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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 靖南王(十四)

後門被輕輕推開了,小紅松了一口氣。

「還好,老爺辦到了。」

段老爺為了找到女兒的下落,似乎也在暗暗出力。

範從淵的住所並不如他本人高調。兩進的宅院,尋常的布置,連僕從也不見一個。

小紅領著王妧,繞過小院,靜靜地躲在會客的廳堂門口的一側。可以發現廳中有個老僕正在打掃,小紅回過頭悄聲說道︰「那人是個聾子,腿腳也不便利。只要避開他就可以。」

書房和臥房,別院的出入記錄只能被收藏在這兩處地方。二人分頭行事。小紅去了書房,王妧則往反向的臥房走去。

順利進入臥房,王妧隨手將門合上。房中擺設一目了然,床鋪桌椅,臨窗一只一人高的大衣櫃。

王妧沒有去翻查範從淵的物件。

或許對小紅來說,此行最重要的是找到範從淵取走的記錄。王妧卻另有打算。

她一邊看著那只緊閉的、以一面鏡子作門的衣櫃,一邊思索。不被承認的外室子,毫不起眼的住所,不輕不重的職務,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

除了一件事物。

她眼前的這面鏡子,上好的鏡面包圍在一圈雕工精美的石榴花紋中間。鏡子里的王妧正在出神,她絲毫沒有發覺有一個平穩而緩慢的腳步聲正在向臥房靠近。

衣櫃門猝然被打開。六安半眯著眼楮微笑的臉闖入王妧的視線。隨即,她整個人已被拉入那個狹窄而封閉的藏身之處。黑暗中,某些無法遺忘的記憶如失控的洪水般闖入她的腦海。

似有若無的抽泣、窸窣頻繁的腳步,和一團漆黑。

她本能地去推緊閉的櫃門,然而,發顫的手卻被衣櫃里的另一個人握住了。

「放手。」她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不等對方給出回應,她尚能活動的左手按在了隨身的匕首上。

衣櫃里能供他們爭持的空間不多。在掏出匕首的同時,她落入一個不容掙扎的懷抱。面對這樣機警的對手,她幾乎毫無勝算。更何況,此時的她就像一個抓不住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

抗拒的意志慢慢渙散。

四周太靜了,連呼吸聲都被放大數倍。

「我看不見……」她的聲音輕如蚊蚋。

六安低著頭,略一猶豫,最終冒險地把衣櫃門推開一條縫隙。

光亮擠進這處窄仄之間,連同一聲尖銳的質問。

「你竟敢騙我!」

如果王妧的注意力放在這里,她定然能發現聲音的主人是誰。可是,此時的她卻向衣櫃更深的地方縮退,原本因為重獲光明而放松的身體霎時又變得緊繃起來。

「別踫我!」她輕聲呵斥,掙月兌了束縛,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臥房里的爭吵還在不斷傳來。

「我沒有騙你,能幫你的人不是我大哥,而是我。」有個男人回應道。

「就憑你?」尖聲叫嚷的女人絲毫沒有顧忌,「你給他提鞋都不配!」

男人顯然也怒了︰「閉嘴!」

「你要不是騙我說從淵要見我,我怎麼會來?」女人繼續嚷道,「你從小就喜歡騙人。你的真面目,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緊接著,一個清脆的巴掌聲結束了這段激烈的爭吵。女人的裙擺拂過門檻。男人不復先前的穩健,腳步凌亂地追了出去。

臥房安靜如初,只有六安推開衣櫃門時發出輕微聲響。

王妧抬起頭,挺直了脊背走出去。走了兩步,她站定了,頭也不回,只吐出兩個字︰「解釋。」

冷硬的姿態很好地掩飾了她的情緒,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

六安為什麼會這麼巧出現在這里?他是不是在找空子做一些多余的事?

想到這里,王妧倏地轉過身,她看著六安。他是在出神,還是在遲疑?

張伯的話在她心頭一閃而過。

「……他錯在耳軟輕信。」那個時候,張伯不是在說朱頂,而是在說教她。

混亂而絕望的眼神,六安在暗樓里看見過太多了,多到激不起他心里一點漣漪。可是今天,王妧的眼楮卻讓他驟然想起一件小事。

當時她在喝茶,用一個看上去殘缺的、帶有裂紋的瓷杯。她以為他不知道這種冰裂紋,便隨口解說了兩句。

「你找不到第二個和它一樣的杯子,它的每一道裂紋都是獨特而自然的。」

他甚至還能想起王妧微微翹起的嘴角和她貼著茶杯邊緣的光澤瑩潤的手指。

從暗樓走出來的人,身上一定會留下印記。他知道,王妧的「印記」遲早會暴露出來。瓷器也會變成利器。

「端王認為,你的失蹤和範從淵有關,他默許我來調查。」六安收回心神,用一種平靜的語調,迎著她的目光回答道。

話先說了一半,得到王妧的示意後他才接著說下去。

「劉筠軟禁你不成,便聯手範從淵,半路阻截。你的到來,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妨礙。這些都是端王的看法。」

錯誤的看法。

範從淵沒有派人來阻截她,甚至,範從淵連她的身份都辨認不出。她對他們根本沒有任何妨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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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出現在這里,卻是因為你的吩咐。接近靖南王,查清楚任何可能威脅到他性命的事物——靖南王如果打算給他的其中一個外室子名分的話,就真的離死期不遠了。」

雖然投石問路的計劃不成功,但他也不是一無所獲。

然而,更緊要的是,在他離開王妧的這段時間里,她對他起了疑忌。是什麼改變了她?

答案不言而喻。

「你應該相信我。」六安的聲音變得低沉緩慢,「還記得我為什麼會留在你身邊?」

王妧愣住了。她睜大眼楮,看著六安,說不出話來。

「你知道的。別人怎麼說,並不重要。」六安說完,露出他慣常帶著的笑容。適當的提醒,是他的分內之事,不是嗎?張伯的老練和城府,終究比不上他對王妧的了解。磨礪王妧的砥石永遠不會是他。

王妧臉色煞白,雙眼下的烏青色變得更加顯眼。

「不許對我說謊,一句話,一個字,都不許。」

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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