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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半夜相遇的時候,于娜並沒有來得及跟江禪機他們講述自己過去的經歷,僅僅只是承認拓真是她哥哥而已,不僅是江禪機和歐陽彩月,隱身站在角落里的15號同樣十分好奇,听得異常專注。

于娜的人生經歷也算是相當豐富,她剛成年就獨自離家,懷著對世界的憧憬與好奇,義無反顧地闖蕩天涯,她做過義工,經歷過戰爭,改過名,整過容,光是她走過的國家、從事過的職業、結交過的朋友,一路上發生的各種或溫馨、或感動、或悲憤、或驚悚的故事,真要細說起來,足足可以寫成一套幾本的厚書。

她之所以現在能夠在一間酒吧里偏安一隅,看似很宅,幾乎不怎麼離開賭城,就是因為她已經洗盡鉛華,外面世界上發生的絕大部分事都無法提起她的興趣了,她平時的樂趣之一在于,在酒吧尚未營業的傍晚時光,穿著睡衣坐在鋪著軟墊的搖椅里,沐浴著窗外透射進來的落日余暉,端著一杯她親手調的雞尾酒,望著遠方呆呆地出神。在酒精的刺激下,過去的某件往事就會從她的記憶中隨機跳出來,令她重溫那段洋溢著青春與激情的歲月。

在世界上眾多的超凡者之中,也許她去過的國家和地區不是最多的,比如宗主可能出于搜集情報的需要而游走于世界各地,比如歐陽彩月這樣的賞金獵人為了追逐名利而踏遍萬水千山,但宗主和歐陽彩月她們的行動帶著強烈的目的性,她們每到一個國家和地區並不是為了游玩或者體驗當地的風土人情,她們是辦完事就走人,而于娜的那段歲月完全是作為一個普通人游歷四方,玩得比較深入細膩。

環球旅行,肯定要規劃好合適的路線,以盡量不走折返為前提,在這個前提下讓行程覆蓋盡可能多的國家,尤其是那些文化或者自然風光極有代表性的國家,更是不容錯過,因此從極東列島出發的于娜,她第一站的目的地就向西選擇了海參崴,在她的規劃中,從海參崴起始,從東北亞折向中西亞,再從中西亞途徑中歐折向北歐,再從北歐折向西南歐,跨越地中海進入北非,然後飛越大西洋前往南美,再經加勒比海抵達北美,之後再跨越太平洋飛往大洋洲,最後再返回本土……不過隨著她跟拓真關系的進一步惡化,以及旅行中想法與心態的改變,這個行程終止于北美,盡管如此,她也可以說是看遍了大半個地球。

海參崴作為她的第一站,她當時剛剛成年,是除了學校組織的修學旅行之外第一次來到外國,而且是獨自一個人,要說她心里一點兒都不忐忑,那是不可能的。

由于基本算是賭氣離家,而且她也不想低頭向拓真要錢,她靠著自己的微薄積蓄抵達海參崴之後,手頭並不寬裕,周圍全是操著陌生語言的人高馬大的俄國人,她又不想靠自己的超凡能力來賺錢,只能在學習語言的同時盡量開源節流。

在海參崴停留了一段時間之後,她的俄語算是入了門,可以借助手勢完成日常交流,這座城市的里里外外她也逛了個遍,雖然這個過程中她遇到了不少困難和挫折,難免也有打退堂鼓的念頭,她還是繼續踏上了旅程。

廣袤的西伯利亞充滿了原生態的野性氣息,大片大片人煙稀少的地帶,她選擇當一名搭車客,靠蹭車穿梭于各個城鎮之間,這也是為了訓練自己的臉皮厚度,之前在海參崴的經歷就令她發現自己的臉皮還是太薄了,性格也有些內向,想完成環球旅行就必須有所改變。

在搭車過程中發生了很多事,毛手毛腳心懷不軌的司機就不說了,有幾次坐在司機喝多了伏特加還堅持駕駛的車里,是她這輩子離死亡最近的時候。

有一次,她搭上了一輛舊皮卡,這是一戶農民家庭,男主人粗獷豪邁,女主人熱情周到,看到她獨自一人在路邊搭車,就好心讓她上車,不過由于駕駛室只能坐兩人,她只能坐到車斗里跟兩個孩子一起。

車斗里散落著稻草的碎屑,帶有明顯的牲畜那種熱哄哄的騷味,一男一女兩個七八歲的孩子盤腿坐在軟墊上,略帶好奇地打量著她這個黃皮膚黑頭發的人,可能是這種偏遠的地區很少有外國人到此。

于娜變魔術般從背包里掏出一把糖果和巧克力,同時狡黠地向駕駛室方向使了個眼色,示意兩個孩子別聲張——這是她學到的對付小孩子的秘密武器,可以迅速拉近與孩子的距離,百戰百勝,由于父母往往不喜歡孩子們吃太多甜東西,她的眼色可以令孩子們覺得她跟他們是一伙的。

果然,笑逐顏開的兩個孩子會意地將糖果和巧克力揣進兜里藏好,但小孩子有了好東西就忍不住吃,回頭看了看父母沒注意,快速掏出一個剝開塑料袋和錫箔紙送進嘴里,等皮卡啟動,像做賊似的趕緊把塑料袋和錫箔紙揉成團丟到車斗外面——在行車中亂拋垃圾的行為肯定不是值得鼓勵的事,但于娜才懶得管,她又不是正義使者,出聲糾正兩個孩子的行為對她有什麼好處?令他們剛對她建立的好感崩塌?哪個小孩子喜歡陌生的大人對自己指手畫腳?

更何況當時的于娜也僅僅是剛成年還不到一年,說是個半大孩子也不為過,玩心還很重,彼此萍水相逢,才不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好事。

她記得那是個春天,西伯利亞的春天總是來得很晚,持續時間卻並不長,幾乎沒有嚴格意義上的盛夏就過渡到了秋天和嚴冬,在短暫的春天里,像這樣坐在敞篷的皮卡里行駛在草長鶯飛的郊外是一件很愜意的事,在這種荒郊野外不能要求太高。

這一家人是去另一個城鎮參加親戚的婚禮,這樣的親戚團聚通常只發生在婚禮和葬禮上。男主人一邊開車,一邊滔滔不絕地大聲述說當年勇,女主人對他這一套早都听得耳朵里生出了繭子,心不在焉地閉目養神,時而回頭察看孩子們的狀況。

于娜則跟兩個小孩子信馬由韁地聊天,講述她以前的經歷,她倒不是特別喜歡小孩子,而是借此機會練習自己的俄語發音。

男主人說了一會兒,發現老婆和後面的搭車客都不接他的話茬,令他挺自討沒趣的,再加上說的時間太長,口干舌燥,當著老婆的面他又不敢喝伏特加解渴,無奈閉上嘴。

生活在鄉下的老夫老妻,每天沒有那麼話可以說,誰都不說話又挺尷尬,于是他打開收音機,不論收音機里的節目是啥,至少有點兒動靜就好。

皮卡已經將出發地點的村鎮遠遠甩了身後,進入荒郊地帶,道路兩側是連綿不絕的低矮山巒和大片大片的森林,有時候還能看到小型野生動物從車前或者車後躥過。

車開出去大概兩三個小時,突然變天了,之前還是最令人心曠神怡的多雲天氣,轉眼間就烏雲密布,天色陰沉得像是傍晚,寒風也刮了起來。

男主人咒罵了幾聲,抱怨這該死的天氣,女主人則扭頭讓孩子們打開車斗里的行李箱,從里面找出厚衣服穿上,但不要弄髒準備在婚禮時穿的禮服。

在孩子們翻找衣服的時候,于娜把領口緊了緊,注意到一個略顯奇怪的現象——烏雲像是從不遠處的一座山坳里涌出來的,那邊似乎發生著強烈的空氣對流,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好像還看到一道閃電轉瞬即逝。

這時,收音機的廣播節目也中斷了,喇叭里發出吱呀的高頻尖嘯,銳利刺耳,男主人還想調台,被女主人搶先一步把收音機關掉了。

于娜正在出神地眺望那處山坳,突然感覺臉上一涼,某種黏糊糊熱乎乎的東西落在她臉上,還有一種腥臭味。

兩個孩子指著她的臉嘿嘿直樂,她用手一抹,手背上全是白中帶綠的鳥屎。

她抬頭看去,只見大量鳥群正在受驚般的從道路一側的山巒那邊四散逃離,像是預感到危險臨近似的,正拼命遠離那片山坳,只是……

「趴下!」

兩個孩子還在從行李箱里翻衣服,于娜眼疾手快,當先趴在了車斗里,可惜她當時的俄語還不熟,情急之下說的日語,兩個孩子根本听不懂,還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

她不得不稍微起身,按住他們兩個的腦袋,強行讓他們的身體伏低。

在起身的一剎那,她的視線越過車斗的護欄,看到那些鳥——各種各樣的野鳥,漫天的野鳥,本應遠走高飛的它們卻像是一架架二戰時的自殺式攻擊飛機一樣,從空中向地面高速俯沖。

砰砰砰砰的悶響不絕于耳,于娜不敢抬頭,臉上卻落了黏糊糊熱乎乎的東西,這次不是鳥屎,而是鳥血。

緊接著一聲更大的脆響,輪胎冒煙嘶鳴,皮卡側滑著橫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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