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橋, 即便步入秋天,天氣依舊比許縣濕悶。
從許縣來嵐橋的第三個月,季奕鈞安排了阮芷音轉學——
面連著下了幾日的雨, 辦——續時卻是難得——大晴天, 連帶著人的心情都明朗了幾分。
阮芷音被司機送去了學校。從校長辦公室出來時, 學生們還都在上課。
校園空曠, 她穿著白色襯衫和牛仔褲, 抱著懷里——資料, 低頭朝校門口走去。
林成說要安排助理陪她,阮芷音拒絕了, 只讓司機送了她過來,她能察覺到林成藏在和藹模樣下——心思。
她已經在老宅住了快三個月,林成在面子上滴水不漏, 阮芷音不想讓阮老爺子煩心,一直佯作乖順, 讓林成放下了警惕。
不過, 來嵐橋後見過——人中, 最讓她奇怪的,卻是秦玦。
對方態度熟稔過頭, 反倒使她禮貌下多了層介意,模不清他——目的。
嵐中的操場隔著初中部和高中部,等阮芷音听到不遠處——聲音時, 才意識到自己走錯了路。
她知道嵐中不像縣中那樣規束學生打扮,可為首——那個染了紅發的女孩, 打扮卻極為出格,——臂上還紋了紋身。
被幾人圍著——女孩年紀不大,縣城高中很亂, ——種事情屢見不鮮,阮芷音很快明白過來,對方遇到了麻煩。
她向來不喜歡出風頭,如果今天幫了對方,以後的學校生活恐怕不會那麼順心。
腳步微頓,猶豫幾瞬,阮芷音認命地緩了口氣。
還是無法坐視不理。
她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然後恍作迷路,從鄰近——教學樓那引來了一位在學校里遛彎的老師。
對方知道阮芷音是剛轉來的學生,朝操場走去時,一直和她說著話。
不大不小的聲音,驚動了不遠處——幾人,看清來人那刻,圍在紅發女生身邊——幾人各鳥獸散。
「楊雪,怎麼又是你?!上課時間不在教室待著,跑到操場這邊做——麼?真以為學校不敢開除你?」
說的是被留在原地的那個紅發女生,對方到底有些怵眼前——教導主任,瞥了眼剛剛被她們圍住——女孩,不情不願地回了句︰「只是和人聊聊天。」
雖然經常語言恫嚇,但楊雪並沒有朝人動過——,——也是她至今還未被學校開除的原因。
「——教室去,明天把檢討交到教導室。」
楊雪很低地應了聲,默默瞧了眼站在教導主任身邊一言未發的阮芷音,才轉身走開。
「你是初中部的?」
教導主任這才看向被楊雪幾人攔住——女孩,對方穿著初中部的校服。
「嗯。」
葉妍初沒想到,不過是應陸女士——要求給鄰居家哥哥送趟東西,居然會惹來麻煩。
「幾年幾班的?」
「初三一班。」
教導主任的臉色和緩了不少,一班是重點班,都是出中考狀元——苗子。
「都要中考了還在操場上瞎轉悠,你們班主任怎麼——事?學生不在也不見找,我領你——去。」
葉妍初好奇地看了阮芷音兩眼,猶豫了會兒,才跟著教導主任走開。
一高一矮的身影漸行漸遠。
阮芷音想到司機還在門口等她,轉過身正待離開,余光卻瞟見了一——穿著校服——清瘦身影。
蔥郁茂密——榕樹旁,少年優哉游哉地坐在牆頭,只著了件短袖,白藍相間的校服外套系在腰上。
眉眼舒朗,居高臨下俯視望來。
對上阮芷音平靜——視線後,程越霖微哂開腔︰「——位同學,你倒是——」
「懦弱得很勇敢。」
分明不敢得罪人,卻會借力打力,還挺聰明。
一句語含嘲諷——夸獎。
阮芷音很快反應過來,——是位逃課的學生。
可還未等她做出反應,牆那頭又傳來一——焦急的男聲︰「霖哥,你跟誰說話呢?靠,趕緊拉我一把啊。」
阮芷音︰「」
居然還是團伙作案。
好巧不巧,就在這時,身後再次響起了剛剛那位教導主任的聲音︰「阮同學——」
才剛開口,對方就倏然頓住。
下一秒,添了些氣急敗壞——
「程越霖,你又逃課!趕緊給我下來!」
/ / /
縱使知道人生總會有許多巧合,可阮芷音沒有想到,自己剛到嵐中就經歷了兩次意外。
一次是葉妍初,一次是程越霖。
略顯嘈雜——教室里,剛剛結束一堂地理課,同學們正相互嬉鬧閑談。
「阮芷音,你以前在哪念書啊?」蘇亦旋轉過頭,托腮望著自己——位整日穿著校服——新同桌。
阮芷音把上節——課本收起,拿出數學課本,輕笑著——︰「x省。」
「那還挺遠。」
「嗯。」阮芷音只點了下頭。
蘇亦旋知道她不愛說話,沒再追問。
兩人剛說完,就看見數學課代表俞超走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把開學時的模底卷放在了程越霖旁邊的空位上。
全班只有程越霖單坐一排,沒有同桌,整日只趴在桌上睡覺。
蘇亦旋壓低了聲音,湊近說到︰「听說程越霖他爸給學校捐了棟樓,他逃課睡覺老師也不管,畢竟學校不可能把他開除。平常——時候,你也別惹他。」
之所以叮囑這麼一句,是因為阮芷音前幾天晚自習時,愣頭青似的攔住了逃課的程越霖,好在對方沒有計較。
正在做課前習題——阮芷音聞言,筆尖微頓,輕應了聲。
她知道蘇亦旋是好心提醒。
雖然已經過去快一個月,但阮芷音仍記得那天到了教導室後,教導主任試圖聯系程越霖——家長,最後來的卻是他父親——助理。
秦湘跟她說過,程家在嵐橋那些老派人家眼里是暴發戶,融不進盤根錯節——豪門圈子,但又沒人真能去和程逢之作對。
正出著神,剛進教室的徐飛走過來,敲了敲她——桌子︰「阮芷音,有人找。」
阮芷音聞言,說了聲謝謝,朝門外一望,秦玦出現在班級門口,她極淡地蹙了下眉。
然而秦玦過于張揚地站在那,眾目睽睽之下,她還是無奈走出了教室。
「——些學習資料是我用過——,上面有標注的筆記,應該對你有些幫助。」
秦玦含笑說完,將懷中的一摞資料遞給阮芷音。
總不能當眾落人臉面,阮芷音只好伸手接過,——了句謝謝——
段時間,她搞不清楚秦玦如此熟絡——動機,只好先避著對方。卻沒想到,秦玦會在學校里主動送來這些資料。
阮芷音雖然沒有參加開學時的模底測試,但看過試卷,嵐中的進度比縣中快許多,——確需要努力彌補。
抱著秦玦——那些筆記回了教室,蘇亦旋驚詫問了句︰「你認識秦玦嗎?」
頓了頓,阮芷音低聲回︰「也不算認識,只是跟著家里人見過。」
在老宅第一次見到秦玦,阮芷音就察覺到了他那份刻意的‘討好’,似乎帶著極強的目的性,讓她下意識想要躲避。
實話說,搞清對方的目的——,她不太想和秦玦扯上關系。
然而,話音剛落,就听到旁邊輕飄飄傳來一句︰「四處攀關系。」
阮芷音眉心輕皺,轉頭看向過——那頭——賀曉蘭,沒錯過對方譏諷的眼神。
進班以後,楊雪並沒有為難她。平日里,賀曉蘭對她的態度也不冷不淡。
她還不明白,對方為——麼會突然變了態度。
阮芷音沒說話,蘇亦旋卻已經站了起來︰「賀曉蘭,你亂說——麼?」
賀曉蘭笑了聲,撇下嘴︰「你管我說什麼?」
蘇亦旋氣得微哽,正欲——擊,散漫——男聲出現——
「閉嘴。」
程越霖不知何時直起了身,慵懶靠在椅背,眼神淡漠,看——是賀曉蘭的方向。
不過兩個字,爭執瞬間消弭。
上課鈴適時響起,阮芷音也很快坐——了座位。
/ / /
嵐中校風不算嚴苛,但時間卻利用的充分,高二開始便要上三節晚自習。
掛在黑板上方的時鐘滴滴答答,指向了下午六點。
寂靜——教室里,同學們都去了食堂吃飯,偌大的教室只剩下了兩個人。
埋頭做題——阮芷音,和趴在課桌上補覺——程越霖。
兩人都沒有——麼聲響,氣氛還算和諧。
阮芷音做——是從蘇亦旋那借來的數學模底測試卷,她在縣中時成績不錯,眼下卻只解出了最後兩——大題——第一問。
其余——,一籌莫展。
眉心凝起,阮芷音只能低下頭,在放滿課本的桌洞里翻找秦玦的那份筆記。
啪的一聲——
藍色的本子應聲落下,掉到了後座——程越霖腳邊。
瞥了眼紋絲未動的他,阮芷音緩了口氣,隨後慢慢俯去,試圖去夠地上——筆記。
指尖漸進,踫觸到本子——一秒,骨節分明的——掌突然出現,搶先一步將其拾起。
阮芷音微微抬眸,隔著半個桌子——距離,與對方四目相對。
那雙略顯惺忪——桃花眼,如湖水般深邃平靜,她甚至能夠看到自己映在對方眼眸中——影子。
一片靜謐中,時間像是暫停了幾秒。
倏然回神,阮芷音淡抿下唇︰「不好意思,我——」
話還沒說完,就在試圖直起身時踫到了頭。她捂住額角,沒有出聲,只是咬著下唇忍耐和緩解疼痛。
程越霖瞥她一眼,閑散的視線繼而落在筆記本封面用鋼筆書寫——名字上,挺直的眉尾略揚︰「秦玦?」
「給我。」阮芷音皺了下眉,語氣卻還算平靜。
「哦?你——?」程越霖唇角翹起淺淺——弧度,輕笑了聲,「——上面可沒——你名字。」
阮芷音微頓,努力舒了口氣︰「吵醒你是我不小心,我跟你——歉,請把筆記還給我。」
程越霖眼瞼微耷,靜靜看向她,一時沒有答話。
過了會兒,他才輕笑了聲︰「成啊,把——幾張卷子——了,就給你。」
他遞給她幾張空白的試卷。
上——事被老馮告知了程逢之,老頭兒人不在嵐橋,卻給他請了一堆家教盯梢。
他還有要做——事,沒工夫應付那些人,最近——些卷子都是錢梵幫著抄。
明白了他——意思後,阮芷音雙眉深鎖︰「你——樣——」
「怎麼?」程越霖哂然一笑,「還想管我——作業?那你管的還挺多。」
他——句話,又變相提起了上——她攔著他逃課的事,不知是不是在暗示他很記仇。
阮芷音抬眸看向程越霖︰「我——完卷子,你就把筆記還給我?」
「嗯。」他應得輕飄,瞥她一眼,白皙修長的指節敲在桌面,悠然道了句,「——時候機靈點,懂?」
阮芷音眼眸微轉,接過試卷垂下眼眸︰「嗯,懂了。」
既然他讓自己——,她當然得‘機靈點’
晚自習結束,教室的同學逐漸散盡,阮芷音卻特意留在了最後。
等到逃課晚歸——程越霖——到教室收拾書包,阮芷音將那幾張卷子遞給他。
可在對方伸——時,她又縮了——去,提示道︰「筆記。」
程越霖——倒也沒再為難,掏出那本筆記還給了她
出了教學樓,錢梵跟在程越霖身後,見他徑直朝著學校大門走去,上——拍了下對方肩膀。
「霖哥,卷子呢?」
知道程越霖被程逢之請來的一群家教盯梢後,錢梵笑著嘲諷了兩句,就無奈被陰。
程越霖慣會裝模作樣,故意讓他媽得知那些都是名師,之後便對程越霖態度親切——好像對方才是親兒子。
那些家教課,現在錢梵也得陪上,平白多出了一堆卷子不說,還得替程越霖多抄一份。
要不是因為兩人是穿長大——交情,對方又在兒時幫他打跑了那些個欺負他——人,錢梵怎麼會承受對方壓迫這麼多年!
听見錢梵——話,程越霖輕抬眼瞼,從書包中掏出幾張卷子︰「——完了。」
「你居然寫完了?」錢梵一臉不可置信。
「我不能寫完?」程越霖扯了下嘴角,將卷子放好,繼而留給他一個雲淡風輕的背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