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君新的一天是從凌晨五點的門鈴聲,以及被驚嚇的大紅二紅的咯咯叫聲中開始的。
他趿拉著拖鞋跑到門口,一開門,就看到張玨坐在行李箱上,滿臉憔悴的將手指壓在門鈴上,張嘴便是一句顫巍巍的「我餓」。
看他那不堪一握的細腰,以及萎靡的精神狀態,秦雪君險些以為這位花滑王者才從楚王的後宮里出來。
「你沒帶鑰匙嗎?」
「出門前給忘了,雪兒,快給我吃的,我這次暈機特別嚴重,在飛機上都沒吃啥,舅舅也暈了,被沈哥扶回去休息了。」
雪兒︰「你舅舅不是不暈機嗎?」
張玨長長一嘆︰「沒法子,下飛機的時候才知道開飛機的是戰斗民族。」
雪兒秒懂,俄系飛行員的飛行風格的確比較狂放,就沒他們不敢飛的天氣和姿勢,有些處于暈機邊緣要暈不暈的人一上他們的飛機,準暈。
他把玉老爺迎進門,燒水準備煮面條,而玉老爺癱在沙發上,小嘴叭叭的提著要求。
「多給我切點蔥末,煮好了再撒點白胡椒面在面條上,我不要吃意大利面和蕎麥面,就吃陳克明精細掛面,還有,給我煎個荷包蛋,要大紅二紅親自下的蛋,別的雞下的蛋我不吃。」.
秦雪君手上的動作停了停,他回頭看張玨那副死相,對比他在冰上光芒萬丈、魅力四射的樣子,心想真應該讓這貨的迷妹來看看他日常是什麼模樣。
保證偶像光環當場破碎,渣都不剩。
張玨癱了一陣,秦雪君將一碗面放他面前的茶幾上。
「老爺,吃面了。」
張玨抬眼︰「我還以為你會對我來一句嗟!來食。」
他對自己提要求時的惹人煩程度有相當的認知,不是親近的人壓根不會忍。
秦雪君︰「……雪兒沒那麼損,快吃吧。」
茶幾不高,張玨就直接坐地上嗦面,秦雪君給他底下塞了個有著卡通倉鼠圖案的墊子,紗織還沒睡,小倉鼠沒上跑輪,只是優哉游哉的喝著水。
兩人有一下沒一下的聊著,比如大紅二紅在張玨出門期間下了三個蛋,狀態不行,紗織能吃能喝,就是精神不好,秦雪君帶她去做了體檢,各項指數都正常,應該是冬困,陽台上的菜漲勢很好,有些來不及吃完,就被秦雪君拿去做了泡菜。
張玨震驚︰「你還會做泡菜啊!」
秦雪君露出一抹自信的笑。
「俄式泡菜,我女乃女乃教的,過冬必備,你也能吃。」
張玨吃完面條,喝完面湯後一抹嘴,也說起了自己外出比賽的事,他破紀錄奪金這事大家都知道,畢竟他在比賽期間光熱搜都上了5回,連沈流都說他這場是封神之戰,但有些比賽的小細節就只有張玨自己明白了。
這可是花滑王者的獨家情報呢。
這次兔村在總決賽的成績很好,張玨、黃鶯/關臨、察罕不花都拿了本項目的金牌,二胖/洛宓拿了青年組雙人滑銀牌,閔珊則是青年組女單的銀牌,每個人都拿了牌牌回家,以至于兔村花滑顯出濃濃的興盛模樣。
然而他們的板凳太薄,儲備人才不夠,一旦誰傷了,本項目就暫時沒人可以頂到一線賽場了。
比如青年組女單其實只有閔珊能看,成年組一姐徐綽血條太短,冰舞則是直接沒人,雙人滑也是只有黃關組合一個可以看,等二胖洛宓升組後才能喘口氣。
「其實跳那個4S的時候,我的身體沒收得足夠緊,畢竟沒舉雙手來進一步縮軸心,而我的個子又太高了嘛,所以跳躍軸心比較粗,落冰時能那麼穩真是運氣……」
張玨吐糟自己差一點就撲街,然後將金牌轉手讓給寺岡隼人的囧事,這事連張俊寶都不知道。
「還有啊,很多人都對我抱有很大的期待的樣子,這個讓我壓力山大,因為我已經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創作出超越《生命之樹》的作品了。」
張玨趴在茶幾上唉聲嘆氣。
《生命之樹》當然是好作品,他自己也很滿意,但這也導致他並不清楚自己下個賽季要創作什麼了。
「我覺得我的靈感枯竭了,還有薩蘭娜女士給我的那支曲子也很好,可是我卻滑不出感覺來,莫非我的靈氣被耗干了嗎?不要啊,我才17歲!再這樣下去,我肯定會讓冰迷們失望的!」
秦雪君想起他滑《紅磨坊》時滿屏幕的「欲硬又wei」、「欲bo又軟」等當代造詞大師們的彈幕,心想那群人才不會對你失望呢。
憑張一哥的顏值,只要他往冰上一站,就有大批顏狗愛他如狂,只是他自己不甘心光靠臉吃飯而已。
張玨覺得自己的技術上升期還沒結束,但表演卻卡在了瓶頸里,那種曾經只要拿到音樂,花不到一天時間就可以做出大致符合音樂的表演,精細打磨後可以輕易驚艷大家的感覺正在逐漸消失。
而他的對手們卻沒有這個問題,他們同樣在開發新跳躍,表演風格也正在更加成熟,反而是表演已經成熟的張玨不知下一步該去向何方。
莫非是因為我老了嗎?
張玨自我懷疑中,雖然他的外表只有17歲,但他重生前可是已經快25歲了啊……加上重生後的五年,今年都30歲了!
天啊,他居然都這麼大了,莫非他現在正在經歷的就是……中年危機!
21歲的年輕人秦雪君撓頭︰「可你不是前陣子還答應給弟弟的樂隊寫新歌嗎?我還以為你的靈氣正是多到無處揮灑的時候呢。」
張小玉在秦雪君眼里就是才華橫溢的典範,不僅滑冰厲害,寫歌也一絕,作曲時會用了「拉冬」這個名字。
許德拉在希臘神話中是厄客德娜與巨人提豐生的九頭蛇,而拉冬是他們的另一個孩子,為守護金隻果樹的百頭巨龍。
某種意義上來說,稍微對希臘神話有點了解的人,都知道「拉冬」的真身就是張玨了吧。
張玨幽幽看他一眼。
「這是另一個讓我發愁的問題,我寫不出來,可是我已經答應二德了,如果讓他知道我寫不出來的話,我作為哥哥的尊嚴也沒處放了,阿雪,怎麼辦啊!」
阿雪哪里知道應該怎麼辦,他是醫學系博士生,又不是藝術系博士生,專業不對口,想幫都幫不上忙。
「你該休息了,說不定緩一緩就有新靈感出來了呢,你看印度的數學天才拉馬努金,他也有遇到不會做的題目的時候,但只要睡一覺,新的靈感就來了。」
他嘆了口氣,也坐在地上,抬起張玨一條腿,給他按揉著左腿的比目魚肌。
「跳躍的時候,這里還會痛嗎?」
張玨迷迷糊糊的回道︰「跳的時候還好,落冰的時候,偶爾會有點痛,還有接續步……今年的接續步是按4級編排的,持續做高難度的變刃還有高速滑行的時候,也會痛。」
不過因為以前養得好,加上每天光是花在理療保養的時間就是2小時起步,所以疼痛的程度也在可忍耐範圍內。
至于膝蓋和腳踝的話狀態都很好,尤其是每天吃飽睡足,鍛煉頻繁,又長期處于照不見陽光的冰場里,張玨覺得比起上輩子的17歲,自己現在的皮膚都更好些,白淨通透,一點青春痘的影子都找不到,和白瓷一樣,毛孔更是戴著眼鏡都找不見一個。
而且成年人的理想靜止心率是55到70/分鐘,他現在的靜止心率都是50左右,總的來說,排除訓練比賽時的消耗,張玨的健康指數已經是人類這個群體里最好的那個檔次了。
張玨逐漸睡著了,他靠著沙發,頭仰著,烏木般的黑發垂在軟墊上,不知不覺又到了快要及肩的程度,呼吸均勻,秦雪君推了推他,也沒見有醒的意思。
以他的睡眠質量,加上長途旅行的疲憊加成,強行叫人說不定還會發起床氣,但也不能讓他就這麼睡這里,姿勢不對,醒來以後肩頸那一塊會很痛的。
紗織捧著一個面包蟲啃著,蟲蟲在她的啃噬下漸漸失去生機,她黑溜溜的眼珠倒映著客廳里的兩個兩腳獸。
其中那個塊頭特別大的兩腳獸猶豫一陣,將體型較小的兩腳獸打橫抱起,送進了臥室,又出來將碗筷收拾到洗碗機里。
朱雀樂隊《破浪之龍》的前奏響起,秦雪君接了個電話。
「小榮被盧爺爺用熱水壺砸了腦袋?呃……畢竟化療會讓人很痛苦,嗯,我現在過去接他的班。」
秦雪君收拾好東西出門了,此時還是凌晨六點半,他沒來得及吃早飯,可以預計的是,等到了醫院後,他也不會有吃東西的余裕了。
中午12點,張玨爬起來,走進廚房里翻找吃的東西,他的動作很輕,沒吵醒正睡得香噴噴的倉鼠閨女,冰箱里專屬于他的那幾格里有腌制好的雞胸肉和魚肉,加上陽台上的新鮮蔬菜,還有秦雪君攢的十二個大紅二紅的雞蛋,一袋全麥面包,怎麼都可以吃飽。
張玨還是沒有新歌的靈感,什麼睡一覺就靈感迸發這種好事果然不會隨隨便便的發生。
要不把自己上輩子寫過的歌拿出來應付交差好了……反正都是自己寫的,也不存在侵權的問題,但那是他在舅舅去世第二年時,過得第一個沒有舅舅的舅舅的生日,為了懷念對方而寫的歌,雖然唱出來後被一群人誤解是情歌,但張玨一直覺得那是因為自己用的曲調過于復古舒緩導致的。
慢歌不大多都是抒情情歌嘛,但二德的樂隊是搖滾樂隊,雖然他們也唱通俗流行曲,但新專不可能一首搖滾都沒有,那首歌其實更適合二德很尊敬的前輩所處的朱雀樂隊吧。
他慢吞吞嚼著面包,有一下沒一下的哼著歌。
然後一通電話打到他手機上。
「嚕啦嚕啦咧……」
張玨接起電話︰「喂?」
「哈?雪君暈倒了?他又被打了嗎……哦,低血糖導致的暈倒啊,那還好,知道了,我現在去接他。」
張玨匆匆忙忙給紗織添了清水,戴上口罩和紅色的毛線帽,隨意套了件綠色的大衣便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