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
「謝無妄未免太急功近利。」
昆侖七祖——天聖宮發來的除魔令傳閱一遍, 遞到掌門寄懷舟手中。
「既然魔神已死,魔物變——無根之萍,——不徐徐圖之, 穩扎穩打逐一剿滅?可謝無妄偏要拔——神戟, 搞——個七日之期!」一名長者拍案——,「不過就是先下手為強, ——神戟牢牢把持在手中罷——!」
另一人冷笑︰「不錯, 謝無妄既已得——上古神戟, 自去除魔便是,——苦遣旁人去送死來哉?」
角落一人悠悠抱臂︰「沒——錯!好處——謝無妄獨佔, 別人就活該——錢——人——力不——?」
寄懷舟抬起一對緊皺的眉︰「諸位長老,寄某認為魔禍當前, 當以除魔為第一要務, 其余的事情可待平定禍患之後再慢慢計較不遲。」
先前冷笑那位嗤——︰「寄掌門的——法未免天真!七日之後魔物傾巢而——, 各大宗門世家在前線拼盡家底,——謝無妄卻手握神物穩坐江山——經此一役,世間九——九的力量怕是都要姓——‘謝’,從此——更是——修真界說一不二的皇帝, 連表——功夫都不用再做——罷!」
另一人應和——︰「葛長老所言甚是。實不相瞞, ——有數位舊友傳來——消息,淮陰山、清平劍宗、太華門、姜氏、崔氏等,數處宗門世家已決定按兵不動保存實力, 以應對魔禍人禍,——認為昆侖也當如此。」
「不可!」寄懷舟怒起, 「倘若仙門個個明哲保身,那誰來庇護無辜眾生?!」
葛姓長老陰陽怪氣地笑——︰「當然是天下共——咯。」
「旁人如——,寄某管不著, 但——昆侖絕不作壁上觀!」寄懷舟拂袖,「——就點人,——兵!」
「寄掌門別激動。」葛姓長老笑——,「——是事關生死存亡的大事,按祖訓,需——七人與掌門共同表態,以——數為準——就——始吧,——,不同意——兵。」
寄懷舟抿緊雙唇,環視一圈。
「不同意——兵。」「——也。」「同意葛長老。」
昆侖七祖中,四人——言反對。
靜默片刻,另外三人嘆息——聲。
「——劍名為‘誅魔’,可不能叫它瞧不起。寄掌門,倘若無法發兵,老朽願意——山,隨你一——去前線。」
「——也願赴前線,殺它個痛快!」
「——也去!早就閑得慌。不是——說你——啊,老葛你——幾個,——些年真是越來越不像個劍修。自己享清福也就罷——,可休要帶壞——峰下弟子啊!」
加上寄懷舟,雙方人數正好四對四。人數一致,便無法以宗門之令——兵。
寄懷舟劍眉緊蹙,薄唇抿——一——剛毅的線。
「罷,那便但憑自願。」寄懷舟深吸、吐氣,手掌覆住腰間劍柄,「寄某去也!」
正待拂袖離——議事堂,忽有一陣香風撲來——
見一個少年紈褲笑嘻嘻地踱——進來︰「誒嘿嘿∼小的——,是把——個——山鼻祖給忘——麼?怎麼,——做縮頭王八,不如昆侖更名叫‘烏龜宗’麼好啦!嫌不好听,唔……換——‘玄武門’如——?嘿,听著還挺氣派。」
昆侖創立者,寄如雪。
幾個長老——相覷,垂首拜見。
寄如雪踱到堂中,傲慢地揚起下頜︰「加——一票,——、戰。」
五對四。
寄懷舟淚目︰「————戰!」
昆侖如此,其余各大宗門內部也各有支持和反對聲,不一而足。
魔淵之外,防線倒是一處接一處建——起來。
謝無妄漫不經心地翻閱八方情報,各大門派諸——心思浮于紙上,一目——然——
目無波瀾,蒼白的唇角始終噙著和煦的淺笑——最擅長謀算人心,如今哪些勢力傾巢而——,哪些龜縮不前,哪些——做表——功夫……都被——算——個八、九不離。
極北有消息傳來,大封印未破。
‘阿青……活下去。’
謝無妄垂目微笑,握緊——手中神戟。
同一時刻,寧青青心頭忽然漫起寒意。
變天。
她怔怔抬頭,發現半空的大封印像氣旋一般,——始緩緩轉動。
一絲一絲微芒就像是劃破長空的流星,飛掠著、旋轉著,由四周而起,向著陣中聚去。
大封印啟動——!
下一刻,低沉悶重的呼嘯聲不知從——而來,忽然便回蕩于整個天地之間。
「嗚——嗡——」
半空的風——始顫動,一浪一浪晃過板鴨崽的身體,——它變——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
空心蘑菇寧青青險些被——陣怪風刮走。
她急急薅住板鴨崽最長的絨毛,——身軀緊緊貼伏在它的背上。
「嗡——轟——」
寧青青找到——聲源——呼嘯之音,自地底而來。
看著那些被震——波紋形狀的黃綠毒瘴,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板鴨崽沖得上下亂飛的並非什麼氣流,而是聲浪!——
是——等的龐然巨力。
日月星辰墜落,恐怕也不過如此罷。
震驚失神之際,——見最內圈的那些陣穴上,一處接一處冒——黑色的沸騰黏液,黑液甫一現身,周遭的泥土、石頭,立刻扭曲融化,融于黏液之中,就像紙張遇上火焰,全無抵抗之力。
黑色黏液翻滾著,頃刻便擴散向四——八方,如一朵朵骯髒腥臭的墨花,在大地上瘋狂綻放。
四下擴張的同時,陣眼中的黏液高高濺起,如噴涌的水柱一般,直擊半空。
幸好大封印猶在,——見流光飛渡,封印力量自四方涌向陣心,——騰起的黏液鎮回地。
然而情況並未好轉,黑色黏液長龍回落地——之後,立刻向著八方鋪展蔓延,速度比先前更快數倍。
頃刻間,黑色黏浪連——一片,漫向正中的骨山——
一觸,堅硬無比的妖獸骸骨立時彎曲軟化,似熔岩吞沒枯枝,龐大的骨山扭曲著、轟然塌進——黑色黏液之中。
令人牙酸的‘吱吱’聲不絕于耳,四方涌來的黏液頃刻便完——合圍,整座骨山冰雪消融,化為黑浪的一部分。
懸在骨山之上的板鴨崽與寧蘑菇——覺毛骨悚然——
一切發生得太快,一肥一瘦甚至都沒來得及交流。
「嗚嗡——」
悶嘯聲愈加恐怖,繼陣心之後,第二圈陣眼上也漸次冒——黑流——
一次波及的範圍更加廣闊,與陣中心的黑浪連——一片。過境之處,土石無存。
有妖獸被困在——內外兩堵黑色巨浪之間。
寥寥幾處孤島上,哀鳴的聲音被淹沒在天地巨嘯之中。
滅頂之災已然來襲,誰也顧不上幾——小小的螻蟻。立足之地越縮越小,奪命的黑色絞索卷上妖獸身軀,眨眼功夫血肉便化——一灘烏黑,再不存半點生機。
「嘶——」——
見昏暗的天地間,一條色澤斑斕的漂亮巨蛇引頸嘶鳴,展著五彩的薄翼,飛撲向一處處孤島,——些陷入絕境的妖獸一——救——起來。
長長的蛇身上伏滿——大大小小的妖獸,它抻著身軀,艱難地穿行在音嘯之中。
恐怖的音嘯震裂——它的膜翼,淅淅瀝瀝滲——妖血,血液灑進黑浪,立時被吞噬,連一絲煙氣都騰不起來。
碧色的大蛇往外疾掠,在它身後,黑色巨浪如同長——眼楮一般,不斷向著半空席卷。大蛇身上掛滿——妖獸,無力高飛,險險地左右閃避著,穿梭在漫天黑浪的縫隙之間。
看見黏液追殺大蛇——一幕,寧青青空洞的身軀中仿佛盛滿——冰水,寒意一縷一縷涌入神魂。
「是它!」——
一幕,她曾經歷過的!
孢子的視覺與人類不同。在她的感知中,敵人龐大得就像是整個世界,——無處不在,平原、高山、河流……任——一個地方都不安全,大地會翻卷,高山會張——巨口,火山和冰川之中更是藏滿——邪惡森冷的殺機。
正如……此刻!——
一團漫——千里的黑色黏液,正是曾經——要——她和孢子同伴——趕盡殺絕的那個東西!
它,就是邪神。
她終于知——它藏在哪里。
數日之前,她曾探——菌絲扎入土層,自百里之外潛向藥王谷,當時她的心中便隱隱有靈光閃動,——是不曾往下深——,也著實是無法——象到,一——蘑菇竟能——菌絲鋪滿方圓九千里大地!
邪神是一——邪惡的壞蘑菇。正是它釋放——黑色孢子,控制著妖獸,利用它——制造的血腥殺戮來喂飽體內的邪惡孢子,供它收割。
它無比龐大,佔據——萬妖坑整個地底,所以可以輕易地——遍布四地的祭品孢子瞬間收割殆盡——妖丹甫一落地,它便可以操縱菌絲自地下浮——,神不知鬼不覺地取——孢子、污染陣眼。
它利用——股力量來對付大封印,就像魔神偷借信仰力量來對抗鳳凰神戟一樣。
寧青青頭皮發麻,通身冰涼。
忽然之間,一聲尖銳至極的呼嘯聲響徹四野,再一瞬,世界天塌地陷!
「天、天、天塌咧!!!」板鴨崽發——驚恐至極的哀嚎。
正是如此。
伴著更加駭人的悶嘯聲、斷裂聲,遙遠的地平線整條向著天空翹——起來,天傾西北、地陷東南!
寧青青如墜冰窟,雙手無意識地抓緊板鴨崽的毛毛,被——一幕天地劇變駭得忘卻——呼吸。
天塌——,地陷——,整個世界立——起來,就像海上沉船一般,沉悶地呼嘯著,不知要向——處陷去。
那,應當是真正的地獄吧?
「嗚——嗡——」
大地在震顫、在破裂、在拔升。方圓九千里地域如山峰般拔起,與陸地漸漸月兌離。
黑色黏液瘋狂向著四周擴散,如海嘯一般,掀起高愈百丈的巨浪!——
要被它觸到一絲,立刻便會被腐蝕——灰。
不過一刻鐘的功夫,方圓千里之內,——余最純正污穢的黑。
它仍在不斷擴散,無休無止。
頃刻之間,黑色涌潮便抵達——最外圈陣穴。
就在——一霎,——見那些未遭污染的陣穴漸次亮起——光芒,一——又一——□□直沖天際,環——炫美至極的天地巨弧,暫時擋住——黑色的黏液海嘯。
大封印未破,邪神沖不——去!
寧青青憋在喉頭的那口氣總算是呼——去。
忽略那震耳欲聾的悶嘯,她舉目望向四野。西北方向,地平線已經隆——高聳入雲的橫斷山峰!
大地在崩塌,在震裂,黏液一時未至,可是處處已經密布著殺機。
寧青青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她的眼前飛速閃逝著一幕幕畫——,過去的、現在的。
孢子一——接一——殞落,妖獸一頭接一頭死去。
目光一頓,她找到——那條生-命-的——路。
蜿蜒巨陣熠熠生輝,暫時封住——黑色黏液大潮,也為——片大地上的萬萬生靈指引——一條逃生之路。
東南!
當初,她正是從那里逃——生天。
「板鴨崽!」她緊緊伏在它的身上,揪住它的耳朵,「快,帶領大家一起逃——去!」
「嗷咧!」
就在——時,天地之間的風,驟然消失——一瞬。
再下一刻,騰飛在半空的胖鴨,忽地感覺到——失重。
它茫然地刨——刨四肢,呆呆眨——眨眼楮。
大地,飛起來。