子也是軍戶編制,這可跟衛軍沒法比啊,比起來,山東衛軍跟乞丐似的。

果然是天子腳下。

陸正派來京城的人中,管事已經先回江州報信了,幕僚還留在京城觀望。

有他在,陸睿和他一踫頭,便迅速地獲取了大量的信息。

「這麼多人?」縱預先想到了,還是為落馬的官員數量吃驚。

幕僚道︰「看看是誰督辦的,牛貴啊。」

小事擴大化,大事深度化。總之吃人不吐骨頭。

陸睿道︰「今上這是想大換血。」

所以為什麼文人作詩,動不動就自比婦人呢。

「只今上狠起來,也不輸給先帝。」幕僚道,「牛貴大搞特搞,倚仗得是什麼?今上可有吭一聲?說一聲不好的?自然是因為牛貴和今上一條心,牛貴辦的,就是今上的意思。」

「挺麻煩,我們到京城的時候,大人的座師、房師都落馬了。戶部、吏部、兵部都在大換血。有人剛上任還春風得意,第二天也被枷走了。眼花繚亂。」

「帶來的禮物根本就沒動,都收著呢,送也不敢送。」

陸睿道︰「那就別動,眼下情況,不要去沾惹麻煩。」

幕僚道︰「是,我也是這般想。眼下,踏踏實實,比沾惹麻煩強百倍。就怕沾上監察院,被株連構陷了。」

陸睿問︰「監察院一如前時嗎?」

幕僚嘆道︰「是。」

監察院行事一如從前囂張。

這些日子傳出許多笑話,道是一戶人家被監察院叩門,主人家被嚇得抖如篩糠,開了門直接就將自己的罪證呈上認了罪,只求少受刑求之苦——北鎮撫司的大牢,進去了何止是月兌三層皮呢,簡直是抽筋碎骨。

只監察院的番子頭領看過罪證,臉色卻微妙。

因這時候才發覺——走錯了巷子,拍錯了門了。

陸睿想起來從前,自己還寄希望于如果換了新皇帝,新帝能自發清理監察院這等毒瘤。

果然那時候天真得可笑。

母親說誰得到一柄好刀舍得自己去折斷,簡直栩栩如生。

小年過後,各地舉子們陸續抵達京城。

往年春闈,舉子們聚集在京城,必然是各種文風盛景。雅集不斷,互相交流。又有許多互相不服,各省的解元們哪個不是人尖子,斗詩斗文斗起來,精彩極了。素來都是京城百姓津津樂道的熱鬧,也只有京城百姓,才有機會見識到這許多人才濟濟一堂。所以京城百姓的眼界,可不是旁的地方人能比的。

只今年,這些盛景都沒有。

舉子們,尤其是那些今年第一回到京城,第一回參加春闈的舉子們做夢也想不到,他們來到京城,沒什麼機會和旁的地方的舉子一較高下,反倒是大家一起揣著手,圍觀了京城的特色風景——砍頭。

在春闈前,舉子們齊聚的時候殺得京城血流如河,甚至不等到秋後,也只有監察院干得出來。

也是因為,大獄里人滿為患,不殺的話實在沒地方裝人了。

看殺人看得多了,原本意氣風發的年輕舉子們說話的聲音自然而然地就小了。

就沒有從前在地方上那麼揮斥方遒、慷慨激昂了。

人的天性還是先保護自己。

而元興四年這一屆更荒謬的是,直到一月底了,主考官都還沒定下來。舉子們便很不踏實。

因文官的關系網,便從這一場考試開始,一旦中了,當年主持考試的主考官便是新進士的座師。由座師牽頭,同年們互相織連,一張關系網便出來了。

座師得力不得力,于新進士的未來,影響頗為長遠。故現在連主考都還未定,這群舉子們就如沒娘的孩子一樣。

好在由景順五十年四大倉引發的這一場震蕩朝廷的大案漸漸落幕,二月初主考終于定了下來,一切都好像塵埃落定了似的。

待到了二月初九,陸睿下場了。

會試的考試項目與鄉試是一樣的。三場考試,前面是四書文、五言八韻詩、五經文,最後一場是策問。

一如陸睿所料,策問問的是時弊。

這可太多太廣了。景順帝在位五十年,上位者的一點點偏好積得久了,都能成時弊,更何況景順帝後期年老昏聵,豈止是「一點點」偏好呢。

陸睿洋洋灑灑寫了滿滿一篇。

只寫完,自己又反復地讀,沉思,發呆,在考間里反復地踱步。

到了要收卷的時候,他下了決心,重新蘸了墨,將自己的名字涂了去。

來收卷的差役看到了,只瞥了他一眼。

京城人見識廣,什麼稀奇的事沒看到過。

考到最後崩潰大哭,撕了試卷的都有。

瘋了的也有。

在考間里烤紅薯,香得周圍考間的人寫不下去文章的也有。

這只是涂個名罷了。多看他一眼,純是因為他長得實在好看。

從考場里出來,林梓年感覺月兌了一層皮似的。他出來先找陸睿。

在考場里關了兩日一夜,陸睿下巴上也有青色的胡茬冒出來,但仍是風度翩翩,尤其眉眼間,有種平靜釋然。

林梓年道︰「看你這樣子就知道一定能中。」、

信心十足的模樣嘛。

陸睿卻一笑,道︰「必不中。」

林梓年︰「哈?」

陸睿道︰「我涂了名字。」

林梓年沉默了片刻,悍然道︰「……這跟我沒關系,不是我帶壞你的!得跟令尊令堂說清楚!」

陸睿哈哈大笑。

回到家里,陸睿跟幕僚說︰「我火候不到,涂了名字,再給自己三年。」

幕僚頗吃驚,因陸睿是浙江解元,到了解元這個水平,只要不是政見與主考相佐,通常不會不中。

陸睿道︰「現在若中,也就是二甲出身。」

一甲進士及第,二甲進士出身,三甲同進士出身。

陸睿的父親陸正,便是進士出身。

陸睿竟看不上進士出身了。幕僚心中暗暗搖頭,覺得年輕人還是輕狂了。

陸睿只微微一笑,不與他多解釋。

所謂幕僚,也不過就是個屢試不第的舉子罷了。陸睿的官場手腕或許不如他,但眼界水平,早已經超越。

他道︰「京城的事基本定了,你也回去給父親復命吧。我不和你一起走了,我還去別處看看。」

會試放了榜,林梓年吊在末尾中了。幕僚和陸睿前後離開了京城。

林梓年還得留下參加殿試。會試中的人,殿試一般都不會黜落。林梓年的成績,大約能混個同進士出身。

只是誰都想不到,元興四年這一屆有多倒霉,什麼破事都讓他們趕上了。

整個元興四年,真是叫人眼花繚亂,充滿了血光之災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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