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伊麗莎白站在柔軟的沙灘上,停下了腳步。
她回過頭,目不轉楮地凝望著遠方的山頭,眼眸微微低垂著,不知所思,最終,她輕嘆一聲,從腰包里取出那套姬瑪珠寶,留在了海岸上。
然後才轉身上船。
輪船起航,離開了島嶼。
十多年前,萊恩家族是國際商企領域的一個遙不可及的傳說,萊恩家族的產業和財富多到數不清楚。
伊麗莎白的父親是萊恩家族的私生子。
一個從未被萊恩家族承認過的存在。
其實就連萊恩家主都沒怎麼正眼看過她的父親。
直到她出生。
伊麗莎白智商極高,她是個天生的商業奇才,她仿佛就是為了金融和商業而生的,從她記事起就沒怎麼見到過自己的父親,只有母親陪她長大,但是沒過多久的童年時光,伊麗莎白的天賦被發掘後,就被接到萊恩家主也就是她的爺爺身邊去培養。
爺爺不苟言笑,對她要求很嚴格,伊麗莎白從小就要學很多復雜的東西,被灌輸各種各樣的技能,甚至沒有休息和玩耍的時間,也從來沒有什麼朋友,爺爺說她只需要學好教給她的東西,她不需要朋友。
伊麗莎白以為爺爺本身就是這樣的。
可後來她發現,爺爺不是這樣的。
或者說,爺爺不完全是這樣。
伊麗莎白六歲時開始學習禮儀和談吐,七歲時參加了人生的第一場宴會,是爺爺帶她去的。
萊恩家族舉辦的宴會。
除了她還有其他的幾位堂姐堂哥。
那個時候,伊麗莎白才知道,原來在堂姐堂哥的面前,爺爺和藹慈祥,親切溫和,會跟他們說笑話講故事。
而且堂哥堂姐都不需要像她活得那樣辛苦。
年紀尚小的伊麗莎白不知道為什麼爺爺從不那樣對自己笑過。
她以為是自己做得不夠好,是自己不夠優秀,所以她更加努力地去學習和完成爺爺給她定制的要求和目標,一次又一次地超越自己的極限。
可是爺爺從不曾對她說過一句。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從未。
長大後伊麗莎白才知道,爺爺打心底里不喜歡自己的父母,尤其不喜歡自己的父親,而萊恩家族也永遠都不會承認一個不知生母的私生子。
這是不管她再怎麼努力,變得多麼優秀,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伊麗莎白以為自己的一生都會這樣無求無欲地度過。
直到她進修金融和法律的時候,遇見了她的導師。
導師姓苗,名叫苗渺,是個混血兒,父親是米國人,母親是中原國人,苗渺和伊麗莎白從小到大的所有老師都不一樣,他會關心她,會和她談心,會過問她的想法,而不是一味地讓她去挑戰和突破自己的極限。
跟著苗渺學習的日子,伊麗莎白才覺得自己是一個人。
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個機器。
也是因為苗渺,她第一次有了想反抗的想法。
伊麗莎白從小到大都被灌輸「你和別人不一樣,你不需要太多的感情,太多的感情對你而言是束縛」的思想。
她側目看著身邊溫柔地跟她講解案例的苗渺。
陽光透過玻璃櫥窗透了進來,一縷一縷照射在苗渺那張帥氣的臉龐上,他低聲說著話,語氣溫和,好像連空氣都染上了些許甜蜜的味道。
苗渺。
你會是我的束縛嗎?
「老師。」伊麗莎白忽然開口喚了一聲。
「嗯?」苗渺停下來,側目看向她,問道︰「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嗎?」
伊麗莎白搖搖頭,淺淺地笑了笑,手指托著自己的下巴,認認真真地說道︰「老師,感情會成為一個人的束縛嗎?」
「感情……」苗渺頓了頓,「感情既會成為一個人心底最柔軟的束縛,同時也會成為一個人心底最堅強的後盾。」
伊麗莎白揚了揚嘴角︰「那老師,我可以成為你心底的束縛和後盾嗎?」
苗渺沒有立刻回答她。
他沉默了許久,伸出手模了模她的頭,嘴里吐出兩個字。
「可以。」
這兩個字,成全了伊麗莎白,同時也成為了她余生的全部遺憾。
她和苗渺在一起的事情很快就被爺爺知曉,伊麗莎白被強制性換了一位導師,她再也聯系不上苗渺,這個人就像是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伊麗莎白再也沒有見過苗渺。
她仿佛真的忘記了苗渺,比從前更努力更認真地去學習,去成長,去做一個合格的萊恩家族的繼承人。
再後來,她做好一切準備,把自己變得足夠強大。
她計劃好要推翻爺爺的統治,繼承萊恩家族,隨心所欲地做自己的事情。
可爺爺卻去世了。
沒有萊恩家主坐鎮,萊恩家族內部矛盾本就激烈,根本不需要伊麗莎白再插手去做什麼,萊恩家族迅速解體,直接走向了覆滅。
那種感覺仿佛就是,準備了很久的高考,結果卻在高考前夕突然被告知被保送一樣。
但是令伊麗莎白沒想到的是,萊恩家族解體後,苗渺重新出現在了她眼前。
她才知道,苗渺是爺爺特意安排的人,他只是爺爺用來考驗她的一道題,苗渺帶著爺爺的一些後續安排來找她,包括姬瑪珠寶和隱藏財富的事情,苗渺不再是那個溫柔貼心的導師,而是一個和伊麗莎白一樣的冰冷的沒有感情的機器。
伊麗莎白十分抗拒去完成爺爺留下的托付,獨自離開了米國。
經過數年的模爬滾打,她創立了自己的企業鏈。
卻一直未婚。
直到兩年前,她听聞苗渺的死訊,終究無法做到置身事外。
伊麗莎白去處理了苗渺的後事,當她收拾遺物的時候,發現了很多曾經自己的東西,那些莫名其妙弄丟的東西,書、課本、紙筆和一些小掛件小玩意。
最後,她看到了一枚鑽戒。
求婚鑽戒,內圈還刻了她的名字。
原來,苗渺不僅僅是爺爺培養出來的機器,他是個有思想有感情的人,是爺爺錯了,是爺爺輸了。
伊麗莎白笑了笑,兀自戴上那枚鑽戒。
她突然就釋懷了。
不僅僅是對苗渺的釋懷,還有一種對生命的釋懷。
她給自己取了一個中原國的名字。
苗暖。
「溫暖我的陽光,是渺小卻特別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