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安被言景則喊了一聲,止住哭聲,卻還是忍不住抽噎。
言景則︰「……」真的很辣眼楮。
「周將軍,您怎麼……怎麼……」不哭了之後,蔡安突然想起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整個人都木了。
眼前這個跟他們二少卿卿我我的人,竟然是周將軍!
言景則道︰「兩個月前我被周震戎背叛,陷入埋伏,無奈之下只能逃到了戎人那邊,為了躲那些追殺我的人,還剃掉了胡子。當時我受了重傷,沒力氣回來,左躲右藏養了兩個月才好了點。」
言景則說的很平淡,但蔡安人到中年,經歷過許多事情,自然知道言景則想要做到這些有多麼困難。
他的眼淚又落下來了,還給了自己一巴掌。
他竟然誤會周將軍是個小白臉,真的太不應該了!
周將軍這樣頂天立地的人,怎麼可能是小白臉!
周將軍身上的傷,那都是在不斷的戰斗中受的!他現在身體虛,是因為重傷未愈!
受了那麼重的傷,獨自一人流落到戎人的地方,周將軍還能逃出來,當真讓人敬佩。
至于這幾天周將軍和他們二少……
「周將軍,您和二少……」蔡安低聲問。周將軍突然對二少那般親近,是不是有什麼深意?
莫非周將軍懷疑蘇將軍,因此想要借著二少,查探些事情?
若真是如此……他雖跟著蘇行寅做事,但他父母妻兒的仇,都是周將軍幫他報的,他會站在周將軍這邊!
也許,這就是周將軍向他表露身份的原因!周將軍相信他!
他一定不負周將軍的信任,為周將軍肝腦涂地!
言景則道︰「我對你們二少一見鐘情。」
腦補了一大堆的蔡安︰「啥?」
言景則輕咳了一聲,又道︰「這些年我一直沒有娶妻生子,就是因為喜歡男子,但我眼光不低,因而一直沒找到喜歡的人,直到之前遇到阿修。」
蔡安︰「……」他們二少好像也是這樣……
言景則又道︰「我十年前雖見過阿修一次,之後卻再未見過他,你也一樣。因而最初我沒認出你們,不知道他的身份,只一心喜歡他,後來……沒想到他是蘇兄的孩子。」
言景則說到後來,嘆了口氣——覬覦佷子什麼的,真不太好。
蔡安見言景則傷心,忙道︰「將軍,您不過大了二少十歲,又顯年輕,你們正相配!」
蔡安這話真心實意,但說完之後,他又不免糾結——周將軍和二少是很相配,但周將軍之前那樣子……周將軍莫不是下面的?二少何德何能,竟然能被周將軍這般對待!
「我現在就怕阿修知道我的身份之後,不願意和我在一起,」言景則道,「所以我的身份,你不要告訴他,也別告訴其他人。」
言景則向蔡安表露身份,是不想蔡安再來找自己的麻煩,或者私底下做點什麼。
他不怕張二缺,那家伙隨便幾句就能糊弄過去,但蔡安不一樣。
若是蔡安厭惡他,在他喝的藥里動點手腳,就夠他受的。
還有蘇行寅那邊……蔡安換個說法,蘇行寅對他的印象,可能就截然不同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看原主的記憶,就能看出來這蔡安對原主的敬重。
這麼一個人,成為他的助力怎麼都比成為他的敵人好。
「周將軍,我都听您的!我一定不泄露您的身份!」蔡安連忙道,又哭了。
周將軍沒死,真的太好了!
他在家里立的長生牌位沒白立!
蔡安很激動,哭個不停,言景則見他這樣,心里也有點不好受。
原主是個好人,可惜被人害死了。
「別哭了,他們都要回來了。」言景則伸手拍了拍蔡安的肩膀——蔡安這會兒還跪著,正趴在他前面哭。
「我……」蔡安話還沒出口,門就被打開了。
之前蔡安的做法明顯是要把人都支出去,單獨和言景則說話,所以那些出去干活的人特地放慢了速度,給兩人留出時間交流。
但他們也不能一直不回來……這不,他們把活兒干得差不多了,也就回來了。
蔡安和那個言景則,應該也已經聊完了吧?
蔡安這人說話一向不留情,那言景則,也不知道有沒有被說哭。
九九他們已經做好看到言景則紅著眼眶抽噎的準備了,沒想到推門進來……
言景則好好的,倒是蔡安趴在地上哭?
「你對蔡先生做了什麼?」九九戒備地看向言景則。
「我能做什麼?」言景則無語,干脆又躺回地上。
他還虛著呢!
至于蔡安,他一抹眼淚馬上起來,紅著眼楮對九九道︰「周……我沒事,言先生沒對我做什麼!只是跟言先生一番長聊,說起戎人那邊的事情,我又想起了我那早早沒了的妻兒父母。」
蔡安這人只要說起家里人,就容易哭哭啼啼的,這事兒蘇行寅手底下的人都知道。
這是又哭上了?
但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些人都有些疑惑。
蔡安看一眼已經躺下的言景則,也不理會九九等人,起身坐到角落里,盤膝而坐,靜靜地想事情。
剛才發生的一切,對他的沖擊真的有點大。
沒想到……周將軍竟然喜歡男子。
這世上,確實有那麼一些人天生喜歡男子,也只喜歡男子,周將軍應該是其中之一。
之前那些年,將軍一直孤身一人,現在好不容易才喜歡上一個人,他能攔著嗎?
肯定不能!
幸好,二少也喜歡他們將軍。
就是……他們二少和將軍差了輩分,蘇將軍興許不會同意他們在一起。
這可如何是好?他是不是應該為將軍想想辦法?
等等,想這些有些遠了,他還是先給將軍熬藥!
之前蔡安雖然也給言景則熬了藥,但熬藥的時候沒怎麼上心。別的不說,他珍藏的一支野山參,就連一根須兒都沒往藥里放。
但現在……要不是怕言景則虛不受補,蔡安恨不得把整根野山參全放進去!
不僅如此,蔡安這次連熬藥的水,都是自己親自去外面弄了雪回來化開的。
那些大兵一個個髒得很,早上起來都不知道要拿把雪擦擦手臉……他們弄來的雪能干淨?
哪能給周將軍吃!
蔡安認真熬藥,還從自己身上模出一包冰糖來,準備等下給言景則。
他出門喜歡帶點冰糖,這是一個老兵告訴他的,說是關鍵時候能救命。
冰糖價格昂貴,他之前都舍不得吃,可現在這藥多苦啊!周將軍吃了藥,是該吃點冰糖的,還能補身體!
蔡安跟著蘇行寅,起先是當賬房的,後來又成為軍師,如今已經是蘇行寅最重視的幕僚之一,一年下來薪俸賞賜等等,大幾百兩總是有的。
他孑然一身,又沒有賞玩古籍字畫亦或者買古玩之類的愛好,家底就越來越厚,年紀大的人還愛往身上藏東西……
其實他除了人參冰糖,還帶了炒米粉之類雜七雜八的東西。
他原是打算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拿出來吃的,現在卻開始盤算哪些東西言景則用得上。
蔡安把藥熬好,就端給了言景則。
言景則一聞,就聞出人參味了,他這身份,果然沒曝光錯。
端起藥,言景則一口口喝起來,這時,蔡安又拿出一個布包給言景則︰「將軍……不,先生,這是冰糖,先生喝了藥,就吃幾顆……」
竟然還有冰糖?言景則有些驚訝。
然後,還不等他去接,大門又一次被打開,蘇墨修回來了。
「蔡安,你在干什麼?」蘇墨修今天和張二缺兩人去了昨天抓到山羊的地方守著,然而並沒有守到山羊,也沒有遇到兔子之類,只能空手而反。
什麼都沒找到,言景則怕是要餓肚子……蘇墨修心中懊惱,心情也不太好,結果一回來,竟然還看到蔡安湊在言景則身邊。
張二缺對言景則不太友好,蔡安也一樣。
只不過蔡安這人一向識相,知道他的態度之後應該不會多事,他也不可能拉著蔡安一個讀書人出去捕獵,所以才只帶走了張二缺。
結果現在……
擔心言景則被欺負,蘇墨修大步上前,面上滿是急切。
「蔡先生給我熬了藥。」言景則朝著蘇墨修笑了笑。
蘇墨修看到那藥碗,放心很多,又看向蔡安給言景則的布包。
言景則打開布包,里面出來個油紙包,再把油紙包打開……里面是一些散碎的,土黃色的冰糖︰「蔡先生說藥很苦,給我一些冰糖吃。」他不想讓蘇墨修懷疑自己,既如此,那所有的事情,都該說清楚。
蔡安竟然給言景則冰糖吃?蘇墨修皺眉看向蔡安。
其他人也同樣不解——蔡先生怎麼突然對言景則這麼好?
言景則笑道︰「我跟蔡先生探討了一下學問,蔡先生很敬佩我。」
蘇墨修不太相信。以蔡安的性格,不太可能去跟言景則探討學問,他該不會……看上言景則了吧?
言景則道︰「我們討論了一下前朝李季將軍留下的《制敵冊》,我還跟他說了一些戎人那邊的事情。」
說完,言景則笑著跟蘇墨修聊起來。
原主的記憶他都有,他自己在曾經的穿越中,更是學了無數東西,當過皇帝考過狀元,自然言之有物。
甚至除了蘇墨修和蔡安,其他人都听得一頭霧水。
到後來,就連蔡安都听不太懂了——他擅長算賬,排兵布陣之類也懂一些,但四書五經只簡單看過,琴棋書畫更是一概不懂。
但言景則不同,不管哪方面,他都張口就來。
不愧是周將軍,懂這麼多!蔡安更崇拜言景則了。
蘇墨修的眼楮也越來越亮。
他喜歡上的人,太厲害了!
這樣的人,一定要藏好……蘇墨修側了側身體,擋住蔡安看向言景則的目光。
言景則注意到這一幕,朝著蘇墨修笑起來。
蘇墨修的臉黑紅黑紅的︰「我給你剝榛子!」
他前天晚上帶回來的榛子留著沒吃,現在正好可以拿來吃。
「好。」言景則道。
蘇墨修剝起榛子來,剝出來之後就給言景則。
「你吃一顆,我就跟著吃一顆,你要是不吃,我也不吃。」言景則道。
蘇墨修聞言,心里甜滋滋的,哪怕他們分到的榛子總共沒幾顆,也吃得特別甜蜜。
蔡安眼巴巴地把自己的榛子送過去︰「二少,言先生,我吃不完……」
「就這麼點東西,你不可能吃不完。」蘇墨修再次皺眉,懷疑地看向蔡安。
意識到了什麼的蔡安︰「……」二少,你真的誤會了!
「老蔡,你要是吃不完,可以給我!」張二缺嚷嚷。
蔡安看了一眼張二缺,冷冷地「呵」了一聲,拿著自己的榛子去角落里了。
他自己還餓著!才不給張二缺吃!
張二缺早就把自己分到的榛子吃完了,有些無聊,就對言景則道︰「沒想到你還是個讀書人,會說之乎者也!」
「稍稍學了點。」言景則道。
「我跟你說,學這些,關鍵時刻沒用!你要是不學這些改為習武,根本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張二缺道,在他們這兒,讀個半吊子的書沒啥用,還不如習武當將軍!
言景則道︰「這倒也不一定。」
「怎麼說不定了?要是我遇上你這樣的事情,肯定把那些戎人全給廢了!」張二缺道。
言景則︰「……」
「怎麼?你不信?我一個人能打十個你!」張二缺拍了一下自己粗壯的胳膊。
「若是我沒受傷,你贏不了我。」言景則道。
張二缺的一雙眼楮瞪得跟銅鈴似的︰「你這人說大話都不臉紅的?你知不知道,老子能在戎人里殺進殺出!你要是能贏我……我……我就帶殼吃十斤榛子!」
言景則︰「比武可以,吃榛子就不用了……」
「要的!到時候我們比一比!如果你輸了,就答應我一件事!」張二缺大聲道。
蔡安︰「……」二缺是不想要他的牙了,還是不想要他的胃了?
蘇墨修卻有點著急︰「張二缺,你要比武沖著我來!」
張二缺是他爹手底手最好的人之一,言景則哪里比得過?就連他都打不過張二缺!
他喜歡的人什麼都好,就是……稍微有點愛說大話。
不過都怪張二缺挑釁!
蘇墨修又道︰「算了,我是個讀書人,不跟你打……這樣吧,讓我哥來!」他哥棄武從文失敗,重新練武之後,痛定思痛,硬是把身手練得特別好,在他爹手底下,也就他哥能跟張二缺打個平手了。
「好啊!」張二缺毫不猶豫地同意。
蘇墨修松了一口氣,朝著言景則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言景則︰「……」不能看二缺吃帶殼榛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