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白思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某寶店鋪分布各地, 段琛是不可能專門把禮物寄過去再寄回來,他能想到的唯一方式就是段琛買通了快遞員,從運單信息上面找到了店鋪, 串通好了這一切,然後換掉原本的快遞箱。
在檢查運單的時候, 他——發現了有被移除重貼的痕跡。
考慮到隱私泄露和日後的安全問題,葉白思已經投訴了快遞和某寶, 讓對方表示此事再——不會發生,接下來,就是找當事人把話說清楚。
他無法容忍任何可能威脅到葉白玉的事情存在。
邁進電梯,有一些熟悉的員工笑著跟他打招呼, 葉白思冷淡地應了一聲, 往日溫潤的笑容此刻消失無蹤。
打招呼的員工看著他,驚疑不定。
頂樓會議室,段琛正在開會,因為送出去的禮物終于被收下的緣故, 讓他仿佛看到了一點復合的希望,會議氛圍還算輕松。
謝寧接了個電話, 兩步朝他走了過來, 附耳道︰「董事長說, 葉先生在上樓了。」
段琛眼楮倏地亮起光來, 他心——微蕩, 陡然覺得度秒如年, 當即將文件丟在桌上, 道︰「——這樣吧,散會。」
決策都還未做出,會議突然中止, 大家都有點迷惑,但——總都已經大步流星地走了,眾人便——一邊議論一邊收拾起東西,陸續出門,走向電梯。
段琛已經來到了電梯前,他下意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裝,心跳快如擂鼓。
有他擋在前面,準備下樓的人也只能在他身後等著。
或許是因為有人進出,電梯上來的有點慢,短短一分多鐘的時間,對于段琛來說,卻好像過了一個世紀。
葉白思,終于來找他了。
會說什麼呢?會不會抱抱他?
這次之後,一定要多多留意葉白思的情緒,再——不給他離開的理由,這段時間,——在是他人生中最難熬的階段了。
段琛挺直了腰,輕輕吸了口氣,滿含期待和緊張,眼楮一眨不眨地望著電梯不斷上移的數字。
葉葉,葉葉,葉葉……
他無法控制地在心——呼喚葉白思,每喊一次,心髒都痛上一分。
再——不會了,再——不會讓他委屈、難過、心寒……他一定不會再對他做壞事了。
「叮——」
電子音響起,電梯總算停了下來,門從中間緩緩向兩邊打開。
那張讓人心心念念的面容出現在面前,段琛心髒發緊,那一瞬間,見到葉白思的興奮與戰栗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從而忽略了對方冷漠至極的表情。
葉白思抱著箱子,大步邁出電梯。
漆黑的眸中一片森寒。
段琛看著他越來越近的身影,下意識上前一步。他身後,從會議室出來的眾人也在試圖繞過去進入電梯。
葉白思舉起了箱子。
有人驚訝地看去。
箱子——的東西紛紛傾斜,——因為對方的動作足夠快,而未曾落地。
箱子狠狠砸在了段琛的臉上。
段琛保持著伸出手的姿勢,禮盒傾瀉而出,從他臉上肩頭噠噠滾下,部分盒子落地後被摔開,露出內部璀璨的鑽石。
謝寧張大了雙目,會議室的眾人也紛紛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啪……篤。」
厚重的箱子重重落在了地上,翻了個身,停止不動。
段琛額角泛紅,他愣愣看著葉白思精致絕倫的臉,對方氣息又冷又硬,犀利的猶如出鞘利刃。
「段琛。」葉白思開了口︰「從我們結束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在公眾場合給你留了足夠的面子,今天這件事,是你逼我的。」
一片寂靜,準備走向電梯的人悄悄退了回來,所有人都下意識放緩了呼吸。
段琛一動不動。
「我們結束了,這句話還不夠明確嗎?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們之間,一點關系都沒有了。」葉白思一字一句地道︰「你是變態嗎?還是說,你是智障?」
「我說,不要再來找我,我說,我不愛你了,我說,你給我帶來了困擾,我說,你讓我很難做。你為什麼還是那麼自以為是,為什麼,還是要來糾纏我?「葉白思指著地上的禮物︰「你往我的快遞箱里面塞這些是什麼意思?你想證明你的權利有多大嗎?還是說,你在向我示威,警告我離開你就隨時可以讓我活不下去?」
段琛終于反應過來,他嘴唇蠕動︰「我想證明……」
「你想證明你愛我。」葉白思怒不可竭︰「你錯了,這些只是在向我證明了你就像灰塵一樣無孔不入,你對我張牙舞爪地宣示你的權勢滔天,宣示你有多麼自大,多麼可恨,多麼讓人厭惡,多麼……惡心。」
段琛無法控制地發抖︰「我以為,你會喜歡……」
「我喜歡你的東西的前提是喜歡你。」葉白思道︰「可是現在,我連你都不喜歡了,怎麼可能喜歡你的東西?」
段琛望著他,灰色的瞳孔被空茫無措覆蓋︰「葉葉……」
「我們只是結束了。」葉白思克制情緒︰「不要把平靜的結束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可卻又有數不清的情緒涌上眼眶︰「八年,我對你有過愛情,有過感恩,我從來沒有對不起你什麼,我盡職盡責,遵守約定,我無數次的縱容,讓你在這八年——面如魚得水,你暢快了八年,你可以無視我的一切,專心做自己的事八年,而我,我煎熬了八年。段琛……」
他看著著段琛的眼楮,眼珠漆黑而剔透。淚珠滾落眼瞼,因為過重,而迅速越過臉頰,直直跌碎在地面。
「難道我就不配,過得好一點嗎?」
電梯不知何時下去,——緩緩上來。
段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是怕葉白思哭的,他只要一哭,段琛就不知所措。好在,葉白思很少會哭,可如今想來,他不是不會,只是,把所有的委屈全部吞了下去。
明明他這樣找上門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讓他那麼難堪。
可段琛發現,除了難過,自責,內疚,悔恨……他一點都無法對葉白思生氣。
他應該憤怒的,被這樣對待的段琛應該要狠狠的報復回去。
沒有人敢讓他這麼丟臉,沒有人,敢這樣大庭廣眾讓他難堪。
但他忽然之間,卻好像被活生生挖去了心髒,喘不過氣,他的肩膀塌下去,——顫抖地撐起來,好難過,難過的,挺起腰背就好像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和一生的勇氣。
電梯在身後無聲地打開,戴著口罩和帽子的清潔工人看著電梯前的陣勢,抬起的腳,——無聲地收了回去。
「真的,算我求你,別再來打擾我了,拜托。」
葉白思頭也不回地重新進了電梯。
他靜靜靠在一側,任由電梯緩緩合上。
電梯內,只有他和一個保潔人員。
毫無疑問,這是段高山。
他剛才在樓下糾結了一會兒,便跟上來想問問葉白思關于金躍的事兒,但剛才那副情況,他以一個清潔工的身份,還真不好開口。
他看著葉白思,剛才一瞬間的情緒泄露,葉白思花了所有的力氣來調整。
他慢慢站直,安靜地望向電梯按鈕。
他是真的覺得委屈,他不明白,為什麼段琛要糾纏不休,他——是真心——意的想問,難道,自己就不配過的好一點麼?
與愛無關,只是那一瞬間,一生所有的經歷走馬觀花般閃過腦海。
小時候,明明有一個很好的媽媽,但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把他丟在牛肉面館,一去不回。
後來,有了一對很好的養父母,他——有了自己想要為之努力的夢想,可養父跳樓的那一瞬間,一切——如泡沫般粉碎。
努力地活著,人生總不會沒有希望。然後二十一歲那年,遇到了那麼好的愛人,葉白思以為,自己終于有了歸宿。
他努力地去愛,——在發現對方不愛了之後,努力地調頭,找到了——一個方向。
可段琛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卻讓他有種一切如此脆弱的感覺。
不想那麼消極的,可也——在忍不住,會往那個方面去想……
是不配嗎?
那麼,我——做錯了什麼呢?為什麼不配啊。
「咳。」段高山咳了咳,葉白思從容抬手,輕輕拭去臉頰的濕潤。
就在這時,電梯忽然一陣晃動,接著是猛烈的下墜。
電梯故障。
那一瞬間,葉白思的腦子——陡然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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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該如此嗎?——
一個瞬間,他反應迅速地把所有的電梯樓層全部按住,扭臉看向段高山︰「抓住扶手,身體下蹲,把重力下壓。」
段高山也立刻意識到了不對,他被電梯摔到了一側,心跳開始加速,掙扎著去抓一側的扶手,電梯在下一層短暫地卡住之後,——驀然一陣瘋狂地下落。
段高山到底年齡不小,一下子摔坐下去,尾椎一陣劇痛,但最可怕的事還是他的心跳。
他有心髒病。
葉白思穩住了自己的身體,扭臉看到對方顫抖著去抓兜——的瓶子,但電梯——是一陣動作,瓶子滾落在一側。
對方身體發抖,手指——在不停地哆嗦。
葉白思瞳孔收縮,驀然丟了扶手,矮身過去抓起了瓶子,在電梯不停的下墜中,用身體抵住地面一把拉下了對方的口罩。
來不及驚訝,葉白思迅速地把藥塞進他嘴里,電梯在某一層停下,短暫地停止了動作。
葉白思喘息著,道,「怎麼樣?你沒事吧?」
一開始按下的樓層按鈕給了他們緩沖時間——許是段高山命不該絕,他漸漸在安靜下來的電梯間緩過了氣兒,道︰「你,別管我,——抓住扶手。」
鬼知道這玩意兒還會不會繼續下落——
然,電梯很快又開始瘋狂下落,葉白思來不及思考,直接把他用力往扶手邊一推,段高山條件反射地抓住,葉白思卻忽然被甩向了一側的角落,他咬住牙,扶著光滑的電梯壁,以腳撐地,直接一蹬,躍起抓住了最近的扶手。
腳踝一陣鑽心的疼——
是一陣晃蕩,再次停下的時候,葉白思看向了段高山︰「你還好麼?」
段高山呼吸微喘,只能點頭。
這次似乎是真的停下了,段高山的心跳在長時間平靜的電梯間終于落定,葉白思觀察著他,確定他真的沒有問題,便安靜地地坐了下來。
「你別怕,段琛很快回來找我們的。」段高山緩過來,——來安撫他︰「很快就會出去了。」
葉白思點頭,沒有問他為什麼會穿著保潔的衣服出現。
回憶親自帶段琛來自己家里的那一日,心——似乎漸漸有了答案。
剛剛被葉白思救了一命,段高山有心想說點什麼︰「小葉……你,你和金躍,什麼關系?」
「金躍是我創建的。」
段高山沉默了一會兒,心情有些復雜,但思及最近與過去發生的一切,——覺得,好像理所應當。
葉白思挪了挪腿,手狀似不經意地握住了自己的腳踝。
段高山一直在看他,見狀道︰「你受傷了?」
「沒有。」
他回答的——快又輕,似乎並不願意與自己多說什麼,段高山有些尷尬,但還是真誠道︰「謝謝你救我一命。」
「我不知道你是段伯父。」
「知道你就不救了麼?」
「如——知道我會加個前提。」
「?」
「我幫你不是為了討好或——想繼續和段琛在一起,只是單純的舉手之勞,希望你們全家不要自作多情。」
段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