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負手而立，舒雲煙則在他身後一點點的位置。
這並不是巧合，而是出于林澤的刻意為之。
他微微側身，悄然用肩膀攔住了對方繼續往前走的念頭，才營造出這樣一副情形。
沒辦法，實力不夠就只能用這些小心思來湊。
他要抓住所有機會，在潛移默化中影響對方，這樣才能稍微擁有一點平等對話的權利。
若是老老實實跟在後頭，舒雲煙說話時壓根都看不見自己，不可避免的會有所輕視，到那時，他想再拿回主動權可就難了。
兩人站在山坡上，靜靜注視著竹林中練劍的楊穆。
林澤一言不發。
他相信舒雲煙能看出來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
果然，隨著少年的動作愈發流暢，女子眼底逐漸流露出些許驚訝，她轉身盯著林澤，緩緩道︰
「先天月華劍經已有小成境界。」
別看舒雲煙神色沒什麼太大的變化，依舊清冷如常，那是因為她獨處洞窟，已經習慣了這副表情，並不代表她心中毫無波瀾。
恰巧相反。
她現在內心甚至可以稱得上震撼。
少年所使用的是雙月窟的不傳之秘，其中玄妙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在舒雲煙原本的想法中，楊穆能在這兩個多月內掌握先天術就已經極為不易，至于劍經和真火肯定需要自己親自教導，所以她才挑在這個時間過來。
並非全是林澤所想的那樣，單純想要這徒弟更傾向于雙月窟。
而今眼中的一切，已經完全不能用天賦異稟來解釋，無師自通一門上品功法，哪怕連她也做不到，更何況其他人。
她看著林澤，就是想讓對方給自己一個解釋。
「比境界修為，或許你更厲害一點點，我略有不如。」林澤厚著臉皮，面不改色說道。
「但是論授徒，你不如我。」
哪怕再高明的師父，也不可能做到設身處地的站在徒弟的角度去思考修行困境。
畢竟每個人的想法和體質都不同，遇到的困難也不同。
但林澤可以。
他甚至比楊穆本身都了解對方在修行月華劍經時會有怎樣的困惑。
而且足足跨越了三年時間。
在楊穆看來，師父基本上不會過問自己的修行，只是偶爾指點兩句。
但卻不知道那簡單的幾句話，甚至能幫助他節省好幾個月的時間，剩下的只需要用努力澆灌即可。
很多時候，比起努力更重要的其實是正確的方向。
聞言，舒雲煙下意識的點點頭，如果換做自己來教的話，確實沒把握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有如此顯著的效果。
可是……
她突然想起一個問題，看向道人的背影，輕聲問道︰「你看了玉簡？」
嗓音清脆悅耳。
林澤背上卻突然多出一層冷汗。
幾乎瞬間，他發現有種和靈識十分相似的東西輕輕籠罩在了自己身上。
觸感如薄紗般輕柔，讓人下意識放松。
林澤皮膚緊繃，緩緩眯上雙眸︰「沒有。」
女人朝他走近一步，那張美艷不可方物的俏臉緩緩靠攏過來，似乎想要更清楚的看清他面部的細微變化。
林澤脖頸上已經能感覺到對方輕微的呼吸，鼻間嗅到一股淡淡的芬芳，卻完全沒有旖旎感，反而像是被某種凶獸盯上，不由輕握雙掌。
心中頗感無奈。
再多的小動作，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依舊有些不夠看。
這樣的情形足足持續了十幾息的時間。
舒雲煙終于退了回去，疑惑的低下頭，喃喃道︰「居然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林澤翻翻白眼，那三門功法自己是從模擬器中學的，看你的玉簡做甚。
平緩心神，他扭頭道︰「真正高明的授徒之道，從來不論功法，而在于弟子本身。」
「……」
舒雲煙默默的看他一眼︰「這句是假的。」
說著順手收回了探心術。
這個小法門當然不能真正的查探人心，或者說除了某些惡毒的搜魂法門外，壓根不存在這樣的功法。
但是僅僅判斷說話的真假還是能做到的。
當初師父教給自己的時候曾告誡過，此術輕易不能對旁人使用，容易引起爭端，不過涉及到雙月窟根本，也由不得她冷靜。
舒雲煙那日將玉簡交給林澤的時候，壓根沒想過會有人私自打開別人的東西。
所幸對方是個好人，下次得注意點才是。
反觀林澤，雖然不知道探心術，但光靠猜也能猜個大概。
不過他卻並沒有發怒。
先不說打不打得過的問題，自己雖然沒有看，但確實是學了，甚至已經練到了大成境界。
他輕咳一聲，有些心虛的將目光挪向別處︰
「怎麼樣，他還有回雙月窟的必要麼？」
「當然有。」舒雲煙依舊很固執，不過話音里底氣有些不足︰「至少要回去看看。」
她發現自己連最後的優勢都沒有了，不愧是東岳宗修士，簡直跟師父口中一樣可怕。
「現在正是專心練功的時候……」林澤點點頭，目光真誠︰
「下次一定。」
說完，他擺出一副送客的姿勢。
舒雲煙迷迷糊糊的轉身離開，走出幾步，又原地站定，疑惑的回頭看了林澤一眼︰「妖？」
妖什麼妖……
林澤撇撇嘴，抬頭看去，臉色頓時一滯。
只見山坡下邊，一頭雍容華貴的白狐正舌忝舐著爪子，見林澤看來，它眼底掠過些許笑意，懶洋洋的問道︰「一個人在這兒干嘛呢。」
林澤沒有回答，視線落在對方的脖頸上。
面色漸漸有些難看起來。
心中暗罵一聲，姓秦的能不能靠點譜？
白狐放下爪子，緩緩朝上方而來，小山坡頓時妖氣彌漫，濃郁的讓人窒息。
這是屬于金丹大妖的氣息。
時隔這麼久，終日匍匐于靈泉旁邊，它居然已經恢復了原本的實力。
「你養的？」舒雲煙問道。
「看著像麼？」林澤藏于寬大袖袍中的手掌上已經覆上一層黑色妖焰。
白狐微微抬頭，狐臉上笑容詭異︰「自言自語什麼呢，到現在還想裝瘋賣傻？」
「我說過，那天的事情我不會忘記的。」
看見林澤瞬間愕然的臉龐，它又朝前方踏出幾步，心中舒暢不已。
真殺了他也不至于。
但機會難得，總要給對方一點教訓。
特別是那張臉上的淡然，早就讓白狐很不爽了，對它而言，能看見道人畏懼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林澤卻扭頭看向了舒雲煙。
他一直覺得奇怪，卻總說不出來怪在那里。
直到狐狸剛剛提醒了自己一句。
自言自語……
他這才清醒過來，舒雲煙至少也是個金丹修士，白狐沒道理對其視而不見。
除非，它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