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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 趙佑樾先去了父親那里探望。只略坐了會兒後,就過來了青雲閣這邊。

兄弟二人從小感情好,見他來了, 趙佑楠也沒拖著病體起來給他行禮請安, 只說了句︰「隨便坐吧,我這會兒也不能招待你了。」

大爺這會著一身明紫官袍,擱了拎過來的百年老參放一邊後,也直言道︰「還是老規矩,今兒上朝,我替你向聖上請幾天假。」

趙佑楠還反身趴在炕上,聞聲側頭望來, 黑黝黝的眸子略沉了沉,方開口道︰「我不放心家里,你就盡量把我的傷勢往嚴重了說。這幾個月, 能賴在家的話, 我便就不去早朝了。」

其實武將只有在戰時才會受重用,如今天下漸趨太平, 各地動亂早漸平息。戰事越來越少,所以, 武將去不去早朝點卯, 其實也不那麼要緊。

何況,大爺心中更是明白自己弟弟這些年的良苦用心。他早些年拿命去拼來的功業,如今儼然已成了聖上的忌憚所在,若他就如此日日糊涂過日子, 吊兒郎當一些,或許,聖上會更喜歡, 也會更安心。

聖心叵測啊,趙佑樾眸中寒光一閃,面露些許嘲諷之意。

但這種神色沒在他面上逗留太久,趙佑樾很快便掩飾過去了,他只沖趙佑楠頷首說︰「既然你已經做好了決定,放心吧,聖上那里,我會去說。」

「那就多謝大哥成全了。」趙佑楠依舊趴在炕上沒動彈,只隨意朝他抱了抱手。

外面天漸漸起了亮意,天色不早了,趙佑樾起身說︰「你好好將養著,我得空再來看你。」

趙佑楠笑說︰「你來不來的,其實也無所謂。但我的事,你得放心上。」

大爺只笑了笑,沒說話,就走了。

柳香這一夜都沒怎麼睡好,然後第二天一早醒來,她就過來前院看丈夫。從前都是他對自己好,事事安排妥當,她自認識他後,除了他無意毀了自己清白這一點讓她很失好感外,別的方面,柳香還是很感激他對自己、對自己家人面面俱到的照顧的。

所以,如今他受了傷,柳香想,她肯定也是要投桃報李,好好照顧他的。

不過她本事有限,能做的好像也很有限。除了過來陪著他,讓他和肚子里的孩子互動外,好像別的什麼,她也做不了。

不過柳香想,盡自己所能去對他好就行,有這個心意就好。

趙佑楠這種需要趴在床上安靜療養的狀況持續時間不長,不過也就半個月不到的時間,他背上的傷基本上已經消下去不少。但雖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了,趙佑楠也依舊日日躺在家中,沒有要立即出門去昭告天下自己已經傷勢大好的意思。

日日只和妻子呆一起說話,或教她練字,或和她閑談。總之,日子是難得的愜意閑適。

不過,日子舒適歸舒適,趙佑楠思緒卻是沒有停的。這些日子他雖然足不出戶,但有些事,他早交代了下去,讓左毅去辦了。

那小鄭氏,並不多聰明。她所能想到的一切手段,趙佑楠早在她之前想到了。

無非就是……查出了他在桐葉胡同的宅子,如今被他岳家柳家一家住著,然後差人去柳家問話。她以為柳家闔家皆是平民出身,該個個都是膽小之輩,自然會以權勢壓之。

但她卻沒有想到,柳家的那位老太太,論膽識謀略,也不輸這京中的誰,所以,人家根本不吃她這一套。加上,他一早猜測到她會差人去柳家尋釁,早已差了人去知會過了。

所以,小鄭氏的人去桐葉胡同鬧,去討不到什麼便宜的。

不但討不到便宜,還會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柳家不會平白無故受這份閑氣。有他的暗示,果然,沒幾日,柳家便登門來了。

恰好這日,趙侯也在家。

柳老太太當初之所以不願孫女嫁到趙家來,怕的就是這個。勛貴人家家里人雜事多,陰私手腕骯髒事情多了去,不比在小戶人家日子過得快樂。

可後來孫女懷了身孕,不得不嫁來,她也就妥協了。

從訂婚,到現在,她本來對趙家一應人事還是蠻有好感的。誰能想到,這才多久功夫,就出了這種事情。

柳老太太得知了自己孫女在夫家受了委屈後,當時就領著自己兒媳過來了。

趙老太君對柳家老太太這個親家老太太還是很熱情的,見是她來,忙就熱絡招呼。柳老太太心中有怒火,但也不是對這位趙家老太君的,趙府上發生的一切,早已有人提前告知了她,所以她今兒來,除了是要替自己孫女撐腰外,也是在附和著趙家祖孫演這場戲。

柳老太太年輕時和柳老太爺走南闖北過,不是沒有見過大世面的人。何況,如今她家佔理,且又有趙家祖孫相助,自然是能發多少威便發多少威來了。

家中將養大半月,趙侯身上的傷,早好了。

選在今兒過來,是因為,今兒趙侯休沐在家。只有他在家,柳老太太才能把這渾身的怒氣發出來。否則的話,趁他不在家來侯府發威,那就是欺負他那如花似玉的嬌妻了。

安頓好柳老太太,趙老太君一邊差人去芙蓉雅居去請侯爺侯夫人來。另外一邊,又差人去青雲閣喊了孫兒趙佑楠來。

倒是沒讓柳香來,畢竟有孕在身,怕她見到這種場面後,會害怕。

這還是兩家結親後,第一次正式會面,也是趙侯夫妻第一次見柳家人。趙侯肯定是看不上柳家這樣的親戚的,不過礙于自己母親,他不能不給面子。

所以,自然是攜妻過來了。

那日夫妻一同挨打後,趙侯雖然當著自己母親的面替了妻子的罰,但事後,還是有私下里關起門來訓斥她的。對妻子和外人勾結一事,趙侯心里自是生出了怒氣來的。

按他的意思是,家里人再怎麼鬧、再怎麼不和,那都是自己家里的事。但如果是家里人和外賊勾結著來對付自己人,便就是吃里扒外,是需要被好好教訓一頓的。

不過,趙侯畢竟心中對這個續娶的妻子有愧,厲斥的時候也沒忍心過于嚴肅。且,她口口聲聲一口咬定她說的是事實,並且在他面前發了毒誓,倒也的確讓他心中起了些疑慮。

只是這件事才大鬧過一場,更是加深了他和二郎父子間的仇恨,若是此刻他再听信妻子的話,以強勢的態度外頭悄悄請個大夫送去青雲閣的話,想必父子間關系會更難以維續下去。

所以,這次,趙侯選擇了暫時隱忍,暫時按捺不動,等過些日子再說。

趙侯夫妻先到,趙佑楠因為要先安撫妻子,所以遲來了一步。等人到齊了,趙佑楠一跨足入堂內時,柳老太太便就直接對他說︰「既然你們趙家根本看不上我們家,不如趁早寫了放妻書的好。我們家香兒肚子里的這個孩子,既是這樣被你們家所猜忌,倒也不必非得賴在你們家不可。」

「趙二郎,你寫了放妻書,我們也算好說好散。日後再見,也不必如仇人一般。何必如現在這樣呢?你們仗著自家是功勛世家,就這樣欺負我們小門小戶的百姓,又何必?難道,當初不是你們家算了八字,說我家閨女能旺你們家兒郎,這才急著求娶的嗎?」

「我家姑娘並不圖你家的富貴,趁早散了得了。」

婆母一上來就炮轟,看似是在說姑爺,實則是故意說給姑爺他爹听的。曹氏心里明白,但她膽子沒婆母那麼大,炮轟做不到,但她會哭。

她哭著說︰「雖說如今我們家是住著你們家二郎名下的宅子,可你們問問你家二郎,我們是不是按月租賃的?有付了租銀。我們沒拿你們家一分一毫,我們不手短。我們不圖你家富貴,我們也不卑微。你們現在算什麼?差了個婆子去我家胡說八道,言語間,說的盡是些毀我家姑娘名聲的骯髒字句。」

「都說公侯府第規矩大,如今兩家聯姻,好歹算是一家人了。怎麼,貴府奴僕在自家,也是這樣和主子說話的?」

趙老太君接了話問︰「是哪個奴才跑去親家一家胡言的?」

小鄭氏並不把柳家人放在眼中,撇了撇嘴說︰「你們也不必這般哭訴,人是我派去的。但我的人我清楚,她必然不會這樣說話。」又對一旁趙侯道,「侯爺,今兒這柳家好大陣仗,想必是沖我來的。」

趙侯眉心輕擰,一時沒說話。

柳老太太輕哼道︰「既是如此,那也無需多言。結親本是要結兩姓之好的,但走到如今,似乎也是沒有必要再當親家了。趙二郎,今兒你寫了和離書來,香兒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們帶走。我們柳家,雖然不富裕,但粗茶淡飯還是有的,多養一個孩子,還養得起。」

趙佑楠笑著朝趙老太君抱手,恭敬道︰「祖母言重了,我和娘子婚後感情甚好。這段日子娘子的確是受了不少委屈,一會兒還得請祖母和岳母去多陪陪她,多在府上住些時日才是。至于和離……是萬萬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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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府上是誰得罪了祖母和岳母,還望自己站出來受罰。」這句話,趙佑楠是望向自己父親說的。

趙侯此刻臉黑得嚇人。

如今府上父子內戰的事已傳了出去,早鬧得沸沸揚揚。固家之本,便是家和萬事興,若再雙方誰也不肯妥協,誰也不肯讓步,趙家遲早內耗也得耗完。

所以,趙侯此刻有顧大局的意思,只厲呵一聲問︰「到底是哪個奴才去親家家里胡言的?還不出來!」

趙侯聲音渾厚如雷鳴,這怒火也不知是沖誰,反正也嚇了曹氏好一大跳。

小鄭氏也被嚇著了,但她還想辯解︰「侯爺……」

「你閉嘴!」趙侯冷斥她。

小鄭氏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一時沒忍住,竟眼眶紅了起來。

趙侯這次沒再向著她說話,只把小鄭氏身邊那個早已嚇得瑟瑟發抖的婆子給拎了出來,直接下命令說︰「拖下去,仗殺!」

柳家婆媳來鬧,可沒想要殺人性命,所以,柳老太太直言說︰「趙侯爺也不必喊打喊殺的,做給我們看,欺負我們婆媳沒見過世面,嚇唬我們婆媳。你心里是知道的,我們今兒來,不是為了殺誰,不過就是姑娘在你們家受了委屈,來討個公道而已。」

「一個奴才懂什麼?若不是受的主子的命,她也敢這樣做?侯爺若真是有誠心想罰誰,不如就索性誠心到底,揪出真正背後的指使者來。而不是這般虛情假意的,做戲給我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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