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還未明, 玉梨苑——有了——靜。
謝無妄抱起熟睡的蘑菇,給她洗了個澡,換上——身平平無奇的白色劍袍。
垂眸, 將昨日備好的禮品收進乾坤袋, 然後吻醒她︰「阿青,該出發了, 回青城山。」
她——了——朦朧睡眼, 嗚嗚嚶嚶地不答應。
「嗚……」
她抓住他的衣袍, 像個掛件——樣把身——吊到了他的身上,——對細胳膊摟著他勁瘦的腰, 腦袋拱著他胸膛。
「散架了……」她閉著眼抱怨,「散了!——不——路!我要睡到下午!」
說起這個, 謝無妄忍不住磨了磨牙。
昨日——她情態溫存, ——沒舍得封她靈力, 結果到了關鍵——刻,這只蘑菇‘嘩啦’——下散成了滿床菌絲。
陰影可想而知。
他——了脾氣,——段百出,將她好生收拾了——通, 倒給了她今日犯懶的借口。
他捉住她的小肩膀, 把她從自己懷——撕出來。
他睨著她︰「多久沒回去也不掛念著急。良心被狗吃了?」
「對啊,被狗吃了——」她拖長了聲音,垂著眼角控訴, 「被狗反反復復地吃,翻來覆去地吃, 吃得——滴都不剩——」
謝無妄輕嘶——聲,抬起——指,面無表情地將她叭叭叭的兩片小嘴捏在——起。
「閉嘴。」
最終他還是妥協了。
沒讓她自己飛, 而是縱著她散成——堆線線鑽進他衣裳——,纏住他。
他帶她飛,她窩在他懷——繼續睡。
邪神之禍已平息了百多年,大地的傷痕卻仍未平復。
行到半路,寧青青醒了。
她把——縷菌絲探出謝無妄的懷抱,掛在他的衣領上,慢吞吞地環視四下。
從北臨州到南海——線,處處是大地被撕裂的痕跡,熔岩冷凝之後形成了——座座南北向的黑石矮山,所有樹木都是歪的。
這些區域——不——還會有熔岩噴發,靈力也異常狂暴,不適合人修居住,正好變成了靈獸(曾經的妖獸)——的棲息地。
寧蘑菇忍不住把菌絲探得更長了些。
她的理想成為了現實,人類與毛茸茸真的生活在——起了!
到了青城山地界,寧青青隔著大老遠就看——條碧玉般剔透漂亮的大蛇在山間穿梭。
它游得很慢,——看就知道脾氣溫吞。
大青蛇的背上趴了不——毛茸茸的小獸,——只只睡得四仰八叉——楮細看,發現毛堆——竟還有人類幼崽——都欺負人家大蛇脾氣好,把崽子扔給它帶。
工具蛇,保姆蛇。
視線——轉,只——山門下趴著——只板鴨形狀的白色絨毛怪,正在曬著太陽打著呼嚕,等待山下回來的弟子——帶食物投喂。
「板鴨崽!」
「嗷嗚嗚嗚?竹葉青嗷——」
片刻之後。
肥鴨炸起頸間的毛毛,氣勢洶洶地告訴寧青青︰「俺只是看在,崽崽——,還有這些識相的人類——的面子上,不跟謝老狗計較!只是暫——放過他而已——」
要不是它目光閃爍,扭著四肢縮到她身後、——眼都不敢看謝無妄的話,寧青青還真信了它的邪。
這——日愉快極了。
青城山的風——別清新,滿目皆是蒼翠的綠,——張張熟悉的面孔滿是笑容,聊不完的過往,訴不盡的別情。
舊日情懷縈繞于胸。
寧青青擼著肥鴨的毛毛,嘗著家鄉菜,——雙眼楮彎成月牙,看謝無妄與青城山眾人打成——片,相互灌酒。
姓謝的酒量驚人,把眾人殺得臉頰酡紅,腳步晃悠。
「寧掌門,還有人敢上門找事麼?」酒過三巡,謝無妄悠然——道。
寧青青驀地睜大了眼楮——有人找青城山麻煩?她怎麼不知道?!
謝無妄沒告訴她有人明——暗——向青城山施壓,想讓寧天璽出面勸謝無妄續弦的事情。
寧天璽笑著擺——︰「自從上回的天之驕女變成喪家之犬後,就再也沒有啦!」
謝無妄閑閑地抬酒敬他,唇角浮起淡笑︰「那——好。」
「只是……」寧天璽撓了撓頭,「明明是他——看不起小青兒,說漏了嘴,你才查他——,——查查到邪魔之役他——果真龜縮在後,于是按律處置。本來啥毛病都沒有,可是總有人私底下議論道君你心狠——辣,旁人說青兒——句壞話就要被抄家滅門……這可真是……」
「呵。」謝無妄將身軀前傾,低而神秘地笑道,「不敢瞞寧掌門,其實我當真就是那般想的,也不冤枉。」
寧天璽哈哈大笑起來,並沒當真。
酒過七八巡,謝無妄抬——壓住了杯。
他——靜,眾人也——靜了下來,將半醺的視線投到他的身上。
「寧掌門,」謝無妄起身,正色道,「今日謝無妄到青城山,另有兩件要事,——為賠罪,二為求親。」
「哎呀呀道君言重啦……這可怎麼當得?」寧天璽瞪圓了——雙小眼楮。
「當初章天寶——事,是我言語不當,處理欠妥,以致引發了誤會。」謝無妄道,「這世間,唯有阿青能夠牽——我心,我心中眼中從未有過旁人,自然不會因為旁人而煩心。」
月下的謝無妄,更顯清朗俊美。
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誰也不會再懷疑謝無妄待寧青青的心意,青城山眾人其實早已不記得什麼煩心不煩心的齟齬。
寧青青倒是記得。
她怔怔望向他,她知道,他是要將她身上所有的傷口都治愈,哪怕比頭發絲還細的、幾不可——的小傷。
鼻頭酸酸,眼眶發熱。
她想,是該給他名——了,省得成天與他無媒而合。他若向師父提起,那她——應下。
孰料,謝無妄賠罪之後卻沒再提求親的事,而是舉起酒壇子,殺得青城山眾人要麼飛上天,要麼鑽下桌。
寧青青也飲了許多青梅釀,整只蘑菇輕飄飄的,身——似是要被月色托浮了起來。
滿心滿眼都是快樂。
月上中天,散了宴。
謝無妄牽著寧青青的——,帶她起身,順著石板山道往後山。
大——干燥熾熱,五指修長有力。
左右無人,心直口快的蘑菇忍不住——道︰「謝無妄你是不是後悔啦?你不是要求親嗎,怎麼不求?你後悔了是不是?」
他不答,腳步邁得更大,她得兩步並——步才能追得上。
她抬眸瞥他,——他寬肩微——,似是在悶笑。
穿過兩片小樹林,來到他從前為她蓋的「生氣亭」。
他閑閑倚著亭柱坐下,長臂——環,將她攬到懷中。
垂頭,濃濃的酒氣向她襲來,是最強勢的進攻姿態。
他的眸色黑而沉,多年夫妻,她自然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她下意識地抬——抵住他堅硬的胸膛。
「阿青。」他的嗓音染上了——層晦暗沙啞,語速略快,「不哄得你心甘情願,如何向岳父求親?」
蘑菇的腦袋——面裝著青梅釀,暈乎又愕然︰「那也不能在這——啊……」
「為何不能。」他逼近了些。
酒氣掩不住他自身的冷香,幽幽地,伴著熱息——縷——縷將她的神智拆得七零八落。
「阿青。」他啞聲道,「我想要你心無芥蒂,和從前——樣,放放心心把——生交給我。」
她怔怔看著他。
他的黑眸中,不是野望,而是認真。
她很快就繳械投降。
「那、那你得用結界把周圍封起來。」她的面頰燙得要燒起來。
謝無妄輕笑︰「還用你說。」
呼吸交織。
他垂頭,額觸著她的額。
寧青青的眼前泛起了——片白光。
「???」
等等,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難道他並不是打算用那種最簡單、最愉悅的方式來哄得她心甘情願嗎?她還以為他要在花前月下的亭子中,與她……
神魂墜入妄境之——,寧青青明白了謝無妄的意圖——
他作弊!
他想要利用妄境,帶著她重新經歷——遍過往,修正從前的錯,給她——段美好的記憶。
寧蘑菇心頭浮起了壞意。
‘龍曜!’
‘在嚶!’
‘幫我封印謝無妄現世的記憶!’
寧青青狡黠地壞笑起來。
封住謝無妄記憶,可不就變成了當初她與器靈、心魔——起玩的游戲嗎?
熟練老——,所向披靡。
寧蘑菇不知道的是,安排妄境之——,謝無妄早已對龍曜下達了同樣的指令——
「封印阿青現世的記憶」
龍•雙面間諜•端水大師•曜︰「……懂嚶!」
好叭,讓他——兩個——起失憶,全情投入地在妄境——面過夜就對了!
很簡單噠!
***——***
***——***
黑木屏風牆異常光滑,月光從身後照進來,映照出寧青青——雙迷茫的睡眼。
她站在乾元殿後殿,呆呆眨了眨眼楮。
她覺得自己可能還沒睡醒。
她方才夢——謝無妄愛極了她,嗓音嘶啞,又急又痛,迭聲喚她名字讓她不要死。為了她,他不要權勢地位,拋棄修為,扔掉性命——為她傾盡——切。
她彎起了眼楮,露出——個傻乎乎的笑容。
是啊,謝無妄就是這麼愛她。三百年來,他嘴上不承認,身——倒是誠實得不得了。
這——次出行之前,他曾扣著她的——指,陪她躺在大木台上曬了大半天太陽,黑眸懶洋洋地泛著愉悅和寵溺,將他不好意思宣之于口的離愁別緒遞到了她的心底。
她也想他了!
听著前殿傳來的絲竹聲以及女子嬌媚悅耳的酥軟歌聲,她不禁嘆了——口同情的長氣。
她知道謝無妄不喜歡這些。剛打仗回來,公文不知道得堆多厚——沓,哪有閑心听這吱吱呀呀浪費——間?
她垂下眼角,踢踏著腳步——向前後殿之間的重幔——
在這——,前殿傳來了章天寶尖細的嗓音——
「如——極品竟入不了道君的眼麼?道君對尊夫人當真是——往情深、忠貞不二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