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院子雖然不大,但宅子內打掃得干干淨淨的,廚房窗外種著一棵枝葉遮住房頂的柿子樹,上面是郁郁蔥蔥的卵狀橢圓形樹葉,樹梢開著白色的小花,讓簡陋的屋舍多了三分悠然與愜意。
沈修染拉著唐果進了屋內,一個身形佝僂的老人坐在椅子上,正戴著老花鏡費勁兒地穿針引線。
「女乃女乃。」
沈修染走到老人身邊,老人看到人影兒才抬頭,高興地拉著他的手。
「染染回來了?」
「嗯。」沈修染蹲在她身邊,將唐果介紹給老人,「女乃女乃,這是我女朋友,唐萌。」
唐果盯著他後腦勺三秒,最後面上帶笑跟老人打招呼。
「女乃女乃好,我是唐萌。」
老人眼楮瞬間亮了,松開沈修染的手,跟唐果招了招︰「好俊的姑娘,真好。」
唐果走到老人身邊,彎腰笑道︰「謝謝女乃女乃夸獎。」
「染染,趕緊給人搬把椅子。」
沈修染寵溺地看著一老一少,轉身去搬凳子。
老人拉著唐果噓長問短︰「一路上累著了吧?女乃女乃一會兒給你們做好吃的。」
「好啊,我給您幫忙。」唐果笑眯眯地應著。
唐果在沈修染家待得挺順心,老人對她是真的非常好,沈修染也不像現在大多數年輕人那樣四體不勤,基本上有什麼事他都是一聲不吭地做完,然後女乃女乃讓他去歇著。
傍晚的時候,沈修染去給她鋪床,唐果坐在院子里和老人嘮嗑。
「萌萌啊,染染那孩子嘴笨,不會哄人,他要是氣著你,你跟女乃女乃說,女乃女乃替你收拾他。」
唐果回頭看了眼屋內︰「他挺好的。」
那張嘴哪里笨了,懟她的時候比什麼都利索,哄她的時候跟吃了糖一樣。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感慨地嘆了口氣,「我還擔心他受他父母的影響,一輩子都不想找對象呢……」
「我听說,他的父母都……」唐果有些好奇。
之前也沒想起來調查沈修染父母的事情,畢竟都死了那麼多年,她也不認為對劇情有影響,所以就犯懶。
「死了。」老人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沉重。
「他父母都不是好東西,兩個人掐了一輩子,最後還想拖著染染一起死。」
唐果呆怔,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爸爸好賭,家里的東西都被拿出去賣了,最後還逼著他媽賺不干淨的錢。」老人拍了拍唐果的手,「你要跟染染在一起,這些事也不可能真瞞著你一輩子,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與其讓他們七嘴八舌地說,不如我們自己給你講……」
「當初,染染媽媽死活不願意,最後兩口子又吵起來了,他媽媽失手把人推倒撞死了,等她發現人死後,他媽徹底心灰意冷,就把孩子綁在屋子里,兩人燒炭自殺……」
「要不是當時鄰居及時發現,染染現在……」
唐果拿紙擦了擦老人眼角的熱淚,拍著她的背哄道︰「女乃女乃,都過去了,染染以後會過得很好的。」
屋內,沈修染靠在牆角微微偏頭,就著皎潔的月光,望著唐果的背影。
他的神情晦暗不明,指尖緊緊抓住衣角,單手蓋住了雙眼。
自從總決賽那天,他其實就下定決定要跟著唐萌,但他又怕她只是一時興起。
可是他只能將所有賭注押在唐萌身上,堵她和那些人不一樣。
自從金陽酒店那事發生以後,他每晚都會做夢,夢到一個截然不同的自己。
夢中的自己被人送到一個老男人的床上,生死不能,只能屈辱地活著。
他不甘心自己被毀,所以忍著那些人特殊的癖好,借著他們的勢力一步步往上爬,從跌落谷底到C位出道,然後成為男團中資源最好的一個,大牌代言與合作拿到手軟,他如願以償登上星途的高峰。
甚至為了彌補自己扭曲的性格,努力證明自己是個正常人,與一個女藝人交往,但是不對!
所有的感覺都不對!
每天晚上他都瘋了一樣,想將自己溺死在浴缸中。
身上那些印記,似乎已經烙印在骨子里,髒透了。
而且,那些人握著他不堪的證據,他永遠也沒辦法從地獄逃離。
即使已經走到他能抵達的最遠處,他也沒辦法撼動那些人分毫,人生一片黑暗,無時無刻不被絕望包圍。
最後……染上了性/病。
他瘋了一樣的掙扎,那些人將一部分證據抖出,他幾乎就立刻無法翻身。
那些人等著他臣服,等著他卑躬屈膝舌忝著他們的腳,重新回去給他當寵物。
網絡上無處不在的嘲諷,家門口天天被記者堵著,公司也再逼他低頭回去道歉,交往的女藝人見風使舵,立刻跟他撇清關系……
這個世界啊,對他有太大的惡意,將他一腳踩進塵泥,然後再也不讓他翻身。
後來,他反反復復地自殺。
第一次吞服安眠藥,被助理送進醫院洗胃。
第二次在浴室割腕,被經紀人叫救護車送進醫院。
他嘗試過很多死法,但都沒有成功,連死都沒辦法輕易死去。
最後他燒炭自殺。
多麼諷刺,十幾年前自己的母親想用這種方式帶走他,但是沒能成功。
十幾年後,他最終以同樣的方式結束掉生命。
如果注定是要這樣死亡,他又何必苦苦掙扎這十余年?
他努力走出村子,進入大城市,想要出人頭地,拼盡全力想要通過選秀出道。
卻從一個小籠子,走進了一個更大更殘忍的獸籠。
沈修染靠著牆角坐在地上,雙手蓋住了臉,眼淚從指縫滲出。
如果沒有唐萌,如果那天她沒有跟警察舉報,治安大隊晚去半個小時……
他的人生真的就踏入地獄了。
因為有她,那些事情陰差陽錯都沒發生。
雖然沒能成功出道,但他好好的活著,干淨的活著,就足夠了。
「你哭了?」
驚訝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沈修染身體僵硬,臉埋在臂彎里沒動。
唐果蹲在他對面,伸手模了模他松軟的頭發。
「剛剛我和女乃女乃說的話,你都听到了呀?」
沈修染輕輕嗯了一聲。
「害怕嗎?那個時候?」
唐果抓著他的手,使勁想要拉開看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