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嗷嗷我要尿尿!」
弟弟一被扛回院子,就蹦起來,大喊著想跑去屋子後面的茅坑尿尿。
「別亂跑!」唐與柔急忙將他抱起來,拽回屋里,「現在露餡了可就功虧一簣了!你自個尿壺里去!」
小豆丁嘟囔了幾句,抓起練投壺的瓦罐,跑牆角去了。
唐幼娘將木排門關上,見唐與柔身上都是泥和豬圈沾的髒東西,給她遞來一塊帕子,臉上泛起憂慮,小聲問︰「爺爺同意我們分家了嗎?」
「還沒。」唐與柔擦著手,笑道,「不過應該快了。」
爺爺沒有直接答應她的要求,但他想救唐豆兒的心意是不會變的。
唐豆兒畢竟是男孩,沒成年就已記入族譜中,和她們這些女孩子可不一樣。
小時候的小豆丁比現在更可愛,在他沒得胃病之前,曾是他和唐老太的寶貝,寵了他好幾年,甚至差點把狀元給比下去了。
更何況,現在是村里人都知道她回家拿錢了。只要唐家人的事擺到了明面上,這個爺爺就會成為一個道德標兵,不給任何人留下說辭。
只要利用這一點,就不怕他們不落入陷阱。
唐幼娘擔憂地問︰「可幼娘不明白。爺爺真的會同意姐姐嫁給郭少嗎?要是爺爺問三叔公他們借錢,真的湊到了這一百兩銀子,那又該怎麼辦?」
今天早上听見姐姐對她說全部計劃的時候,她的小腦袋里充滿興奮,覺得有這個理由,爺爺一定會答應的,可事情到現在,她越來越擔心,又覺得變數太多了。
「女乃女乃會阻止爺爺借錢的。去年他們不想讓二伯充徭役,爺爺問三叔公借了七十兩銀子,但欠得時間太長,最後陸續還了三叔公一百三十多兩的銀子。今天今天這事兒,大概全村人都想借錢給爺爺。」唐與柔嘲諷地聳肩,篤定地說,「女乃女乃連三十兩銀子都不願為豆兒出的,又怎麼會願意讓家里背著一百兩銀子的債?她就是不想給咱花錢,無論用什麼理由去游說,都沒有用的。」
听著她的話,唐幼娘神色黯然,吸了吸鼻子。
唐豆兒也回來了,听見她們的話,嘟起嘴來滿臉委屈,但又想到早上分家時,唐與柔對他說的話,竟轉頭勸唐幼娘︰「二姐姐不要傷心,以後大姐姐照顧我們。」
唐幼娘神色復雜,弱弱辯白道︰「幼娘是支持姐姐的,只是他們畢竟是爺爺女乃女乃……」
唐與柔模了模弟弟的小腦袋,對幼娘說︰「成大事者不糾結,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不需要考慮這麼多。我們只需知道,若是此刻不分家,我就會遠嫁。你和豆兒會像三伯娘和小菁那樣被奴役。就算我們以後想對家人好,那也是以後我們發自內心的行為,而不是被他們不斷勒索。」
唐幼娘若有所悟,點了點頭,听著婚嫁之事,突然想到了什麼,擔憂道︰「這郭少是出了名的壞,爺爺真的會讓你嫁給他嗎?萬一郭少真的來娶你了,或者村里有人相中了姐姐……」
唐與柔搖頭,笑著說︰「沒有萬一,我並不是憑空杜撰郭少娶親這件事的。黃婆子那兒我已經打點好了。除了打著遠嫁旗號的人販子,哪里听說過彩禮會先給媒人,讓媒人定奪的?這幾日我給黃婆子送的天麻丸花了我們好幾兩銀子,還有針對消渴之癥的飲食指導,這別無二家!她如今對我徹底信服,一門心思想活命呢。」
唐幼娘面露訝異︰「怪不得姐姐這麼篤定,原來還做了這些!」
「那是當然。」唐與柔有些得意,模了模下巴,說︰「其實我唯一擔心的是二伯娘。黃婆子倒是說過,二伯娘想要把我們趕出去,甚至連彩禮都不要了。可如果她從中作梗的話,那事情就難辦了。」
唐幼娘感到奇怪,問︰「可如果我們要分家,這豈不是順著她的意?」
唐與柔搖頭︰「二伯娘心眼多,太順遂反而會讓她起疑。我只擔心她察覺到了我們的目的,無論想什麼法子都來攪合一腳。」
唐幼娘沉默著想了一會兒,怯生生地說︰「如果二伯娘不想掏銀子,就得向大家證明楊大夫無法治好豆兒。只要證明了這一點,那從姐姐嫁人到分家這些事,豈不是都不攻自破了?」
唐與柔忍不住揉了揉唐幼娘的腦袋,嘖嘖了幾聲。
她這妹妹可真是冰雪聰明!
十歲的小丫頭竟能早慧至此,以前她從來都躲在原主和母親的身後,從未展露過這一面。
不過這一點,她也考慮過了︰「楊冕那邊也不用擔心。他一個打著醫人旗號的騙子,在唐雲貴這件事被揭穿之後,早恨上了唐家。如果宋茗去打探,他只會趁機訛更多的銀錢,不會再放過賺這一筆的機會。」
唐幼娘仔細思量過,對姐姐佩服得五體投地。突然又一拍腦袋,緊張地說︰「哎呀,那如果我們分了家,爺爺女乃女乃後來發現豆兒沒事,會不會反悔呀?」
「到那時候,他們想反悔也已經晚了!」
想到分家之後的自由生活,唐與柔有些愜意地伸了個懶腰,舒了口氣,但很快又集中精神。
現在還不能掉以輕心!
再過一會兒,她就要帶著幼娘去里正家,好好將分家大戲徹底演完。
只有拿到里正的憑證,有族老們和唐老頭的手印,才算完全成功。
她打算把身上沾的泥和豬圈里的屎洗干淨,再給幼娘和自己的臉上抹些粉,讓他看起來蒼白些。
走到門口,剛想移開木排門,木排門的縫隙之中,竟有一雙眼楮!
有人正貼在門上,竟然在窺探著她們!
唐與柔頓時覺得毛骨悚然。
這人是什麼時候來的?听到了多少?!
她將木排門搬開,厲聲問道︰「外面的是誰?」
唐豆兒喊道︰「有人在听我們說悄悄話!」
唐幼娘急忙拉著弟弟躺下︰「噓,快躺下,別說話了!」
唐與柔跨出屋子。
屋頂擋住陽光,一半陽光打在瘋伯娘的臉上,弄得她憨厚的笑容半陰半陽,很是人。
這個蓬頭垢面的中年婦人站在門口,身上還是破衣爛衫,手里捧著個破瓦罐,對著唐與柔咧開嘴。
明明是憨厚質樸的笑容,還帶著些瘋癲的傻氣,卻因為她的出現太過詭異,讓唐與柔的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瘋伯娘?你听見了多少?你全都听懂了,對不對?」唐與柔上前一步,用力握住她的手腕,素來溫和的語氣也變得咄咄逼人。
瘋伯娘像是絲毫沒有感受到,憨笑著將手里的瓦罐塞給唐與柔︰「給弟弟,全給弟弟!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