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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令蔚本來想找個時間跟費瀾聊聊, 問問對方是不是真這麼想,第一——真準備讓給自己啊,但——沒機會問,就進了特護病房。

申城第一人民醫院。

外科換藥室。

葉絢看——醫生忙前忙後, 除了暫時好不了的骨折, 自己身上——受了其他的小傷, 每周都要過來換藥,但他一看見自己的腿, 就想到車, 一想到車, 就想到葉令蔚,頓時整個人都沉了下來。

自從最愛的那輛車沒了以後,葉絢暴瘦了十斤,他做夢都是夢見葉令蔚拿著打火機, 隨意的往車庫一拋, 頃刻間,他所有的賽車都沒了。

一夜驚醒好幾回。

「絢哥!」嚴柏突然破門而入打斷了葉絢的沉思,「弟弟來了!」

葉絢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誰的弟弟?」

「當然是咱們的啊!」嚴柏說道, 「葉令蔚啊!」

「什麼時候葉令蔚成了咱們的弟弟了?跟——有什麼關系?」葉絢皺著眉, 語氣很沖,他說完頓了一下,「我車呢?」

「哦, 停在停車場呢。」葉絢自己沒法開車, 是嚴柏去他家,開的他的車,跟他一起來的醫院, 嚴柏對此表示十分樂意,他就喜歡絢哥的車,只是以前絢哥都當寶貝一樣,模都不讓模,更別說開了。

葉絢松了一口氣,隨即又問,「——看見他了?——跟他說話了?」

嚴柏這才正色,搖搖頭,「沒有,他從救護車上被抬下來的,哪還能說話,要不是咱弟那張臉實在是扎眼,我也認不出。」

「救護車?」

「所以我才跑來跟——說啊。」

葉絢皺了下眉,「我又不是醫生。」

嚴柏,「那可是你弟!」

葉絢抬眼,神色冷冷的,「我好像沒有跟——說我的車是他炸的。」

空氣凝固了幾秒鐘,嚴柏的表情慢慢變得不可置信,然後一聲臥槽,「看不出來啊,完全看不出來,不過我要是有這麼個弟弟,想炸哪輛車,他開心就好。」

葉絢冷笑了一聲,沒說話。

二十七樓的特護病房。

呼吸科和心內科的醫生來了一大堆會診,浩浩蕩蕩的進去又浩浩蕩蕩的出來。

「家屬呢?」稍微年輕一點的男醫生喊道。

麗姨抹著眼淚過來,「這兒,在這兒!」

「啊,是這麼個情況,我跟——說一下,」為首的老醫生綜合了幾個專科的會診結果,盡力的將專業詞匯表述得通俗易懂,「患者呢,本身的心髒病——做家屬的肯定是知道的,從護士那里了解到,患者昨天是淋了雨的,心髒病患者自身的抵抗——和免疫力都是不如我們的,淋雨很容易引發肺部感染。」

「這加——了他心髒負擔啊,先抗感染治療,降心率的藥我們也會用,家屬平時還是要多注意,這了不得的啊,不能馬虎。」

主治醫師去開藥了,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離開了,葉岑讓許梅打了招呼的,給葉令蔚安排了專人護理。

麗姨不能進去,趴在玻璃上看——躺在床上的少年,臉色白得如——一張紙,跟要消失了一樣。

葉令蔚是醒——的,他感應到了視線,側過頭對麗姨笑了笑,用口型說了聲對不起。

不該到處跑的。

麗姨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哀痛的呼號,捂——嘴到一邊去了,忍——眼淚,麗姨給葉岑打了電話。

「——在哪兒?」

「公司就那麼——要?是不是嬌嬌今天死了,——也要先把工作處理完?」

「葉岑,——是他大哥,他就你和葉絢兩個親人!」麗姨低吼道,「我不是,我就是一個阿姨,我沒有義務!」

葉岑那邊沉默了半晌,掛斷了電話,麗姨靠在牆上,只要一想到葉令蔚躺在床上的樣子,她就心痛得無以復加。

「麗姨,」有些冷淡的男生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別哭了,擦擦吧。」

麗姨抬頭去看,是費瀾。

她有好幾年沒見過費瀾了,勉強的笑了笑,「要是你不說,我都快不認識——了。」

是費瀾打電話通知的她,也是費瀾一路作為葉令蔚的家屬跟車過來的,雖然說費瀾的爹費鏘不是什麼好人,但費瀾,是不壞的。

「今天辛苦你了,耽誤——上課了。」

費瀾微微一笑,「應該的。」

另一邊的葉氏大樓。

許梅把文件接過來抱在懷里,猶豫了一下,——是說道,「葉總您準備什麼時候過去?」

「不急,」葉岑簽下了一個名字,「我馬上就過去。」

許梅看——平板上的今日行程,「但是等會,——要跟老爺子出去參加一個會議」

葉岑抬眼去看許梅。

許梅嘆了口氣,「我知道,我會給醫院打電話的,讓她們好好照顧葉三。」

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但凡葉令蔚和葉祖閔迎面撞上,就算葉祖閔只是讓葉岑陪他釣魚打高爾夫,——葉令蔚那頭性命攸關,葉岑也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葉老爺子。

這次,估計也不會例外。

「稍等,」葉岑抬手,叫停了許梅給醫院打電話的舉動,合上了文件,說,「給麗姨打個電話,說我馬上過去。」

許梅愣了一下,「葉總,您」

「爺爺那邊怎麼說,——看——來吧。」葉岑說道。

這是在意料之外的,她以為葉岑仍然會選擇葉祖閔,畢竟那是他的長輩,也是葉岑最敬重的人,更重要的是,葉岑好像從來沒有放過葉祖閔的鴿子。

不知道為什麼,許梅有點高興,因為她始終認為,葉岑跟葉絢——有葉令蔚才是一家人,如果葉總還是執迷不悟的盲目听從老爺子,落一個孤獨終老的結果也說不定。

葉岑自己開車過去的,許梅代替他主持下午的會議。

葉令蔚做了很長一個夢。

他看見原身在畫畫,原身喜歡畫畫他知道,並且很有天賦。

主角是一個小男孩,小男孩有心髒病,前半截的畫風,低沉,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來,葉令蔚以為原身畫的是另外一個不——的人。

主角在課堂上心髒病發,但是他並沒有死去,他又「活過來了」,仿佛只是睡了一覺,從這里開始,畫風就變得輕松明快,滿篇都是明亮鮮艷的顏色。

葉令蔚希望這是夢境。

但不是。

原身桌子上的畫無端消失了,沒人知道後邊發生了什麼,原身這時候已經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將手掌覆蓋在葉令蔚的胸膛上,輕聲道,「——就是我,我會擁有不一樣的人生。」

原身給了他自己第二次生命,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他現在,是在原身,不,準確來說,應該是在他自己的畫里。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完成一幅畫,完成自己希望的,不一樣的人生。

葉岑,是他的大哥。

葉絢,是他的二哥。

這一切,都是他的真實經歷。

他之前所謂的幫原身討要應得的東西,其實都是在幫他自己。

葉令蔚以為自己會很難過,畢竟他之前都難過死了,但現在其實也——好,他好像反——更加的開闊,無所顧忌。

死過一次的人了,——怕什麼。

心電監護突然開始報警。

特護病房的寧靜被打破。

麗姨看——屏幕上的血壓血氧都在跟——下降,開始大喊醫生,各種搶救的儀器被推了進去,費瀾站在玻璃後邊,看見少年的氧管換成了吸氧面罩,看——他身上全是連接的管道。

費瀾垂——眼,覺得自己的呼吸也好像消失了。

葉岑來時看見的就是這個場景,病床——周圍著的人太多,他只能看見葉令蔚的手垂在床邊,葉岑走到麗姨面前,麗姨卻仿若沒有看見他一樣。

葉絢杵著拐棍被嚴柏攙扶這過來,他不想來的,是嚴柏非讓他來看看,結果看見的就是這層樓的警報都亮起來了,這是有——要病人搶救才會亮起的指示燈,走廊里來來回回跑的醫護人員,他們手里已經使用過的儀器,管子、鉗子

葉絢自己都沒發現,他的腳步加快了。

嚴柏被落在後邊,目瞪口呆,「不是絢哥,——一個瘸子——這麼快」

等到病房門口時,葉絢的腳步就慢下來了,葉絢漫不經心往里瞥了兩眼,淡淡道,「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麼」

「啪」。

清脆的耳光揮出去,連路過的醫護人員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麗姨聲音在發抖,「我只是個阿姨,我是沒資格打——的,但——自己听听你說的這是什麼畜生話!」她拉——葉絢的衣袖,也不管他的腿傷,把他拽到玻璃旁邊,「里邊的人是個陌生人嗎?不是吧,就算是個陌生人,——也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來,那是你弟弟!」

「他做錯了什麼?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做錯,他唯一錯的,就是被——們那個不要臉的媽生下來,又遇上了——們這兩個無情的哥哥!」

麗姨捶著胸口,葉絢的眼神逐漸冷下來,「麗姨,您打我罵我都沒關系,我媽沒招誰。」

「沒招誰?!」麗姨大吼道,嚴柏都忍不住往後躲了幾米遠,這種豪門恩怨還是離遠點好,葉岑站在葉絢的身後,他知道,麗姨的話,是說給他們兩個人听的,——不是唯獨葉絢一個。

「——讓她發誓,如果嬌嬌的心髒病跟她有關系,她被雷活活劈死!」那麼些年的姐妹,這是麗姨可以說出的最惡毒的話。

葉絢張了張嘴,語氣蒼白又固執,「跟我媽沒關系。」

麗姨信誓旦旦,葉岑心里已經有了考量,他看向病房里面,葉三的病,一定——有另外的原因,並且跟他們的母親月兌不了干系。

「沒關系是吧?好一個沒關系!」麗姨冷笑——往後退,「我等會兒就讓你們看看,到底有沒有關系,讓你們跪在門口,給嬌嬌跪著道歉,跪著認錯!」

麗姨此刻悔不當初,她不該以為兄弟之間沒有隔夜仇,不該為了保護他們而將當年的報告藏匿著,她沒有想到,葉絢和葉岑對嬌嬌,竟然可以冷漠到比對陌生人都還要不如。

報告很快就拿來了,讓家里司機幫忙取來的,他也沒敢看,直接送過來了,一來就知道這氣氛不對勁,轉身就跑了。

嚴柏也覺得現在是閃人的時候,默默的離開了。

費瀾視線從病房里收回,他朝麗姨說道,「麗姨,我下去買點吃的,怕他醒了覺得餓,不然又要鬧。」

麗姨一听,眼淚就止不住了。

走廊里只剩下麗姨和葉岑——有葉絢三人。

麗姨深吸一口氣,打開了牛皮紙抱著的袋子,里邊厚厚的一沓報告,姜蕙的、葉岑的、葉絢的、葉令蔚的,——有醫生給出的結果。

雖然打上了問號,代表了不確定,但葉令蔚的心髒病是因為姜蕙孕期亂服藥造成的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他們一直認為葉令蔚的出生是個錯誤,卻從未想過,如果姜蕙沒有懷上第三個孩子並且生下來,那麼被毒素侵害的就是姜蕙。

葉令蔚本可以健健康康的。

兩個人看完了報告,葉岑沉默很久,慢慢的把報告裝了回去,遞回到了麗姨手里,「對不起。」

葉岑從未想過,事實是這樣的。

搶救的聲音被放大,他仿佛听見了醫護人員急促的語氣,往日葉三跟在他身後黏——叫哥哥的場景一幀一幀在腦海里走馬燈一樣飛速回放。

麗姨把他們都當自己孩子疼,她看向葉絢,「——不用做出這麼冷淡的樣子,嬌嬌炸了——賽車的時候,——就應該意識到,他可能不會認你了,不然他那麼心軟一個孩子,怎麼會讓自己的哥哥不開心?」

「葉絢,我對你最失望!」

葉絢握緊了拳頭,他甚至不敢往病房里看一眼。

看一眼,他會想起自己這些年做了什麼。

他早就知道葉令蔚的無辜,卻偏偏把母親的離開父親的離開全部責怪到葉令蔚的頭上,實際上從頭到尾,最無辜的都是葉令蔚——

他一直維護並且愛著的母親,對他們做出了最殘忍的事情。

他們沒有被影響,只是運氣好,他們又憑什麼對葉令蔚不屑一顧。

半個小時過去,搶救結束。

醫生摘下口罩,出了一身的汗,「沒事了,突發的心髒驟停,患者的求生意志——是很強的,家屬現在可以進去跟他說說話,不要緊的。」

葉令蔚看見葉絢紅著眼眶坐在自己床尾的時候,以為見了鬼。

但他默不作聲沒有表現出來,——是抬眼看向麗姨,「我餓了。」

麗姨含著眼淚點頭。

「大哥」葉令蔚歇了一下,「我哥哥呢?」

剛醒來,葉令蔚發音有些不清楚,我字的發音跟二有些使人容易混淆,葉絢有些不自然的湊過來,「在呢。」

葉令蔚眨了兩下眼楮,窩在被子里的小臉無辜又脆弱,嗓音沙啞柔軟,「不是,我是說,費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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