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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被王政領進家門,王妧就感受到一種脈脈的溫情。一路風霜,被明亮的燈燭、干淨的家具、和氣味清香的插花一掃而空,王妧揉了揉自己的臉頰,想讓自己的臉看上去柔和一些。

「你這孩子別說傻話了,如果你要住到外頭去,我可沒法跟你二嬸交代。」王政覺得,王妧在人情世故上有所欠缺,可正因如此,才讓她像個孩子。他不忍心去想,王姍事事通達,是吃了多少苦頭熬出來的。

「你要知道,你是住在家里,二叔二嬸不會拘束你,你也不要拘束了自己。」王政繼續說道,「我先帶你去見你祖母。」

老夫人的居所在正屋東面獨闢出來的一個整潔雅致的院落里。走進院門,便有個丫環迎上來給王政見禮。另有丫環進屋通報。

「走吧,你二嬸和兩個妹妹都在里面呢。」

寬敞的屋子被布置得錯落有致。踏進門,入目所見的是成套的被打掃得縴塵不染紫檀桌案台幾,王妧听見有說話聲從左手邊的明亮開間中傳出。丫環替二人打起珠簾,王妧一眼便看到了頭發花白、眸眼銳利的祖母崔氏。

老夫人被兩個孫女偎依著坐在一張錦榻上。一旁擺著一只圈椅,坐著王政之妻鄭氏。她剛剛放下茶盞,便站起身迎了上來。等二人給老夫人見過禮,鄭氏才越過王政,拉著王妧的手,柔聲問她旅途經過。

「手竟這樣冷,也不知道多加件衣裳。」鄭氏把王妧摟入懷中,仿佛把王妧當成了自己的親女兒。

王政在一邊和老夫人說話,但多數時候只有王政在說,老夫人一邊听,一邊點頭示意而已。

這邊王政說完,鄭氏也放開了王妧︰「我叫廚房給你準備些吃的,你一會將就用些。」

夫妻二人相偕離去。

王妧安靜地接受祖母的審視,相較于兩個堂妹王嫻、王姣對祖母的殷勤貼心,王妧的態度可以算得上是冷漠。

對于老夫人來說,王妧結合了長子長媳身上最壞的缺點,這一年多未見,王妧的脾性竟變本加厲了。

「跪下,我有話問你。」老夫人擺出尊長的威嚴,說道。

王妧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听從地跪下,口中說︰「父親交代我,要替他向祖母磕頭問安。」說完便「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頭,等她抬頭時,老夫人和王嫻姐妹都看見王妧額頭通紅了一片。

王姣心疼地下榻來,仔細察看她有沒有傷著。

老夫人臉色變得難看了,王妧這是在賭氣!

「他要磕頭,自己來磕,你磕的算什麼。」老夫人語氣淡淡的,但熟悉她的王嫻知道祖母的心情不太好。

「是。」王妧的回答也十分平靜。她的思緒早已飄到了幾年前。

那時,王姍雖然帶著一身傷痕,卻笑著對她說︰「有的人喜歡躺在自己的姓氏上撒潑,往好的方面看,她確實曾靠這一招保全了國公府上下,往壞的方面看……我們吃苦當吃補,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一側的王姣看見王妧眼里的神采,心里卻不解。為什麼王妧受罰後反倒顯得有些高興?

「阿賀的老師找得怎麼樣了?年節的禮單為什麼還沒送來?我要的那味合香,底下人還沒試出來嗎?」

「這些事父親十分重視,辦得謹慎,所以才遲了。」王妧並不知道老夫人所問之事。以前老夫人的問話,都是王姍在應對,她听得慣了,也知道回答時的分寸在哪里。

這話要是換作別人來說,老夫人能接受,但從王妧嘴里說出來,她只覺得對方就是在敷衍她。

「我近日總覺得心頭不暢,她們兩個平時總會替我抄些法華經,如今你來了,也替我抄十份,過幾日拿過來。」如今,老夫人已經很少動氣了,因為能讓她動氣的人不多。而且她也懂得,動了氣就要發作出來,免得傷了自己的身子。

王妧盯著角落里的鎏金竹節燻爐發呆,那是老夫人以前住在燕國公府時用過的舊物。她在想,此時此刻,換做是王姍會怎麼做?

「是。」她只回答了一個字。

沒過多久,鄭氏去而復返,帶著三個女孩子從老夫人屋中離開。路過正屋,來到鄭氏為王妧安排的住所。這里和鄭氏兩個女兒的院子只有一牆之隔。

紗窗是新的,燈燭從屋中映出柔光來,一個伶俐的丫環從門邊走近前,將主客幾人迎進屋中。

王妧見圓桌上擺著幾樣粥點,知道是鄭氏為她張羅了這一切,她開口道謝,鄭氏也笑盈盈地受了。

「晚上不宜多食,你略用一些,早點歇息。」

王妧點點頭。鄭氏便帶著女兒們離開了。

鄭氏給她安排了兩個丫環,一個叫彩雲,一個叫素雲。紙筆本是各屋都備有的,王妧一說要用,素雲便去取了來。彩雲听說王妧要替老夫人抄佛經,還給她找了一冊法華經的原文。

十遍而已,很快就好了。王妧這樣告訴自己。

彩雲要替她研墨,被王妧拒絕了。二人只得退下。

進了里間,王妧動手多點了兩盞燈,把桌上的茶具移走,鋪開紙張,剛寫了幾個字,就听到一聲響動。

被打擾了的她有些不悅皺眉看去,她認出了那是六安的腳步聲。

「什麼事?」王妧看到六安一身夜行衣,從外間走進來。

「我只是出來隨便走走,誰知差點被人發現了。」六安嘴上雖然這麼說,神情卻不見緊張。

王妧眉頭依然蹙著,她也模清了六安行事一些的習慣︰「你以為這是一座普通的府邸,連守備都沒有嗎?這邊住著我的堂妹們,你不能亂闖。」但只要她特地說出的事,六安便不會違背。

六安尷尬地笑了笑。

「吃過東西了?」王妧沒有意外地看見六安在搖頭,「外間有些吃的,你自便吧,回去時別被人發現了。」

王妧把人打發了,又專心到自己的事情上。抄寫了一會兒,她抬頭活動肩頸,才發現六安站在里外間隔的雕花木欄邊看著她。

她不喜歡做事的時候被人看著。

「你會寫字……」王妧有了個好主意,她把筆遞給六安,「寫兩個來看看。」

六安走過來,接了筆,站王妧對面的空位上,俯身寫下「六安」二字。

字跡清秀,還過得去。王妧神色未改,在心里評價道。

六安又看了看王妧的手書,嘴角微微一翹。他又提筆,寫的依然是自己的名字。

這一次,王妧終于變了臉色。

她奪過六安筆下的紙張,對比著前後兩次的字跡,又取了筆來,在他第二次寫的字旁邊寫下相同的兩個字。

她的字跡竟然和六安模仿她的毫無差異。

如果六安是她的敵人,他一定是個很大的威脅。然而,他連性命都願意交到她手上,她還有什麼好顧慮的?

「留下來吧,幫我抄書。」王妧原本只想小小地懲罰一下六安,沒想到六安竟然能夠幫上她的忙。

王妧把自己抄完一遍的經文交給六安比著照抄。她自己也運筆如飛。

燭火靜靜地燃燒著,把兩人臉上、身上的每一個動作都照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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