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城似乎有種頑強-活力, 哪怕雲島破碎流離失所,整界-氣氛依然蓬勃向上。
一口酒就能讓他們忘卻憂愁,更何況新建-白雲城還開始大宴賓客,入城就能免費喝到一整月-酒呢?
原先-雲海城變成了現在的白雲城, 這名字起得很隨意, 只因為兩位島主的雲牌一人為「白」,另一人名「雲」, 所以就這樣定下來了。
搬來城中-各家商戶為了吸引客源, 也興許是為了驅逐先前-霉氣, 干脆攜力辦了場持續一月-盛宴,-止是諸界散修,雲海界附近-各大界都有人來賀,一時間盛況空前。
畢竟雲海界作為唯一-散修聚集地, 也可以說是在無形中形成了一股強大的勢力, 倒也沒有哪界敢輕視了去。
眼下-白雲城雖然略小了些,但是整座城仍然在不斷的擴建之中, 所以倒也沒人嫌棄。
說到擴建, 朱爾崇已經成了建造手藝最強的劍修了, 他現在手下有了上百號工人, 還有群從巨靈族募來的壯丁, 幾乎每天都能新增一條街,當然,具體-規劃還是要由他跟玉清泓兩個工頭來施行。
總算又完成了一條街,玉清泓拿了詳細-設計圖去一間一間地驗收成品,朱爾崇則累得癱軟在紅磚石路上,模了模身側的那把冥鐵劍才覺得恢復力氣。
就在這時,朱爾崇右側-光線忽然又被遮擋, 一道無邊的黑影將他籠住了。
習以為常的朱爾崇懶得起身,只偏了個腦袋去看。
果-其然,-遠處-雲島邊緣又出現了一片新的土地,這片陰影正是新被送來那座雲島上-小山峰。
朱爾崇便招呼︰「這塊地要規劃成民宅-,有山不好弄。」
听聞這話,立在山腳下-葉疏白頭也-回,手卻是高舉起向前一斬,劍光縱橫間,小山峰已經消失不見。
朱爾崇豎起拇指︰-愧是搬山能手!
換了身淺粉色衫裙-溫雲手持龍骨法杖浮在新雲島-上方,正全神貫注地操縱著兩塊雲島-合,只不過這次的雲島生得奇形怪狀,著實無法貼合。
于是溫雲抬起頭,熟練地喊了聲︰「小紅!」
一陣強勁的烈風帶著灼熱的氣息平地而生,-多時,一頭霸氣-紅色巨龍緩緩飛至,金紅色的豎眸微微眯起,傳出的卻是個青女敕的少年聲音。
它悶聲悶氣地抱怨︰「知道了,真是的,燒了快半年的磚了,我肚子上-肉都給燒沒了。」-
過身體倒是老實,乖乖地從月復中吐出大堆跟白雲城地面上一模一樣的紅磚石,紅底金紋,看起來格外奢華貴氣,許多來白雲城的人都誤認為這是某種前所未見-新寶石,其實那都是小火龍這大半年來沒日沒夜地噴龍炎燒出的成果。
噴了這麼久-火,小火龍把自己-肥肉都消耗成了肌肉,龍炎也壯大了-止一半。
紅磚拿出,溫雲便將袖子-挽起,預備開始修橋。
這幾個月來,溫雲每日都在努力挪移雲島,一開始尚且只能操控那些最小的雲島,但是隨著她對空間法則-逐漸掌握,現在已經能夠慢慢移動中型雲島了。雲島之間若不好契合在一起的,便修建石橋相連。
眼下這上百座石橋已經成了白雲城的特色,也-知誰先傳出的謠言,說心愛的人在同一座石橋-圍欄上系段紅繩就能長長久久,以至于現在每座石橋邊上都有人兜售紅繩,一塊源晶一根繩,賣得還挺好。
看溫雲在那兒不熟練地操縱磚石,朱爾崇終于按捺不住爬了起來。
「溫師妹你技術太爛,讓我來!」
于是,溫雲就見到朱爾崇熟練地用源力操縱紅磚,-多時便修起一座極為精巧的大橋,而後他熟練地在橋邊放了個裝滿紅繩的籃子,上書「一塊源晶一根」!
謠言-源頭怕是找到了!
溫雲-注意力倒-在紅繩上,畢竟成熟穩重-人是不會玩這種小姑娘喜歡的把戲的。
她仍回憶著方才朱爾崇那番行雲流水的操作,忍-住開口︰「朱師兄對源力-操控變強了許多!」
葉疏白微微頷首︰「嗯,他們都才接觸源力-久,-上界修士比起來仍有-小的差距,-此反復磨礪方能見成效。」
這也是他為何將所有劍修都攆去修城的原因,甚至連姜肆跟千黎深都不例外,都被派遣在城中各處辛勞,至今許挽風還天天站在城牆頭吟著傷感-詩句,卻不知師父的良苦用心。
溫雲恍然︰「原來你-是為了省錢才讓他們自己修?」
葉疏白面露無奈︰「倒也-至于在這等-上盤剝弟子。」
他一邊說著,一邊若無其事地使出源力,只見朱爾崇-籃子里-知不覺地飄出根紅繩,落到了葉疏白的掌心。
葉疏白低頭看向溫雲,-說話,只安靜地把紅繩遞過來。
被盯得沒辦法,溫雲也只好抓住紅繩-另一端,跟他一道將這頭跟紅繩綁在新建成-橋上。
幼稚,太幼稚了!
這邊畢竟是才新竣工的街區,自然還無人踏足,朱爾崇也就隨便地將籃子放在橋邊,回頭看到那根紅繩後錯愕︰「哪兒來的?!」
再一低頭,發現自己籃子里多了塊源晶,這才按捺住了拔劍-沖動。
溫雲掩唇輕咳一聲,忍-道︰「好了別管這些-了,眼下賓客來了許多,朱師兄快去換身衣服招待才是。」
畢竟白雲城不-于先前-雲海城,立根于此的清流劍宗眾人雖說很好說話,但是卻沒有人不識相,對劍修們都很是客氣,眼下,便是由朱爾崇他們指引著各界遠客在城中參觀。
此刻,無論是本就溫潤優雅-玉清泓,還是原本懶散邋遢的宿垣真人,這會兒都換上了溫雲-金在翠羽那兒定做-新衣,大方且得體地招待著來客。
許挽風終于從牆頭下來,將扇一搖,本就生得極好的他那對桃花眼一彎,再溫柔地喚一聲「道友好」,-多時便又結識了諸多上界女修,以及部分男修。
然後他便熟練地帶著人走到白雲城最中心-那座三層雕花木樓前,那兒原本是各大商戶競價爭搶的黃金地段,現在已經多了塊牌匾,上書三個大字︰萬寶閣!
而萬寶閣正門口不知何時站了個高挑俊逸的青年,手中握著把跟門板差-多大的玄刀舞得出神入化,刀影縱橫交錯似有暗光閃爍,待到氣勢釀到極致時,所著那一身勁衫驟然爆裂,露出恍若精雕細琢而成-完美肌肉線條。
為了確保爆衣效果,其實姜肆腳下踩著-是千黎深新研究的「爆衣法陣」-
實證明這一系列-謀劃成功了。
看到這絕美畫面,女修(及部分男修)站在萬寶閣門前,任憑其他店——招呼,再也挪不動路了。
看到葉疏白皺眉,溫雲便小聲地替他們解釋︰「我沒收租金,萬寶才他便分了五成利給我們第十峰。」
所以他們這樣不顧花招頻出也是為了替咱們掙錢!
然而葉疏白卻只是淡淡地看了眼溫雲,莫名地問了句︰「姜肆好看嗎?」
溫雲腦中詫異地看向葉疏白,-確定地問︰「你酸了?」
葉疏白沒說話。
溫雲卻是開始認真地回想起來,好像是從姜肆出場開始,每逢他耍酷環節,葉疏白就要阻止她看熱鬧,以至于她至今沒能完整看一遍刀修爆衣,頗有遺憾。
一開始她還以為是因為葉疏白性子方正古板,見-慣這種刺激場面。
但是現在回想,論親近-話,他好像從沒攔著其他徒弟看,論性別,也沒攔過夢然師姐看,甚至論年齡……就連沈星海那兩個小徒弟都看過了,葉疏白也沒攔。
溫雲一語道破真相——
「所以你根本就只是不讓我看,因為你酸了!」
她目光略有深意︰「原來你早就對我別有用心了,但是你還一直裝出正人君子-樣子,嘖!」
葉疏白︰「……」
他-是,他沒有,別胡說。
吃醋-麼-,絕對不可能是清冷淡然的葉疏白會做——!
葉疏白被溫雲用古怪的眼神盯得渾身不自在,又瞥見-遠處-姜肆-換了套新衣開始下一輪舞刀後,他果斷地拉住她,選擇在新的爆衣出現之前飛速離去。
這一路上,時常有白雲城的城民-二人招呼。
「雲島主好。」
「白島主好。」
原本他們想叫城主-,只是溫雲說白雲城得由大家一起興建,合歸眾人所有,-該叫城主,所以大伙兒便沿用先前-島主稱呼了。
听到這稱呼,原先還在打量這座新城的諸多陌生面孔都將視線投了過來,帶著些許探究和深意。
對于雲海界-界民來說,溫雲跟葉疏白是自己人,也是這次雲獸之災的救命恩人,更是他們日後在雲海界-兩大依仗。
但是對于其他世界前來的修士而言,這兩人-出現似乎帶來了一道訊號︰以往松散的雲海界,隱約間竟也有了兩位強勢的領頭人了。
上界擁有眾多世界,但是能擁有仙境大能坐鎮-,也只有類似于東玄派那樣傳承萬年的門派家族,飛升境與仙境之隔好似天塹,其難度遠非常人所認為-那樣簡單。
而據說「一劍斬殺商無央」-葉疏白,還有更加恐怖-那個「一招滅殺六位飛升強者」-溫雲,光是這份戰力就足夠讓所有人心生畏懼了。
那些企圖趁著雲海界大亂前來分羹的外界人士,也-得-考慮這二人的實力,而其他原本就與雲海界有往來的門派家族,也趁此機會與二人攀談熟絡起來。
溫雲對這些門道自然清楚。
所以在遇到示好的,她面帶-容和善以對,面對陰陽怪氣甚至暗中出手試探她實力-,則毫不留情地用空間法則將那些偷襲招式盡數挪移回無恥之徒-背後。
果然,此舉甚為有用,從城外涌入的人越來越多,但是敢貿然出手-卻再也沒有了。
因這次是舉城歡慶,所以來往-人極多,而銀甲護衛們-任務也加-了-少。
在城門邊上守了一整夜-哈奇有些困倦,打了個哈欠。
站他對面的銀甲護衛壓低聲音道︰「哈奇,你先去歇會兒吧,這兒有我看著。」
哈奇心中一動,-過看到城外烏壓壓-人群,他仍然強打起精神︰「我再守一個時辰,等老三來了跟我換班。」
來人太雜了,他需要用自己-法則之力來辨別這些人身上-氣味,若是聞到了敵對勢力-味道,就得趕緊通知雲島主。
眼下又有一隊人進來,哈奇-鼻子動了動,挨個聞過去。
待一個身披深灰色長袍-垂暮老者朝這邊走來的時候,哈奇皺了皺眉,察覺到有些-對勁。
「老人家,且慢!」
哈奇又仔細看了看,卻發現這老人身上竟然毫無修為,他-由得愣住了。
因上界源力濃郁,所以除非是經脈盡廢者,正常人哪怕是不刻意修煉,光是在上界活個幾十年,至少也都會自行升到煉氣期修為。
這老者-修為太古怪了,看上去竟然跟凡人毫無差別,可若真是凡人,他是怎麼來到白雲城的?要知道飛越翻騰的雲海可是一件麻煩事,沒有法寶-話,便是元嬰期都只能堅持半刻鐘!
但哈奇攔住他-另一個原因,卻是老人身上有一股讓他覺得極其熟悉-氣味,那味道原本屬于商無央!
在銀甲護衛中負責破案-哈奇下意識覺得內有蹊蹺,猶豫著要-要將此事回稟給兩位島主。
但是此刻後面排隊等著進城的人群卻開始鬧起來了。
來白雲城的-止是來祝賀的,還有-少類似于道劫那樣流竄于各界-盜賊,蹭吃蹭喝加踩點,這才是他們的目的。
鬧事-自然也是他們。
「你們白雲城什麼意思?-是說人人都能進嗎?怎麼還攔著別人了呢?」
「就是,怎麼,方才那些有錢的翼族人就-眯眯地迎進去了,換成個沒錢的老頭兒,就不讓人進了嗎?」
哈奇氣得怒瞪一眼,別人翼族人可是免費幫助護衛們修復鎧甲,還-許大家看了他們就-興嗎?
雲海界自然是熱情好客,但卻容-下這些故意來搗亂-,哈奇冷著臉將這群嘰歪-人盡數丟遠了,只是再面對著那個老者時,卻不好下手了。
他遲疑了一下,回過神來卻猛地發現,老人身上那股屬于商無央的氣息竟然蕩然無存了!
「是我-錯覺吧?」
哈奇喃喃自語,又抽了抽鼻子,確定味道沒有異常後,這才側身讓開預備讓老者進城。
「多有誤會,老先生您請……」
「且慢。」
這時,忽然有一道清朗-聲音自城內傳出,人群避讓開一條道,道路的盡頭,一對男女攜手而至。
喊住哈奇後,溫雲-視線落到了城外那個老人身上,她皺了皺眉,-由得握緊了手中的龍骨法杖。
而她身旁,葉疏白面上神情略有凝-,亦是將手按在鳳凰木劍上。
葉疏白的視線落在城外-老人身上。
雞皮鶴發-老者身上-氣息微弱得仿若風中殘燭,臉上木訥得好似沒有半點情緒,被攔住再到被放行,這中途他一言未發,亦是無悲無喜,行尸走肉一般。
鳳凰木劍忽然舉起。
葉疏白的聲音清冷卻不容置喙︰「你-能進城。」
此舉一出,眾人皆是嘩然。
拿劍對著個手無縛雞之力-凡人,驅逐-對象還是個老頭,這怎麼看都有些卑劣了。
饒是那些挑——早被哈奇打遠,但其他來賀-門派家族的代表,依然不由得略有微詞。
「那便是白島主?瞧著氣度模樣都很-錯,怎這般行-……」
後半句倒是隱了,只不過大家都明白其中意思。
城內-雲海界界民倒都沒懷疑葉疏白,他們下意識地就朝另一處想了。
「難不成又是哪界仇敵妄圖潛入了?前日就有群大盜想趁人多入城搶劫,都把萬花樓-陣法破開了,還好被雲城主丟下雲島了。」
哈奇連忙解釋︰「我方才在他身上嗅到了東玄派之人的氣息!」
東玄派三字一出,雲海界諸修頓時一凜,有甚者已經暗暗地拿出武器,冷然地看著前方的老者了。
要說現在雲海界修士最恨誰,莫過于東玄派了,他們要麼在那一連串的災禍中失去了親友,要麼就是失去了自己-家園和資源,這等大仇偏偏東玄-肯化解,至今裝死不願賠付。
他們現在的確沒法跟東玄派硬剛,但東玄劍修要再敢派人來,雲海界也敢打回去!
「只是這老者沒修為……不像是東玄派的吧?」
此話一出,眾修又猶疑起來,-知如-是好。
于是,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到了最前方的溫雲跟葉疏白身上,等著他們的答案。
葉疏白看著那老者,對方亦平靜地注視著他。
就像是某根無形的絲線,于冥冥之中將二人牽連在一起。
這樣被注視-感覺,自葉疏白踏入上界-第一天起就存在了,昔日商無央現身時這種牽引感尤為明顯,他曾以為那是商無央,但商無央死後,這感覺卻仍然存在。
直到如今,葉疏白才知道,一直在看著自己-人究竟是誰。
他-劍沒有放下,聲音寒冽地道明了對方的身份。
「上玄仙尊,此城,你-可入。」
「上玄仙尊」四字一出,原本喧雜-城門內外皆陷入了一片死寂,里面也好,外面也好,烏壓壓-人群都開始-由得往後退。
那是仙尊。
那是諸天萬界之中站在巔峰之人,動一動手指就能滅殺所有人!
老者緩緩抬起頭,終于平和地開了口︰「你無需道明我身份威脅,我來此處,也只是打算來做一件小-,-會傷他們。」
他-是商無央,他早已-需要用殺戮來修煉法則了。
愛恨對他來說是早就忘卻的東西,這些人的生死亦是與他無關,既是無關,自然懶得浪費力氣。
上玄仙尊目光瞬也-瞬,平靜地注視著葉疏白,就像是那些漫長的過往一般。
他朝著葉疏白的方向邁出一步。
剎那間,原本毫無修為-老者身上頓時凝出了煉氣期-修為!滿頭白發竟然變得花白,皺紋亦跟著減少。
再往前一步,築基期!
下一步,金丹!
……
這一步接一步,上玄仙尊身上-修為開始隨之攀升,而所帶來的威壓更飛一般地猛增,到後面已經讓人無法承受,有修為低者沒能忍住,嘔出鮮血。
終于,他邁出最後一步。
這一步踏過,天地似乎也跟著顫動了一下,雲海翻涌,天光頓暗,原本平和-源力竟然瞬息間就被抽取一空。
這是……
仙境!
立在眾人面前——再是那佝僂老者,而是一個冷峻若寒冰的男子,他立在那兒,似是一道無法逾越——峰,壓得所有人都喘-過氣。
上玄仙尊注視著葉疏白。
他漠然開口︰「我來找你要回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