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內的公共區, 葉白思坐在長椅上,仰起臉讓陽光照著,深吸一口氣, 隱隱聞到了花香。
這個時候還未到盛暑,陽光溫暖而不灼熱, 不少人明顯抱著跟葉白思一樣的想法,要麼三五人聚在一起說話, 要麼兩人悄聲低語,要麼便獨自坐在躺椅上懶洋洋地享受。
計策坐在一側看著他,緩聲道︰「——最近,有什麼打算?」
「我想先把新世界上市, 這樣一款好產品, 不應該被雪藏。」
「這個我知道,我是說,關于私人,有沒有什麼打算?」
葉白思被曬——舒適, 人懶,腦——也懶, 慢吞吞地想了片刻, 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麼, 他愜意的神色漸漸有所收斂, ——容卻依然淡淡掛在嘴角︰「我現在只想把工作做好。」
計策嘆了口氣, 道︰「——年紀不小了, 自己的事, 多少也考慮一下吧……找一個人照顧——,也不一定會耽誤工作的。」
「我現在已經覺——時間不夠用了,再加一個家庭……怕不是會天天吵架, 還是算了吧。」
「——可以找一起工——的人,可以理解你的人。」
葉白思愣了一下,下意識扭頭看他,這一次,計策沒有躲閃,他的目光隔著鏡片與葉白思對視,道︰「找一個,可以和——一起承擔一切的人。」
葉白思驀地收回了視線,他垂眸,好一會兒,才輕聲道︰「我暫時,沒想那麼多。」
計策也收回了視線,連同身體一起。他雙手**,搭在敞開的膝蓋上,目視地面,語氣溫和︰「正好借著養病的這幾天,或許可以嘗試考慮一下。」
葉白思沒有說話。
「我知道,——不愛听。可是作為朋友,我還是想多說兩句,——們已經分開一年半了,這段時間里,都沒見——真心——過,——有沒有發現,——把自己繃的太緊,埋——太深,以至于……幾乎不像個真人。」
葉白思忍俊不禁,道︰「我哪有。」
「要不是真人,我還能生病啊?」
「——知道我在說什麼。」計策道︰「——接受了那八年是你的過去,接受了那八年把——變成了這副模樣,——可以說自己是坦然,但這又何嘗不是一種不灑月兌?——甚至還留著這頭長發……葉葉,——真的放下了麼?」
葉白思捫心自問,半點都不心虛,他語氣平靜︰「他不配。」
「是不配,還是你放不下?「
「為什麼每個人都覺——我一定要剪了頭發才能證明我跟他結束了,我為什麼要為了不必要的人去證明這件事?」葉白思胃部又開始痙攣,他疼的彎下腰去,計策見狀立刻伸手來扶,道︰「抱歉,——不要生氣。」
「我以為——會懂我。」葉白思輕輕推開他的手,冷汗從額角溢出,他臉色蒼白︰「我先上去了。」
「對不起……」計策跟在他身邊,手足無措。葉白思乘電梯上樓,他冷汗直冒,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電梯在指定樓層停下,葉白思走向自己的病房,計策輕聲解釋︰「我沒有非要——剪發自證,白思,——別生氣。」
「我沒有生氣,我只是胃疼……」
葉白思皺著眉,剛來到門口,七月就從里面拉來了門,見狀急忙伸手把他扶到床上躺下,同時喊了醫生過來查看。
醫護快步來到病房,計策卻被七月堵在了門外。
面前溫良的男生眼珠剔透,他看了計策一會兒,輕聲問︰「——跟他說了什麼?」
計策也知道葉白思跟七月來往頻繁,應該是好朋友,七月又長得跟綿羊一樣,好像可以任人欺凌,他便不做防備,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道︰「我沒想到會惹他生氣……」
「計先生。」七月打斷了他,他眨了眨眼楮,好奇道︰「——早上吃了什麼?」
「私廚送來的牛肉粥……」提到私廚,計策神色染上羞愧︰「還有灌湯包。」
「哦。」七月說︰「可以證明給我看一下麼?」
「?」計策失笑︰「這要什麼證明?」
「我想看嘛。」七月軟軟地說︰「——就證明給我看一下,——不證明,我怎麼知道——說的是真是假呢?」
計策意識到了什麼,他臉色僵硬了一瞬。
七月接著道︰「——要不證明,我就猜——吃了poo,這樣也沒關系吧?」
「……」計策後退了一步,他道︰「私廚,有食譜。」
「食譜可以假造,人證也可以偽造,除非……」七月的目光落在他的月復部︰「——把肚——剖開,不然我才不信。」
計策又退了一步,膝彎撞到了後面的椅——,頹然坐了下去。
七月無差別攻擊︰「所以,——承認——早上吃了poo麼?計先生,不然我以後就叫你吃poo的先生了喔。」
「我知道錯了,——不要再說了。」
七月看了他一會兒,慢慢走過來,在他面前蹲下,他仰起臉看著計策,輕聲道︰「反正現在是醫院,剖開也沒關系的,會有——好的醫生幫你縫合……你看,——讓葉葉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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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策臉色發白,直到病房里傳來葉白思有氣無力的聲音,「七月。」
七月站了起來,安撫地拍了拍計策的肩膀︰「我開玩笑而已,——也不要太過自責啦。」
他不說還好,越說,計策越是無地自容。
醫護離開之後,計策又坐了片刻,才重新走向病房。
葉白思坐在床頭,對他——了一下,道︰「我沒事了,——如果忙的話,不如先回去吧。」
「抱歉。」
「都說了不是大事了。」葉白思道︰「我也知道——是為我好,但我自己的事,還是讓我自己決定吧。」
計策走後不久,私廚再次送來了吃食,葉白思勉強吃了一點,剩余的七月吃了一大半,又給他留了一部分等餓的時候吃。
他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麼岳瀾每次都用不給七月吃飯來威脅他了。
「——也回去陪岳瀾吧。」
「他跟段琛玩跑——快,我不會。」
「——不會?」
「哪有人打跑——快還要計算對方的牌啊,兩個變態。」
葉白思點點頭,七月又道︰「其實那位poo先生,他……」
葉白思的視線落在他臉上,七月默了一下,小聲糾正︰「是計先生。」
「——是不是欺負他了?」
「嗯……」七月偷偷看他的表情,怯怯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袖——,葉白思看了他一眼,心里又流過一陣暖流,忍不住道︰「——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為……」七月認真地道︰「我喜歡你呀。」
「為什麼呢?」
「嗯……可以不說麼?」
「當然,這是你的權利。」葉白思終于沒忍住,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腦袋。
七月也乖乖給他揉,人畜無害的要命。
過了一會兒,他再次開口,用比剛才更加認真的表情說︰「其實我知道——心里在想什麼。」
「嗯?」
「如果把感情稱斤論兩,那八年里,天平是完全傾斜的,重力一直在你這一邊,——拒絕他,劃清界限,也是因為你不甘心再為天平添加任何重力,所以,在保持平衡之前,他不配——再為此做出任何回應。」
葉白思有些意外,也有些驚愕。
「每個人都希望收支平衡,付出一點,就想得到一點,這是人之常情,成熟的人懂——及時止損,但——當年顯然還不夠成熟。」
七月托著腮,晃著腦袋,語氣還是慢條斯理︰「其實這種事與情愛無關,單純就是不甘虧損——可能不願意承認,但其實我們是同一種人,唯一不同的是,——比我更有勇氣,——敢賭,——有底氣說盈虧自負,但虧到血本無歸,哪怕東山再起,慘痛的教訓也不可能輕易遺忘。」
「尤其是,段琛現在變了,他變——幾乎都不認識了,——一邊覺——這可真諷刺,一邊又覺——,——他媽的為什麼覺醒的那麼晚……對不起我說了髒話。」七月道歉,繼續道︰「因為你清楚,遲來的深情比草賤,——不屑,卻又希望他可以自我折磨的久一點,再久一點……這樣,就好像能看到屬于段琛的那一邊重力增加,——只需要一動不動地看著,天平就會慢慢恢復平衡。」
葉白思一動不動地望著他。
「我跟——的想法一樣,所有逼你剪發自證清白的人,都無異于剖月復取粉,開膛驗肺,滑稽至極。」七月說︰「舉個不是很恰當的例。基金虧損的時候,勸——下車的人,或許有些是出于好意,但毫無疑問,只要——听了,就一定會淪為韭菜。」
葉白思——輕地笑了,他的聲音很動听,像極了山間清泉。這大概是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露出這樣舒心的——容,七月凝望著他左頰的梨渦,眸子微不可察地閃了一下。
「——真讓我刮目相看。」葉白思擅自猜測︰「這就是你喜歡我的原因?」
「誰在乎呢。」七月說︰「喜歡就是喜歡,非要具體的理由做什麼?」
葉白思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柔聲道︰「——說得對,就算東山再起,已經經歷過一次教訓,再也不會有一開始那樣破釜沉舟的勇氣了。」
「這樣多好,每個人都應該計較——失。」
「——為什麼會和岳瀾在一起?」
「因為他是個賤人,但本性又不壞。」
葉白思︰「?」
「賤人呢,——不會輕易對他動感情,本性不壞呢,可以確保自己的人身安全。」七月剝著桔——,自己塞進嘴里,道︰「反正我不要名利,也沒什麼野心,我只要有吃有喝。」
葉白思頗能理解。
以七月小時候的生存環境來看,唯一的野心大概就是吃好喝好了,但能把這個野心保持到這個年紀,還真是很不容易。
不過自己遇人不淑,也沒比七月好到哪兒去。
樓上,岳瀾忽然打了個連環噴嚏,段琛立刻板著臉坐的老遠︰「惡心。」
他剛說完,也沒忍住打了個連環噴嚏。
岳瀾也挪了挪,說︰「惡心。」
段琛︰「……我覺——有人說我壞話。」
岳瀾︰「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