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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住南塘前的杜大娘身患怪病,正在州城的巫聖堂接受醫治。

杜大娘的女兒杜桑因為家園遭逢鼠患,請來鄉間的捕鼠隊伍滅鼠除禍。

得知家園暫時無法居住,杜桑便帶著妹妹杜若前往州城與家人相聚。

杜家姐妹動身後,整支捕鼠隊伍便開始在杜家田園布置機關和陷阱,目的是以最輕的代價解決來犯的敵人。

曲恬是魏知春的貼身護衛,也是這支隊伍的領頭人。有她在,王妧並不擔心計劃會失敗。

反倒是一心賣弄的武仲更有可能惹出亂子。

王妧幾次欲言又止。

曲恬看出王妧有些心神不寧,便打算出言安撫︰「王姑娘認為,容氏為了隱瞞杜大娘患病的消息,會派出多少人手殺人滅口呢?」

「對付杜家姐妹,一個殺手就足夠了,難不成還需要大隊人馬?」王妧隨口一說。

曲恬愣了愣。她本以為王妧是為即將到來的凶險而擔憂,此時听王妧的口氣卻不像這回事。

「話說回來,替容氏賣命的那些殺手的來頭,你們知道多少?」王妧還沒有機會對魏知春提起暗樓。

但她知道,只要她提了,曲恬就會幫她把話帶到魏知春耳中。

曲恬知無不言。

「端王說過,靖南王差點死在那伙人手里。」

王妧補充說︰「他們的組織叫作暗樓,和容全聯絡的頭領叫作紅姬。他們的手段並不局限于暗殺和用毒,還精通刺探消息和籠絡人心。」

曲恬點點頭。她也听過這兩個名字。

「這次我們早有準備。就算容氏派來十個殺手,也只有敗退這一種結局。我們還要給容氏一個教訓,讓他們不敢再肆意妄為。」

王妧沉默不語。

和容氏的大膽相比,暗樓的野心被曲恬輕視了。

曲恬誤以為,王妧是因為不相信赤猊軍的實力才沒有搭話。

「常有傳言說,赤猊軍以一當十。真正了解赤猊軍的人就知道,這不是夸大其詞。」曲恬臉上沒有自吹自擂的得意,為了讓王妧信服,她更像是在述說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事實,「比如,跟隨王姑娘的武仲和阮嘯。他們的武藝放在普通人面前確實出眾,但放在赤猊軍面前,十個武仲和十個阮嘯加起來也敵不過十個赤猊軍。赤猊軍是真正的以一當十、以十當百。我們這些人雖然已經不在軍中留用,但只要軍中征召,我們隨時能夠上陣殺敵。」

王妧看著曲恬身上驟然暴發的威懾,心中一動。

她忽然笑了。

「我很期待曲護衛能夠讓我大開眼界。」

捕鼠隊伍依然保留著軍中的舊習。

正午過後,隊伍安排了輪值和巡哨。

曲恬和王妧都認為殺手會選擇借夜色掩蓋殺人行徑,即便如此,所有人都不敢有絲毫放松。

出人意料的是,日頭剛剛偏斜兩分、甚至未到傍晚,哨子便帶來了警告。

有一人一馬從桑葉灘方向的小路疾馳而來。

「不是從州城的方向來的?」王妧有些疑惑。

曲恬想了想,說︰「命令從州城發出,領命的殺手卻不一定從州城出發。」

這話有一定的道理。

王妧點點頭,提出另一個問題。

「你對其他人都做了安排,獨獨漏掉我。你是想讓我旁觀戰局?」

魏知春最初的說辭是,丹荔園沒有閑人,客人也得幫忙干活。

王妧不覺得曲恬會違背魏知春的意願。

果然,曲恬樸實的臉上露出一點點狡黠。

若不是眼尖,王妧肯定察覺不到。

「我們這些人里面,和杜桑年紀、身形最接近的人只有王姑娘你了。王姑娘什麼都不用做,留在屋里就可以了。」曲恬說。

王妧愣了愣。

這麼合理的安排,她一時竟想不出反對的理由。

「留在屋里,做誘餌。」

曲恬撓了撓鼻頭︰「當然也不是什麼都不做,防身還是要做的。」

王妧這才知道,武仲愛不釋手的那副鐵指套因何而來。

「就這麼辦吧。」

曲恬如釋重負。

一聲令下,留在杜家田園的十人、包括武仲和阮嘯各歸其位。

武仲見曲恬和王妧都留在屋子里,並未意識到王妧做了捕鼠行動的誘餌,只當曲恬布置得當、王妧一定會安然無恙。這是他在短短半天里對這支訓練有素的隊伍自然而然產生的信賴。

阮嘯的藏身之處在南面的方塘。

他不介意打濕衣裳。

但是,塘水蒙住了他的耳朵和眼楮,他無法直接掌握水面之上的動靜,這一點令他不滿。

即便如此,他仍什麼也沒說,好像忘了他的嘴並沒有被人堵住。

說話聲,腳步聲,甚至喘息聲,霎時間一起消失在空氣中。

田園歸于平靜。

王妧仿佛成為方圓左近唯一的活人。

不用她耐心等待,殺手和他的馬已經踩上杜家門前的小徑、越過圈養雞鴨的矮籬笆。

粗略一看,他布衣布鞋,身形、相貌都很普通,不像一個冷酷的殺手,更像一個想向路邊的人家討水喝的過路旅人。

王妧見到他的時候,恍惚明白了對方為什麼敢在白天動手。

耷拉的眼皮遮蓋住瞳仁深處的空洞,路途的風沙粉飾了撇嘴的表情帶來的凜冽之色。

王妧從沒見過比眼前人更像殺手的殺手。

「隨隨便便闖到別人家里來,你是要做賊嗎?」王妧拿出主人家的架勢,首先開口質問。

殺手眼神空空,卻不是瞎子。

他先掃視四周,而後閉上眼楮,深深吸了一口屋內的氣息。

「我不是賊,想討碗水喝,可以嗎?」他嗓子干啞,證明他確實趕了很久的路,才停下來討水。

「不可以。」

王妧的拒絕不但讓殺手撐開了眼皮,還讓躲在屋後的曲恬心跳加快了。

「門前一池塘水你當做看不見,還闖進屋里來。我看,你就是要做賊。」王妧繼續說。她知道,殺手還在找杜家姐妹二人之中的妹妹。

殺手模了模下巴,思索過後,改口說︰「你說得有道理。我就是來做賊的,偷水賊。你家里就你一個人,你攔得住我嗎?」

王妧听後,發出嗤笑。

「你承認你要做賊便罷了,還說什麼偷水賊。你以為這些借口騙得過我嗎?你再不老實交代,我就會讓你知道我是不是一個人。」

曲恬忍住笑意。她沒有親眼看見殺手的反應,卻從王妧說話的語氣和內容推斷出,殺手對王妧沒有威脅。

殺手打量一番王妧的裝束,忽然高聲說︰「人都出來吧。」

說完,他將手放在耳邊,做出側耳細听的姿勢。

王妧臉上變得嚴肅起來,握緊雙拳想阻止什麼。

「你承認自己是一個人也罷了,還說什麼要我老實交代。你以為你騙得過我嗎?」殺手回憶著王妧剛剛說過的一字一句,嘲弄地復述一遍。

王妧當即意識到,對方很自大。她當初也是自大到不顧後果激怒劉匡,後來才有所收斂。

殺手如此自大,篤定他的目標是手無寸鐵的少女和小童,竟然沒有預先查探目標四周的情況,就直接出現。

他如果不是實力強大,就是行事冒失。

王妧相信自己的判斷︰對方是一個自大的高手。

見王妧沒有被激怒,殺手反而怒了。

「不是討水,不是偷盜,我是來殺人的。」殺手拋出無形的套索,並一點點收緊,「我演得不像,可我殺人很厲害。你的脖子,呵呵,和屋外那群雞鴨的脖子一樣脆弱。」

他想看看他的目標臉上的恐懼,那會是他這一趟行動最大的收獲。

沒想到,他的目標很快就接受了他的真實身份,沒有露出半點慌張。

「你殺人的時候,把人看成雞鴨,那你看你自己是什麼?」王妧看見殺手眼里的寒光中映著她的身影。

殺手無言以對,陡然發現他的目標掙月兌了套索,而他自己卻被縛住雙手。

他不再多言,倏然抽出隨身的尖刀。

王妧知道,收網的時機到了。

「你是個愛演戲的殺手。是殺了太多人,忘了你只是一個凡人嗎?」王妧向窗邊後退,窗外就是曲恬的藏身之處,「如果你今天殺不了我,你就算不上一個合格的殺手。你就是一只笨雞。」

王妧不明白,曲恬為什麼還不動手?

她已經無處可退了。

「听好了,我的名字叫做烏鴉,但我更喜歡別人叫我老鴰。你到了地下,可以向閻羅打听一下,我是不是一個合格的殺手。」殺手的理智漸漸被殺意淹沒,「如果你不是我的目標,我真舍不得一刀殺了你,我會把你千刀萬剮……」

話音未落,尖刀已經刺出。

「曲恬!」

王妧的匕首擋不住殺手的刀。

她的手腕血流如注。

屋外各處的人影閃動,沖向陷阱中的猛獸。

王妧面對殺手時的言語舉動過于從容,騙過了殺手,也騙過了曲恬。

她還以為王妧正在套問殺手,才暫時按兵不動。

直到王妧呼喊出聲,她才意識到危險。

她翻窗進屋,全身繃緊,出手迅捷如閃電。

那根長棍化成利劍,指向殺手的咽喉。

誰知,殺手竟然沒有躲閃。他的目標始終鎖定在王妧身上。

王妧去路被攔,退路被截,呼吸之間,她只剩死路一條。

恐懼攥住她的舌頭。

她不甘示弱,盯著殺手那雙眼皮耷拉的眼楮。

「你演得不像……我演得像不像?」她眼里盡是嘲笑。

烏鴉犯了一個他當殺手以來從未犯過的錯誤。

他在殺人時失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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