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妧從城中回到行宮時,天色已經全暗了。
萬全一竟然來行宮等了她半天。
「打听到他女兒的下落了。」萬全一話中的「他」指的是雀部的內鬼,「我要離開京城去查證這件事。」
萬全一已經安排好了一切,王妧並不擔心打草驚蛇之類的意外。而萬全一來此的目的,卻是為了提醒她另一件事。
「追查何繡兒一事之前,我們並不知道那些人惡行累累。雀部的內鬼可能是被收買,但也有可能是被他們威脅了。」萬全一頓了頓,「我想說的是,萬一是那些人拿他的女兒來威脅他,你能冷靜地處理這件事嗎?」
王妧沉默不語。
他並不急于得到王妧的答案,在他找到那人的女兒之前,王妧還有時間好好考慮。就在萬全一準備告辭的時候,王妧卻突然開口了。
「那些人屬于一個叫做‘暗樓’的組織,替他們賣命的武功高強者不乏其人。」
萬全一不知道王妧是不是在逃避他的問題,卻知道王妧告訴他的消息很重要。那些人的來歷他追查無果,王妧是通過什麼途徑查到的?
這個念頭只在他的腦子里一閃而過。按照他原本安排好的行程,他離開行宮,絕塵南下。
王妧思緒紛雜,腳下不知不覺走到了院子里。
「有心事啊?」無咎無時無刻不出現。
王妧低著頭,沒人看得清她的表情。
「有什麼想不開的,說出來,我給你指點指點。我這把年紀,什麼風浪沒見過?我不會取笑你的。」
說得好像王妧不說,是怕被他取笑似的。
王妧這一次卻反常地沒有氣惱。「我只是剛剛想通了一些事。」
她一開口,無咎便默不作聲了。
「之前,有個女人,她女兒被人擄走,我們答應她會把她女兒找回來,可是失敗了。她認為是我們不自量力害死了她女兒,所以潛入這里,想要殺了我。」王妧走到秋千旁,伸手試了試秋千繩子。她發現繩子頂端勾結處有些松動,便沒有再動它。
「在我看來,她把我當成仇人是在自欺欺人。可是我今天才發現,我也一直在自欺欺人。」王妧語氣平靜,內心卻不知怎樣翻涌,「阿姍是我爹屬意的繼承人,國公府上下本應該不遺余力地保護她,可是我們沒有做到。我找不到真正的仇人,就把怨憤轉移到我爹身上,甚至,設想他會怎麼恨我。」
王妧在此事上並不需要無咎的開導,無咎也適時地配合她一同沉默。
「明天我就回去。」她能想通的事,燕國公怎麼可能想不通?
燕國公不會把時間浪費在互相埋怨上,他說不定已經找到暗樓的所在了。
………………………………
齊王府依然一派平靜祥和。
「本王從沒見過皇上臉色變得那麼難看,這次真的是差點栽了。」齊王心有余悸地說道,如果不是王妧,這龍威就要發作到他的頭上了。
王妧品著剛剛奉上的碧螺春,想起了依柳改名為「碧螺」的事。據她所說,她是听取了六安的意見,才定了這個名字。
「皇上知道你要管這事,讓本王轉告你,江御醫要避嫌,不要用他身邊的人。」齊王把皇上的話照搬過來,但他又疑惑,「為什麼你不用避嫌?」
她眉頭淺蹙,放下茶杯說道︰「因為我是燕國公府的人。」
「皇上也這麼說。」齊王癟癟嘴。話題回到了正事上。
永平侯府的事遠比王妧想象的復雜。
「永平侯府二小姐林倩確實已經定親了。」王妧說道,「可是……」
她話沒說完,齊王卻急得出聲打斷她︰「不可能。一定是有人逼她!」
王妧沒有反駁齊王語無倫次的話,她等他平靜下來,才又開口︰「你口中的‘倩兒’是永平侯外室所生的女兒,真名叫林菁。永平侯府二小姐林倩身體康健,昨天還與人結伴去京郊游樂。」
齊王還只是搖頭不信。
「你每次去見她,都只有她的丫環在場,是不是?她身子虛弱,永平侯卻不聞不問,因為她只是被接回侯府,住在侯府,永平侯根本不打算讓她上林家的族譜。」這些事在永平侯府並不是什麼秘密,打听一下就能知道,可是齊王卻對這一切視而不見。
「她欺騙了你,你怎麼看?」盡管事實如此,王妧也要考慮到齊王的心情。她沒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接觸到齊王,所以無法得知他的重生指數。阻止齊王背上謀害皇上的罪名,顯然還不算完成任務。
「本王要去見她。」齊王皺著臉說。雖然他內心知道王妧所說十有**是真的,但是如果「倩兒」有不能告人的苦衷呢?
見齊王等不及要出門,王妧不得不直說︰「你為了她,在宮中御膳下藥,差點背上謀害皇上的罪名,不能說都是巧合。她深居簡出,你們是怎麼相識的?」
齊王听王妧說完,愣在原地。他想起了初遇林菁的情形。
「她在街上和丫環走散了,本王剛好遇上了,就好心送她回去。」但是,當他把「倩兒」送到永平侯門口時,她的丫環小荷卻先一步等著他們了。
他現在覺得蹊蹺,卻不知道哪里蹊蹺。
「不。」齊王再也經不起王妧的一句質疑,他腳下飛快地走出了廳堂。
王妧不得已,只能先離開齊王府。她向萬全一打听後得知,雀部有個擅長毒術的人名叫黃三針,住在西市更西面的豐樂坊。她準備今天就去拜訪他。
「有人在跟蹤我們。」馬車已經駛入坊間大道,六安才稍微挑開一角車簾,借著嘈雜的人群聲音為遮掩,對王妧說道。
王妧想了想,問六安,對方是什麼時候開始跟著的。
六安早就發現,但直到方才才確定,他說出了他的推測,對方從他們離開齊王府就跟著了。
王妧決定暫時先不打草驚蛇。
到了豐樂坊,一下馬車,王妧便被各種吆五喝六、哭喊痛罵的聲音包圍了。下九流的商賈窯姐,地痞蕩子,一眼望去,形形色色。
石榴街,從街頭數過去第三處宅邸,就是黃三針的住所。王妧上前敲了門,不一會兒便有個小廝來應門。
街上有一個衣裳單薄的年輕女人直勾勾地注視著王妧,走在王妧身後的六安回頭瞥了那女人一眼,她便像受了驚嚇般地匆匆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