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春花節，景麗超市早就做好了鋪天蓋地的宣傳，生鮮食品飲料酒水都八折起售，各個商品的銷售額隨著客流量的增加水漲船高。
整個碳酸飲料的貨架大半被繽紛旗下的果味汽水所佔據，只有犄角旮旯里可憐兮兮的擺著五瓶玻璃瓶裝的「七汽」。
幾個年輕人剛好出來采購，推著一車食材就到了飲料區︰「要不拿點飲料？」
「好啊，吃肉得配點碳酸飲料。」
「繽紛果味最近挺火的，我要西柚味。」
「那個新的櫻桃口味看起來也不錯。」
兩瓶汽水直接放進購物車里，只有最邊上的女生還神游天外。
「桃子，想啥呢？」她的好友拉了拉她的肘彎。
樂桃桃嘆口氣︰「想下一期視頻，最近舉辦的視頻大賽主題是懷舊。」
她去年試著上傳了一些吃播視頻，憑借甜美長相和夸張點評榮幸晉升成為小有名氣美食up主，不過除了幾個小廣告之外，也沒賺什麼錢，純粹當個課余愛好。
後來樂桃桃被福利吸引，入駐了o站。o站是這幾年興起的視頻網站，最近換了新老板，很舍得下本錢培育優質視頻生產者，比賽前幾名均可簽約，簽約之後根據合同每月保底。
哪怕是個b約都有3000保底，只要up主完成每個月上傳視頻和點擊要求，就可以告別饑一餐飽一頓的現狀。
「懷舊啊，我們去找找以前的街頭美食？」
樂桃桃嘆氣︰「我想過了，關鍵是這幾年城市建設，街頭小攤都不見了，就是自己做也做不出那個味道來。」
一邊說著，她目光向下一掃，被角落里孤零零的幾個玻璃瓶吸引了注意力。
玻璃瓶里面裝著黑褐色的液體，全然不像那些五顏六色的果味汽水一樣令人食指大動。
吸引樂桃桃的是其他原因——紅色的啤酒瓶蓋，玲瓏剔透的瓶身，帶著點古典韻味的印章標志，簡直是帶著八十年代大排檔的味道撲面而來。
「這是哪個牌子？」她蹲下來，轉動瓶身，成分表、食品安全認證標志、廠家場地一應俱全，細細辨認出來上面的字，「七汽？」
「很久以前的汽水了吧，我記得我初中還喝過。」
「你家不是在梁州嗎？離景州得坐半天火車，那里也有啊。」
「這好像不是景州地方品牌，當年火遍大江南北，什麼燒烤小攤什麼雜貨鋪，飲料里面總有它一個位置。就是後面好像味道不大一樣了，漸漸得也買不到了。」
「那就試試，希望味道還和以前一樣，」樂桃桃回憶起來小學喝過幾次的汽水，隱隱約約還記得汽泡細膩地從口腔炸到喉嚨的過程，「這也算是懷舊小零食了吧？」
「哈哈哈哈，再搭幾款懷舊小零食，桃子你可以的。」
幾人聊著離開，這是七汽這幾天寥寥無幾成交的訂單之一。
絕大多數消費者面對這些快消品，都是拿了自己最熟悉的牌子就走，就算有意挑選，目光也只會游走在五顏六色的繽紛系列中，少有人會低頭看看腳邊寒磣的小玻璃瓶。
這兩天的銷售數據自然被遞交到了張山的桌上。市場分析員還體貼的把雙方的銷售業績列了個柱狀圖。一柱擎天高高在上的自然是繽紛果味汽水系列，對比之下，七寶就是可憐的小矮子。
「好好好。」張山美滋滋點起一根煙，「七汽就沒有一點反應？」
「他們之前把包裝換回了玻璃瓶，提高了成本，似乎想要憑借懷舊的理念來挽回一部分老顧客。」
「傻，太傻了。」張山搖搖頭，「現在挽回有什麼用？老顧客在05年的時候就流失得差不多了，現在誰還記得七寶是個什麼東西？」
「您說的是，張總的遠見卓識真的讓人佩服！」助理立刻點頭沖上來拍馬屁，把煙灰缸遞到張總手邊。
張山彈了彈煙灰，把這個不成氣候的競爭對手放到腦後︰「我們來談談研發冷飲系列的事情。」
同一時間，卿欽也開了一場會，不大的會議室里面就坐著四個人。
「是這樣的，我已經跑遍了景州大大小小的超市和雜貨店，僅僅賣出去1600箱，大部分都在景麗超市。」李總最先發言，「扣掉返利，入賬五萬三，連工人工資都不夠。」
卿欽低頭翻著文件，沒有說話。
氣氛過分凝重，李總話都要說不下去了，他硬著頭皮繼續補充︰「景麗的孫經理給我們看了這一批產品的銷售額，完全沒有市場競爭力。」
孟窈適時把「七汽」的銷售額投影在大屏幕上，順便把他們對家繽紛的銷售額放在一邊做了個對比。
對比慘烈，簡直公開處刑。
「不僅僅是景麗那里，其余超市雜貨店零售鋪反應都非常冷淡。最糟糕的是，他們都不打算繼續與我們合作了。」
「也就是說，我們馬上要失去大部分的銷售渠道，並且有將近一萬箱飲料庫存積壓。」孟窈總結了現在的情況，「卿總，我們必須想個辦法。」
眼見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卿欽心滿意足，幾乎要喜形于色︰「嗯。」
好在他還記得自己不能故意輸了比賽，推了推平光鏡，裝模作樣地沉聲道︰「我已經有想法了。」
孟窕整張臉隱藏在電腦屏幕後面，耳朵已經豎起來，準備听听卿總又有什麼奇招。
「既然不能使用線下渠道，我們轉到線上。」卿欽敲了敲辦公桌，「我記得七寶之前就有官網？」
「是的，99年的時候就有官網，但是官網主要用來尋找加盟商。」李總趕緊找出官網，「並沒有售賣渠道。」
官網也出現在了大屏幕上。
藍白兩色相間，異常樸素笨拙，透著近十年沒有修改過的氣息。
卿欽︰「那就在官網上添加售賣渠道，然後和最近的那家青鳥物流簽訂一個合同，通過快遞發貨到消費者手中。除此之外，孟窕，你看看淘貓上能不能建立一家店鋪？」
「淘貓？」孟窕有些詫異，「誰會在網上買東西？」
要的就是不會買啊。
卿欽很清楚，這個世界與他原來的世界一樣，網購還是一個新興事物，消費者對網購產品和支付手段的安全可靠存在很大疑慮。
不過，心里話絕對不能說出來。
卿欽搖了搖頭，不贊成地看著她︰「現在網購的人還不多，但是很快，網購就會成為大的趨勢。在大洋彼岸，熱河商城已經成為消費者購買商品的主要選項，足以和艾維大商場對抗。隨著我國的網絡不斷發展，這也會是最終趨勢，我們不過是提早轉型而已。」
「除此之外，」見孟窕趕緊在電腦上記錄，心知這一步棋在糟老頭子那合理解釋了，卿欽繼續瞎指揮，「找個人把官網更新一下，請最好的美工和技術人員，保證官網售賣渠道絕對不卡，還要讓登錄界面，一進去就高大上，一看就知道是百年傳承老企業。」
「這一筆花銷要什麼檔位的？」
卿欽直接拍板，這種地方就是花錢大頭︰「最好的，少于十萬不要談，讓他們加班加點做好，錢不是問題。」
「好。」
「除此之外，」卿欽轉了轉筆，「記得在網站上最顯眼的地方寫上，我們公司要倒閉了。」
「什麼？」這下子李總坐不住了，「哪有直接把要破產的消息掛在官網上的。」
就是讓別人看到了趕緊跑呀，一家要倒閉的廠子能有什麼好東西。
卿欽逼格不倒，笑著搖搖頭，醞釀著借口。
倒是孟窕眼前一亮︰「卿總的意思是，這是一種宣傳策略，很多東西只有失去了或者即將失去，人們才知道珍貴。」
「就是說，卿總想要把我們‘七汽’打造成消費者心目中的白月光。」孟窈心有靈犀。
「卿總這一招是真的妙啊。」
整場會議瞬間變成馬屁大會。
卿欽︰不是，你們怎麼想到那兒去的，真就閱讀理解十級大師唄。
直到他們敲定了整個策略之後，才回過神來問︰「卿總，這些方法都沒有辦法立刻引來大量的客流量呀？」
卿欽嘆了口氣，高深莫測地說道︰「酒香不怕巷子深，我們首先要學的就是靜下心來的功夫，時機總會到的。」
時機？
幾人都陷入沉思，然後眼楮一亮。
卿欽看了一眼掛鐘，果斷打斷他們的思路︰「已經開了一個小時會了，以後公司管理規定里面加上一條，會議時間不得超過一個小時。大家散會吧，該干什麼干什麼去。」
另外一邊，樂桃桃終于到了家，急匆匆打開了這瓶黑褐色的汽水。
氣很足，涌出的泡沫沾染了一手，空氣中有淡淡的清爽的香氣，讓人食指大動。
樂桃桃立刻喝了一口，入口是甜味，在感到膩味之前，便被涌上來的泡沫淹沒了口腔。泡沫炸開的細膩刺痛從口腔一直燒到了喉嚨里，不知不覺就連續咽下了兩三口，一路走回來的熱氣全部散發出去，讓人忍不住長長喟嘆一聲。
不同于繽紛果味系列，喝完之後，回味如同白開水，只有舌側飄著點虛浮的甜，細細一琢磨，覺得自己喝了個寂寞。
這一口汽水下去，甜味給的很足，完美地安撫了每一顆味蕾，徹底咽下去之後，口腔又微微有點澀，蠢蠢欲動地想要再來一口。
這樣想著，她又噸噸噸了三口。
其他人早就打好了火鍋，看得眼熱，自然是你一口我一口嘗了一圈，等汽水瓶回到樂桃桃手里——
空空如也。
樂桃桃︰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