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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嶼上原本有三戶置守,如今只剩下兩戶,勉強維持停靈莊的大小事務。

那戶消失的置守是一對父女。

父親勾結海寇慘遭橫死。女兒被嚇出了瘋病,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胥成奉命登上仙人嶼,心里打算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這兩戶置守和被嚇瘋的女人來問話。

韓爽指派一名姓張的副尉領兵五十人駐守在此,嚴令禁止無關人等涉足。

胥成抵達時,張副尉正百無聊賴、躲在東跨院一片樹蔭下打盹兒。他事先並沒有得到任何通報。

「給我泡壺茶。今兒天氣可真好,就適合睡懶覺。睡醒了再去後山……」

張副尉半夢半醒瞥見一道人影從院門外進來,以為是自己手下的兵士。

他隨口念叨起自己今日的行程安排,一扭頭,卻被來者氣勢洶洶的樣子嚇得咬到舌頭。

停靈莊的正院向來用于料理離島人的身後事。東西兩面的跨院則歸幾戶置守起居使用。

但是,自從張副尉領兵來到仙人嶼,兩戶置守便被趕到後山另外開闢屋舍居住。

張副尉自己獨佔了東跨院,又命手下的兵士搬進西跨院。

兩戶置守敢怒不敢言。

胥成對此一無所知。他只是對張副尉的稀松懶散十分不滿,一開口便是問罪。

「仙人嶼上有海寇出沒的痕跡,你不帶人好好去查,在這里躲懶?」

軍督府人人都知道胥校尉是韓都督的親信。

相較而言,跟隨都督來到離島的人馬也可以算作是都督親兵。

張副尉自然是耳聰目明,對待胥校尉恭敬小心、無不順從。

「胥校尉冤枉我了,我是……追查線索的時候中了暑氣,才在這樹蔭底下休息一會兒。我身負都督的囑托,哪里敢懈怠?」

韓爽練兵苛刻嚴厲,兵士稍有落後便會受到重罰。他的目標是練出一支像赤猊軍一樣的精兵。

如今這個目標的成果已經顯出雛形。

胥成就是韓爽最得意的杰作,只缺一些行軍作戰的經驗,便能朝著赤猊校尉邁出一大步。

然而,擇優存劣。

大部分兵士達不到韓爽的要求,便存心蒙混過關。

有韓爽親自督促的訓練任務,兵士們便咬牙堅持到底。但只要失去韓爽的關注,許多兵士就露出疲怠本性,互相包庇,混淆視听。

張副尉便是後者中的佼佼者。

他混到副尉的位置,已經沒指望還能得到擢升。

于是他領頭攬下這個守備仙人嶼的任務。

下水模魚,上山行獵,何樂不為?

胥成對此早有耳聞,只是從未親眼見證,將信將疑。

今日,他抱著將仙人嶼掘地三尺、翻個底朝天的目標來到這里,撞上疏忽職守、漫不經心的張副尉,心里不由自主起了火氣。

「中暑?」他看著張副尉紅潤健康的臉頰,毫不留情說道,「既然中暑了,就多喝點水。去,即刻算起,去水里泡兩個時辰。等你消暑了,再來回話。」

胥成的懲罰和韓爽的相比已經算是寬大。

張副尉萬萬沒想到都督會再派人來仙人嶼,更沒想到派來的人會是胥成。

他確實安排了人手在碼頭值守,但他猜也猜得到,那幾人和他一樣只是在應付交差。

事已至此,他也顧不了那麼多,只能自認倒霉。

留在西跨院休息的十余名兵士听見風聲,來不及發出抱怨,連忙趕來應名點卯。

胥成大刀闊斧,將十余人分成三個小隊、並入自己帶來的三隊人馬中,又吩咐所有人馬全數出動,重點搜尋停靈莊、後山和東面的千石林這三個地方,次要任務是帶回張副尉手下另外三十余名兵士。

胥成的人馬十分精干,行事也利落。

不一會兒,胥成身邊便只剩下兩名隨行的親兵。

向兩戶置守問話並不需要太多的人手。

胥成只是擔心,被張副尉趕到後山的兩戶置守對軍督府心懷恨意、不肯說出一切實情。

好在,他考慮周全。

當他說出兩戶置守都能搬回停靈莊,他再沒遇到任何阻礙。

「老梢頭死了,那是活該。他偷偷模模藏起來的那些銀錢珠寶,尋常人一輩子也花用不完,可他貪心呀。虧心事做了一次,還想做一次。一次又一次,沒完沒了了。這不,把他自己的命都搭進去了,別人能有什麼辦法?」說話的老人比死者年長幾歲。

他的妻子在一旁附和︰「這叫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這麼說,事發之前,你們已經知道老梢頭和海寇勾結?」胥成質問道。

老夫妻兩人面面相覷。

「這、我們哪兒知道那些人是海寇?那些人凶神惡煞的,我們躲都來不及。」丈夫的口氣很像是在狡辯。

「說不定,老梢頭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海寇……」

妻子補充一句,被丈夫伸手攔了一下。

妻子卻不同意,急于為自己開月兌︰「這有什麼說不得的?老梢頭的女兒和那伙人的頭目早就定了私情,單單瞞著老梢頭。我還看不出來嗎?老梢頭父女肯定把那伙人當成東夷貨商了。要是結成親家,那不就是一家人了?還不是什麼話都往外掏,什麼錢都往內收?」

胥成點點頭,卻沒有言語。

丈夫听妻子說得很有道理,也不再阻攔,與妻子一唱一和。

胥成又問起老梢頭的女兒。

「听說她發了瘋,四處亂走,餓了才從山里出來?」這是他從張副尉手下的兵士口中得來的消息。

妻子面露難色,丈夫也沉默下來。

胥成猜測此事另有隱情,再三追問。

「將軍,這事你問你手下那些人不就知道了。天可憐見……」

胥成眉頭一皺,目光也變得犀利。

「他們對那個女人做了什麼?」

老夫妻兩人這才感受到胥成身上無形的威勢,頓時嚇得牙齒打顫。

「說!」胥成不再收斂脾氣,怒喝一聲。

「山里的野兔跑得快,他們打不著野兔,就去打老梢頭的女兒……」丈夫說完,和妻子互相攙扶才能立住,「我們這兩副老骨頭也算活得夠久了。死尸也好,海寇也好,只要他們不傷人,我們就不怕。要是將軍繼續縱容兵士傷人,我們害怕也沒有用,早晚裹了油布,投到千石林里,也算了了殘生。」

胥成怒火攻心,當即抽身離開老夫妻的小屋,找到另一戶置守問話,驗證虛實。

他不禁想到,如果張副尉在都督的眼皮底下都敢做出這種敗法亂紀的事,那麼,都督看不見的地方又該藏著多少弊病?

春日的溫暖也無力驅散驟然襲上他心頭那股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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