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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芷音和程越霖趕到醫院時, 老爺子已經被推進了搶救室。

林成坐在搶救室外,面容緊繃,神色似是有些凝重。

而林菁菲卻蹙眉坐在另一邊, 沒和父親林成坐在一塊, 兩人隔得很遠。

季奕鈞靠在牆邊, 看見兩人後, 走了過來, 低聲道︰「醫生說, 不太好。」

老爺子的身體本就是強弩之末,這段時間尤顯頹敗, 現在又氣急攻心暈倒。

醫生在老爺子被推進進搶救室前,就已經提醒了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

阮芷音身子微顫, 被程越霖伸手扶住。

停了一會兒,她抬眸看向季奕鈞︰「爺爺怎麼會突然暈倒?」

季奕鈞默然抿唇, 遞給了阮芷音一份文件, 嘆口氣道︰「老爺子托——去查的, 他心里已經有了懷疑,執意要——給他一個真相。」

阮芷音從他手中接過文件袋, 打開之後,里面是一對母子的資料。

看到後面一頁的親子鑒定書時,她捏了——指節, 淡淡蹙眉。

林成居然藏了一個私生子。

這個孩子只比林菁菲小九歲,一直被林成悄悄藏在國外, 現在已經開始讀高中。

按照年齡推算——,女方懷孕的時間應該在阮玲芳去世前兩個月。

彼時阮玲芳纏綿病榻,並不知道心愛的丈夫已經偷偷養了個女大學生在身邊。

而她去世時, 對方已經懷孕。

阮玲芳病逝時,林成才不過三十多歲。阮老爺子也曾勸說他再娶,可都被林成拒絕了。

如果林成是在阮玲芳去世之後才有了這個兒子,阮老爺子不會如此震怒。

可這個孩子今年十五歲了,赫然是林成當年背叛女兒的證據。

身為父親的老爺子意識到女兒臨終前受的委屈,怎麼可能心平氣和。

林成這些年表現得對阮玲芳情深義重,瞞過了身邊所有人,卻險要在最後功虧一簣。

怪不得,林菁菲現在會是這麼個態度。

阮玲芳留給林菁菲的那部分股份一直由父親林成代管,代管協議的期限似乎還不短。

林成之前只有她這個女兒,現在卻突然多出了一個即將成年的兒子。而對她疼愛有加的阮老爺子,如今也進了搶救室。

至于林成神情這麼緊張的原因,應該是在擔心爺爺這次挺過去後,會重新修改遺囑,影響他的利益。

他演了這麼多年的好女婿,當然不想一無所有。

阮芷音瞥了眼林成和林菁菲之間蛻變的氛圍,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怪季奕鈞在這種時候把資料交給爺爺。

爺爺既然已經發現了端倪,執意求得一個真相,季奕鈞如果欺騙他,也不見得是對爺爺好。

說到底,還是林成辦——了錯事。

而爺爺,應當不想在最後被欺騙。

她將資料還給季奕鈞,心——情緒復雜,默默和程越霖走到一旁坐。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手術室外,眾人各懷心思,誰都沒有再說話。

方才還沒到別墅,就又匆匆趕來醫院,阮芷音和程越霖都沒吃晚飯。

程越霖怕她的身體撐不住,中途讓白博送了些吃的過來,但阮芷音實在沒什麼胃口。

一小時後,手術室的燈終于熄滅。

姜醫生穿著淡藍色的手術服開門走出,取——口罩後,黯然朝幾人搖了搖頭。

「上次我說過,老爺子這種情況很難撐過兩個月。人能熬到現在,已經是你們最後這段時間照顧得好,請節哀。」

醫生的話說完,林成似是松了口氣。

而林菁菲捂住臉背過了身去,隱隱傳來了抽泣的嗚咽。

最冷靜的人是季奕鈞。

他雖然很早就搬出了阮家,但也是阮老爺子辦過領養手續的養子——

義上,他還是老爺子的兒子,剛剛的手術單亦是他簽的。

在醫生的話說完後,季奕鈞便默默跟在對方身後,——樓去開阮老爺子的死亡證明。

彎月高垂,時間已是半夜。

悠長的走廊里,隨後出現的是林菁菲和林成激烈的爭吵聲。

阮芷音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用力攥緊了程越霖的手,茫然失措在醫生最後的那句‘節哀’里。

老爺子被蒙著白布從手術室中推出來,阮芷音眼神空洞地扶住程越霖。

她不想也不敢去掀那塊白布,卻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那過于平靜的聲音。

「程越霖,——沒有爺爺了。」

就在幾個小時前,爺爺還笑著囑咐她照顧好自己,別太勞累。

事情——生得太快,阮芷音從來沒有想過,此刻會以這種形式到來。

她甚至,沒能和老爺子好好道別。

掌心傳來的微顫泄露了她心底的情緒,程越霖看著她泛紅的眼眶,低聲道︰「阮芷音,想哭的話,不用憋著。」

阮芷音愣怔著搖了搖頭︰「不,程越霖,——就是很想回家。」

盡管知道自己不該逃避,可是她已經沒有辦法冷靜地待在這里。

她不想去看林成和林菁菲的爭吵,也不想看季奕鈞取來的死亡證明。

她只想回家,盡管這樣有些任性。

「好,——們回家。」

程越霖知道,她不可能在這種環境——放松下來。

他回握住她的手,安撫道︰「別擔心,白博在這里,所有的事都會處理好,——陪你回家。」

/ / /

賓利開得很快,一路上,阮芷音都沒再開口。

半小時後,兩人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別墅。

程越霖摁開指紋鎖,推門走進客廳,周遭是一片漆黑。

他習慣性地伸手去按堂燈的開關,卻被阮芷音出聲叫住——

「程越霖,別開燈。」

她的聲音帶了些哽咽。

程越霖嘆了口氣,把她攬入懷中,感受到阮芷音有些單薄的肩膀不停顫抖著,頸間暈開的濕潤燙到了他心里。

昏暗的客廳里,阮芷音埋在男人懷中,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略顯狼狽,剛剛在醫院忍著情緒,可回到熟悉的環境中時,卻繃不住了。

醫生曾反復叮囑,阮芷音知道這一天很快會來。然而唯一的親人以最遺憾的方式離去,她的心還是像陡然空掉了一塊。

程越霖收緊了手臂,溫柔地輕拍著她的背,待她的抽噎漸漸緩——,放低了聲音道︰「不是還有——?阮嚶嚶,——們現在也是家人。」

阮芷音聞言頓了頓,似是沒想到他會用‘家人’定義兩人的關系。

沉默良久,她的聲音悶悶的——

「程越霖,——是不是很自私。」

「為什麼這麼說?」

「爺爺對——真的很好,可我總是對他很客氣。」

阮芷音頓了好久,才找到詞匯描述她和爺爺間的那種距離感。

或許,爺爺也是遺憾的。

阮芷音不是不知道爺爺對她的好,可是爺爺不止對她好,對林菁菲這個外孫女也多有疼愛。而她處在那樣的環境中,也不知道該怎樣放下包袱面對爺爺。

阮老爺子因為她年少時走丟的經歷有些愧疚,所以在她回家後多了幾分偏寵,甚至因此引——了林菁菲的不滿。

阮芷音不是不在意爺爺,可她還是沒辦法像林菁菲那樣肆意地撒嬌,有意無意地表達對爺爺偏袒她的不開心。

或許,這是她性格上的缺陷。她太過自私,所以不願給自己埋——會受傷的可能。

「不要這麼想,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程越霖眸光深沉,借著窗外的些許月光,溫熱的指月復輕輕抹去了阮芷音眼角的淚水。

「你不想爺爺走得不安,不想爺爺為了你為難,所以一直隱瞞林家人做的事,這可不叫自私。」

話畢,他眉梢微揚,拍了拍她的頭︰「但是阮嚶嚶,有一件事你做得很不對,以後得好好改改。」

阮芷音愣怔片刻,順著他的話問到︰「是什麼事?」

「你該多想想,怎麼樣才能讓自己開心。」

最後這句話聲音太輕,阮芷音看不清他眼中暈染的情緒。

她剛從強烈的情緒中勉強緩和過來,沒去深思他的話,蹙了蹙眉,總算從失控的心情中重新尋回了點冷靜。

「程越霖」

「——說了,別再跟——道謝。」程越霖打斷她的話,停了一會兒,——嘆息著開口,「阮芷音,你有沒有听過一種說法?」

阮芷音抬眸︰「什麼說法?」

「一個人真正的死亡,不是生命消失那刻,而是當他被所有人遺忘。爺爺不會想看到你為了他的離開難過,只要你記得他,他就沒有離開你。」

阮芷音很——見到程越霖這麼一本正經的腔調,但也知道他說這些是想要安慰自己。

其實,這段時間醫生已經暗示過他們很多次,老爺子隨時都可能撒手人寰。

阮芷音並不是沒有準備,只是遺憾,沒能最後跟爺爺好好告別。

思及此,她斂——變得紅腫的雙眼,低聲問到︰「上次你去老宅,爺爺跟你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

程越霖垂眸看她,心里也清楚,她想問的是,老爺子有沒有跟自己提起她。

頓了頓,他溫聲道︰「嗯,爺爺說,他希望音音以後都能,開開心心。」

爺爺或許也有遺憾,但他自私地不想讓她來背負這份遺憾。至于爺爺的囑托,程越霖願意允諾。

但那些,該由他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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