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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察司衙門緊靠著皇城正門懿天門,與六部隔街相望。

這里空置了將近十年,比皇上登基的時日還要長。入了夜,廳堂過道燈火幽微,給人陰森可怖之感。長期在此處辦公的人,心境必然也會受到影響。

王妧一踏入這里,周遭的一切便勾起了她幼時不好的回憶。周充似乎也知道王妧所想,帶著她快步穿過大堂,六安緊隨其後。西南角一座巨石砌成的大牢出現在三人面前。兩個威武高大的守衛把守著大門,在火光的映照下,他們臉上忽明忽暗,仿佛時刻準備著要將一切擅闖者斬殺于當場。

周充目不斜視,推門而入。入目只見一條向下延伸的狹長通道,兩側燃著燭火,角落里隱蔽著細小的通風口,人行走在通道間並沒有呼吸窒礙之感。

轉角便來到關著花匠的牢房。隔著厚重木門上開的小窗,王妧看見一方潔淨小室,有個人影背對著他們側身躺在草席上。王妧的呼吸隨著心潮而變得不平靜。周充喚來獄卒打開門,王妧當先走了進去。

只是他們弄出不小的聲響,人影卻一動也不動。王妧心下驚疑,伸手就要去試探對方。

六安隨即攔下她,換成他把自己的手伸向那人的肩膊處。花匠忽的打了個噴嚏,嚇了王妧一跳,卻也叫她放下心來。

王妧看著他翻身伸個懶腰後才坐起身,她已經迫不及待地問出聲︰「十月初七,穎江游船上,你做了什麼?」

六安側身移步,讓出位置,他低眉望去,只看到王妧冷峻的神情和緊握成拳的雙手。

花匠悠悠然,將雙臂支撐在草席上,斜著身子,齜牙咧嘴地撒潑道︰「什麼游船啊?我哪知道?」

王妧冷冷地看著他︰「你不說,你袒護的那個人遲早也會落在我的手里,他跑不了多遠的。」

「就憑你?」花匠露出一個輕蔑的笑,正想繼續說些什麼來反駁王妧。突然之間,他神色一變,五官因為疼痛而皺成一團,嘴角也流出烏紅的血跡。

幾人還沒來得及作出應對之舉,花匠已經倒地不起,沒了氣息。

王妧所擔心的事真真正正地發生在她面前,而她卻無能為力。她睜大了眼楮,盯著花匠的尸首,一言不發。

最不鎮定的人反而是周充這個旁觀者。這里是他的地盤,有人就這樣在他眼前被毒殺,而他事前竟沒有覺察到絲毫的異常,這不能不讓他感到震驚和憤怒。

入京之後事事順利,難道他已起了懈怠之心?周充不由得暗自警惕起來。

「長公主……」王妧終于開口,她呢喃自語,「她在賞花宴上就已經對他動了殺心。為什麼?」

「你帶杜鵑去長公主府,到底是為了什麼?長公主對她很是注目。」她轉身面對周充,眼里的疑惑漸漸沉澱,最終變成了篤定,「你要對付長公主!」

只是她不解,皇上為什麼要這麼做?杜鵑為何會成為周充吸引長公主的餌?

周充避開王妧的目光,他召來下屬,檢查花匠的尸首。隨後出了牢室,王妧也緊跟上去。

「你不會做無謂的事,帶走花匠是為了激怒長公主?難道你算準了長公主會對杜鵑出手?」

王妧直到這時才醒悟過來,她又撞入周充局中。無奈的是,她還不能斷然月兌身而去。

「你想知道長公主做了什麼,就跟我來吧。」周充停下腳步,卻依然直視著前方,他的身影被燈燭明照,卻像是要帶著王妧一步步走入黑暗里。

皇城腳下,一個身穿藍袍的清瘦男子哼著一曲折桂令,旁若無人地往東邊熱鬧的坊間走去。

一輛青布馬車骨碌碌地從他身後追上來,駛到他面前便停下了。

「你唱的曲兒一如既往的難听。」車中傳出一個陰柔男子的聲音,「上來。」

「紅葉!」藍綾驚喜地叫了一聲。他掀起車簾,將身體趴在車沿上,腦袋往車中一鑽,「我今天真高興。」

車中男子低聲對他說了幾句話,藍綾便靜靜地听著,听到最後,他不忿地摔了車簾,別別扭扭地往前走。

被擠到一邊的車夫終于回到原位,得令啟動馬車,很快便追上了藍綾。

「站住!」車中男子的聲音並沒有帶著任何感情,卻讓藍綾听得身上一震。

車簾從里面被掀起,陰柔男子的聲音再次傳了出來,他的身形卻仍隱藏在陰影之中︰「違背我的下場如何,你應該清楚。你不是他的對手,不要自取滅亡。」

「那你幫我啊。」藍綾轉過身來央求道。

「不幫。」

藍綾哼了一聲,又往回走。馬車重新啟動,只听見藍綾頭也不回地嚷道︰「知道了,我不會再去招惹他了。」

馬車終究沒再停下,徑直朝前駛去。

藍綾望著馬車遠去的背影,嘻嘻一笑︰「可我沒說不去招惹她呀。」

………………………………………………

一早,長公主神清氣爽地來到南面的小花園,想采些鳳仙花染指甲。她隨口問起崔駙馬的去向,女官即來回話說,崔駙馬正在廚下為長公主熬煮蓮子粥。

「蓮子粥。」長公主無意識地重復著女官的話,臉上露出既歡喜又無奈的神情,「本公主喜歡蓮子粥。」

恍惝之間,她忽又听到王妧登門來訪的消息。花匠已被鎮察司的人帶走,她還以為王妧不會再來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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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她進來吧。」

花園里設下了圓桌錦凳,長公主一邊看著婢女采花,一邊等來了王妧。

王妧穿著一身素色,長公主見了便皺起眉斥道︰「下次來不許你再穿得這麼素淨,本公主身邊向來是花團錦簇,熱熱鬧鬧的,別總是一副窩窩囊囊的受氣樣!」

王妧不知道自己的衣裳怎麼惹惱了長公主,但她一向沒有在穿著上用心,長公主的抨擊對她來說無足輕重。

「坐。」長公主又似不存芥蒂地讓王妧坐在圓桌旁一側,悠閑自在地說道,「前兒賞花宴上的事情一出,本公主听了兩耳朵咒罵鎮察司和周充的話,你要是想說這些,倒可以省了。」周充不好對付,王妧想必是去過周充那里踫了壁才來的。

王妧沒有接話,長公主知道自己說對了,于是她又添了一句︰「不過,那些話里有一句說得很對,小人得志便猖狂,且看他能得意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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